两人一抬头，只见班主任马深行站在办公室门口，少见地黑着张脸，眼睛盯着他们。

林雨菡紧赶两步，侧身进了门。

而吕鹏飞，依旧保持着刚才的速度，慢慢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身后“嘭”地一声，门被班主任关上了。

这重重的关门声，吓得林雨菡一个激灵，怯怯地去看吕鹏飞。后者回了她一个温和微笑，轻轻摇了下头，示意她不用慌。

这微笑仿佛有魔力，让林雨菡多少有些安心。哪怕是挨训，至少有个伴，也是好的。

马深行坐回办公椅上，也不说话，拿支笔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

办公室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吕鹏飞开口问：“马老师，您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

“我们？还我们！”马深行一听就把笔重重搁下，“你知不知道有人打你们小报告？”

林雨菡了然得垂着眼睛，抿起嘴，没开口。

边上站着的吕鹏飞笑了：“小报告？我俩？谁那么闲？我俩能有什么值得报告的？”

对于他这一口气问出的四个问题，马深行显然并不打算一一作答。

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来，马深行转头看向他，说：

“鹏飞，我当你们班主任，也一年多了吧？你们满学校扒扒算算，还能不能再找出一个这么通情达理、思想开明、凡事都为你们着想的老师来？”

“不能！那是肯定没有了！”吕鹏飞赶紧表态。

马深行没理他，继续说道：“我之前也说过，只要不影响学习，不影响其他同学，我不会反对班里男女生走得近，可你们要是明目张胆地谈恋爱就……”

“什么？谈恋爱？我？和林雨菡？”吕鹏飞长这么大，第一次打断老师说话。

他实在没忍住，往前伸出一只脚，双手撑在办公桌边上，身子微弯，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班主任：“马老师您是不是搞错了？”

说完这句，他转头看林雨菡，只见对方也同样错愕地看向马深行。

“搞错？”马深行身子向后一靠，直直盯着吕鹏飞，眼神里透着少有的凉意，“你敢说别人都是捕风捉影？你敢说最近你俩不是频繁单独行动？你敢说你俩没去西边树林约会？”

“哈哈哈哈，马老师，您可真有趣！”一听此话，吕鹏飞索性后退一步，抱起了胳膊，“我们俩？怎么可能！我俩是您的班干部，一向都走得近啊，而且每次单独行动，基本都是为了完成您的指令。”

旁边的林雨菡也不停点头：“是啊马老师，合作搭配是您的要求啊。”

“那桃林是怎么回事？”马深行自然不肯放松。

“桃林！”两个人心里各自咕哝一声。

吕鹏飞不禁暗自咒骂那个长舌鬼，背后打小报告实在是太讨厌！

“您是说上周五啊？“他伸手摸摸后脑勺，随即又微侧脑袋，扬起眉毛，理直气壮地说，“我们那是去商量一个朋友的事，只是不想别人听见，跟什么谈情说爱完全不沾边！”

马深行听了，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下，两眼看向林雨菡：“真是这样？”

林雨菡此时脸色微红，却认真点头应道：“真是这样的，他没说谎！”

“不管是不是真的，”马深行身子前倾，恢复批改作业的姿势，“你们都要注意下影响！再者说，你俩就算现在没往这上面想，不代表以后不会。所以，注意点没坏处。”

这话一出，吕鹏飞暗暗松口气，赶紧附和：“嗯，嗯，老师说的是。”

他知道，这一关算是闯过了。

他微微侧头，有些得意地瞟了林雨菡一眼，示意她准备撤。

果然，就听马深行已经恢复了往常的语气：“鹏飞，雨菡，我对你们俩是有期望的，我相信这一点你俩肯定也清楚。”

说完这句，马老师的眼神依次在两人脸上逡巡着，接着道：“所以，不要让我失望，啊？”

“放心吧马老师！”两人异口同声。

走出教务楼，两人仰头伸臂，各自感叹逃出生天。

林雨菡嗔怪道：“这次都怪你，白白受了一场惊吓。”

吕鹏飞眉眼弯弯，歪头向女孩：“你不觉得走这一趟也蛮有意思的嘛？就象是打游戏的一个关卡，我们顺利通过，多有成就感。”

“嘁，”林雨菡顾自往前走，声音里带着轻松的笑意，“也就是你，能把什么都当作玩乐。”

“不然生活该多无聊啊。”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打从师哥离开，他就没觉得日子有意思过。偶尔有肖琳陪着，也总是时间太短。

肖琳已经启动他的曲线救国计划，通过吕鹏飞，请秦天成帮忙，联系上了央音附中负责招生的老师。

随后，肖琳了解到，申请插班需要期中和期末两次考试的成绩。而此时，距离期中考试只有四周时间了。

于是，那个当年不分寒暑，手指反复裂口却没放弃、一直苦练技艺的琴童，如今又再次启动寒窗苦读模式。

有次晚饭后，吕鹏飞跑到高一四班找肖琳玩，哪知他埋头书山里面，完全听不到外面动静。

吕鹏飞只好走进去，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结果就看到一张困惑地好似不认识他的脸，俩人都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

好朋友这么努力，他更应该支持，还哪好意思打扰。

从那以后，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刚刚开季的高中足球赛上，呃，还有，关注一个身影上。

前者是他的主动行为，可后者，完全是不由自主。

有时候他也安慰自己，那是为了师哥。自己怎么会有私心呢？那是不可能的。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看到那个不能再熟悉的字迹，就在林雨菡手里的信封上，而他自己，似乎有段时间没收到师哥的来信了。

那一刻，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当天晚上，在住处，他特意写了封信，说说足球队的现状，顺便问师哥最近过得好不好，当然，只字没提林雨菡。

而打从上次让他转交信件之后，秦天成给他的信里，也再没提到过林雨菡。

吕鹏飞不喜欢这种感觉，好象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他有时在信里想提一提林雨菡，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往往写下这三个字，停顿半晌，又整张撕掉揉成团，扔进垃圾筒。

这种纠结又奇怪的情形，让吕鹏飞十分难受。

他一向追求简单的自由，喜欢一切都清清爽爽，纯纯粹粹，不掺杂质。

就象师哥在身边的时候，那种平淡样子。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变得混乱，变得复杂，变得灰扑扑，变得让他有种束缚感。

甚至于，连他最爱吃的红烧排骨、油焖大虾，如今也食之无味，吓得奶奶直摸他额头，问：“小飞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这时候他才笑着扒两口饭，嘴里含混着说：“奶奶我好着呢。”

也只有跟林雨菡一起做板报，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任意涂画的时候，他才找回点自己从前的感觉。

从前，秦天成写，他画；秦天成笔力雄健，他的画就跟着上天入地，飞舞八方。

如今，林雨菡写，他画；林雨菡笔下清秀，他的画也开始朦胧写意，情绪萌动。

对于自己表现出的这两种风格，吕鹏飞并没有好恶或者分裂的感觉，他觉得，这都是他，不同角度的他，不同心情的他。

“我喜欢你现在的黑板画风格，很飘逸，有灵气。”这是林雨菡的评价。

他于是画得更加逸尘出世。

可板报每两周才轮一次，所以多数时间，吕鹏飞虽然还是依旧塞着耳机嚼着泡泡糖，却只是一具躯壳的习惯性动作。

没了师哥在旁监督，也没了肖琳陪伴，又对学习提不起兴趣，他实在没事可干。

再加上苏晓和王铎都进了足球队，三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便又恢复了跟苏晓他们厮混的日常。

然而，哪怕班主任已经不再提说他和林雨菡那档子事，并不代表那些爱传谣的同学也都跟着偃旗息鼓。

他们照样在背后开着小会，唧唧喳喳，捂着嘴巴，吃吃笑。

吕鹏飞不胜其烦，却又无计可施。

因为这次传播源虽然还是王晶晶，但这碎嘴子学聪明了，只是说给两三个人听，后面再不出场，自有别人代为“宣传”。

不过，这种情形倒是没持续多久。因为一个更值得嚼的话题冒了出来。

“史丽丽已经三天没来上学了。”

这是班里最近在传的悄悄话，也是林雨菡最清楚的真相。

因为，空位就在她身边。

原班升入高二之后，班主任马深行为了巩固学生的情绪，没打乱各对同桌关系，只是一双一对前后左右作些调整。

而史丽丽这样的情形，高一时从来没发生过，但自从这学期开学以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除了疑惑史丽丽自己的变化，对于她俩之间关系的疏远，林雨菡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曾经试图探究原因，但史丽丽都顾左右言他，或者干脆避而不答。

林雨菡有时候自己琢磨，会不会是两个人背景差别太大？

可仔细一琢磨，似乎又不是。

她自己家经济状况尚可，也算得上书香之家。

除了妈妈对一双子女态度分明，对儿子信马由缰，对女儿似乎有些过度保护，诸多限制；

而沉默寡言的爸爸只偶尔讲些道理来听，并不干涉太多。

且他们对林雨菡的音乐天分倒也支持，哪怕也因为儿子的关系，但终究都是知识分子。

而史丽丽的父母都经商，头脑灵活，又赶上个好时机，倒是赚了不小的一笔。

只是平日太忙，每天不着家，完全顾不上这个女儿。典型的陪伴不够，钱来凑。

除了日常的花销，每个月还额外给史丽丽几倍的零花钱。直接导致还没初中毕业，史丽丽就开始和社会上的混混有了来往。

一个十年如一日的乖乖女，一个光速发展的小太妹，结果怎样，怕是不用猜的。

这样想的时候，林雨菡又立即否定自己：可高一两个学期，她们两个明明挺好的呀。

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史丽丽会没来由吃韩云翎的飞醋：

“你就是对韩云翎比跟我更亲近。”

林雨菡很是哭笑不得，解释过两次：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只不过翎翎和我是小学同过班的发小，可能彼此了解得更多些，不过现在肯定还是同桌你更近呀。”

史丽丽面上自然不信，不过之后也没再提起这话。

那么究竟又是为什么呢？

找不出答案，林雨菡索性不再去想。

班主任和其他老师问起来的时候，她也只能回答说不知道。

是啊，史丽丽这学期太神秘，怕是只有梁建锋或许能了解点什么，其他人都一概不知。

而梁建锋这学期也似乎变了个人，不再主动找林雨菡说话，有时候即便她来请教问题，梁建锋也是言简意赅，绝不多说。

这简直让林雨菡好奇到了极点。

就在这样的景况下，高二二班的“包打听”于小平和“八卦天后”王晶晶出马了。

两人联袂，出演了一部《高二学生探案记》，居然挖出了个爆炸新闻——

史丽丽要转学了！

转学的原因，更是让全班同学惊掉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