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姐虽然跟着周姜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可说到底要到自己身上,还是忍不住想要节省,一说要多交钱,第一反应是,能不能报销。
“以前跟着太太出国的时候,从来不用管这些事,那时候家里还有个保姆,她专管打包这些。后来要搬家,她年纪大了,搬不过来陵州,太太就给她辞了,她自己攒了一笔钱养老去了。到了这边,这些年来也没再涨过钱,我也是做惯了,去别的地方也做不来,索性就做下去了。”
林苘:“太太不是一向对你们很大方吗?”
“之前是,可自从搬来陵州,后来儿子没了,我们日子也没那么好过。以前我一个月还有六天可以休息,现在也没有了。唉,不说这些了。”
林苘还想问这,却见她有些中伤,林苘不忍扫她兴,“您还是少带点,我的箱子空,有什么带不了的,放在我这儿吧。”
何姐喜出望外,又笑呵呵地瞧着林苘,“谢谢你了姑娘,谢谢了。我都有两年没见小幺了,真想啊。你没生过孩子你不懂,这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管好的孬的,都是自己的,是真心疼啊。”
她说起来还掉上了眼泪,抹着泪道:“打从她去了国外,人是自由了,可是也实实在在饿瘦了。这国外的饭翻来覆去就那些样,吃多了都难受。她出国前虽然比不得你种生活品质,但也从来吃穿不愁。走了以后,饭也会做了,衣服也会洗了。当妈的是高兴,可是也心疼啊,在家好好的,出了国还要受这洋罪。有时候晚上打电话给我,一边哭一边说,什么哪个教授又不给她高分,她就拿不到奖学金,又得多再外面打一天工赚钱。我当妈的听着真是不落忍,我也不能常去,这次去了也见不到多久,就得回来。想着能多带些就多带些,别让她想的时候,连口念想都没有。”
林苘看她哭的泣不成声,心里只好罢罢罢,“您看着收拾收拾吧,种子什么的就别带了,这东西查得严。” 何姐见她终于同意,连连道谢,边擦泪边收拾。
林苘晚间又替何姐装了半个箱子,她就带了一个28寸。她从来去哪里全部家当一个行李就够了,这么多年,换了这么多的地方,这个习惯从来没变。说走就能走,是她给自己定的一个规矩。
去往美国的班机上,周诚特意安排自己和林苘坐在头等舱,何姐被周诚安排在后面的公务舱。
林苘对周诚的安排未置可否,这十几个小时,她像是没睡过觉一般,除了吃饭便是睡觉,周诚叫都叫不醒。
见她不理,周诚又对来服务的空姐施展魅力,聊了一路,好不尽兴。
落地纽约,周诚派了专车来接,他在美国购置的房子今年又重新翻新,屋内还在装修,不便居住,便找了间他常年有包房的高级酒店。
那位神秘的老许也给周诚来了电话,问他们下榻哪间酒店,接他们来家里坐坐。
周诚安排好时间,先带着林苘与何姐去了酒店。
晚间周诚没陪二人就餐,他到了酒店就匆匆接了电话离开了。
林苘自踏上美国国土的那一刻,突然生出一种念头,要是从这里逃到英国,把老扬带走,从此远走高飞,是不是一条好计策?
她也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条,何姐叫她吃饭她竟一点都没有听见。她神儿还没回,“好,先放着吧。”
何姐显得十分兴奋,可能是要见到女儿的缘故。这夜的林苘有些落寞,可却并无人在意,连她自己都未发觉。
渐入冬季的美国,即便是纽约这种灯火酒绿的都市,依旧显得有些萧瑟,林苘没拉窗帘,看着外边的星星点点,渐渐入睡。
这一觉醒来就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了,林苘睁眼清醒了会儿,就听见门外声音叮叮当当。她从里间出来,就看见何姐在套房的客厅里拾弄,林苘叫了两声,她才听见。
一脸焦急看着林苘:“姑娘醒啦,您要再不醒,我就得去叫了。我还怕你路上累了吵到你,你不舒服。但我女儿今天给我电话说,她晚上要过来,我着急给她装东西。”
林苘和衣倚在门边,向里面努努嘴,“箱子已经空出来了,您自己去拿吧。”
何姐哎、哎地笑着答应,林苘坐在餐桌旁,牛奶还是温的,想必是热了多次。牛奶旁边放了只小汤盅,林苘打开一看,还是燕窝,她忍不住嘲讽周姜,而后又摇摇头,心中自嘲:到了美国,还是得给她卖身。
可她这昨夜那突然升起的念头还没有落下,总是在心中隐隐发作。她将燕窝盅推远了些,日日吃,早就吃得要吐了。她看何姐还在收拾行李,自己端起那盅燕窝,走去卧房倒进了洗手间。
婚期是在两天后,林苘今日按计划是要去拜访那位她素不相识的许阿姨。周诚已安排好,车子两点半在酒店楼下候着,何姐在酒店等着女儿。
林苘和周诚上了车,一路开去纽约的所谓黄金地带,无数富商名流聚集的上东区。这个地方,随便走在街上的一个不起眼的路人,也许都是福布斯排行榜榜上有名的亿万富豪。那不仅仅是有钱,是充斥着阶级,家族,门第,所有这个世界最世俗却最令人仰望的一切。
而林苘此刻置身于此,却浑然未觉。她走进那位她该称为许阿姨的家里,那绝不能称之为房子,是一座宫殿,低调的白色外墙里面弥漫着老钱的味道。周姜介绍过,他们家自称是平民皇后许平君的后代,是真是假谁也不知,总之有个当皇后的祖先,后辈靠着这个名头,延绵了几代下来。也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移民到了美国,经过淘金杀的年代,还真赚下了一桶金。几代人勤奋,到今天,也成了不可小觑的一支势力。
周诚同他的这位许姐先是热络不已,周诚向她介绍林苘:“这就是我的小外甥女,我堂姐护的紧,一直没让人见过。”
林苘甜甜道了声:“许阿姨。”
这许太太很是受用,终于见着周姜这个传说中外头回来的女儿,也觉得新鲜。
林苘的英语是在周姜给她做身份的时候学的,也就是半吊子水平,听一半猜一半,能把那考试对付过去就算完了。
她正担心不会要说英文的时候,却没想到许阿姨说的中文十分流利,她给林苘介绍道自己虽然在美国长大,但小时候每年都会跟着外婆回国,她和周姜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一晃这么多年。自己的女儿要嫁人,她的女儿也亭亭玉立。
林苘看她的外貌比起周姜来要小不少,富太太不用为了生计操心,又生活在国外这片自由的土壤。
林苘一瞬间,竟有些可怜周姜。
她留周诚和林苘一同用了晚餐,去她家里的小型博物馆参观,墙壁上张挂的照片是他们的每代当家人和历任美国总统的合照。
齐白石和张大千的字画,馆里各有两三张,许阿姨介绍:“我祖父特别喜欢他们,有一次为了求齐白石的真迹,把老一辈买来的林肯总统的一幅手书给换了去,为这个被骂了很久。”
林苘笑笑,周诚道:“这是家国情怀。”
“那时候为了看梅兰芳先生唱一曲,回中国的飞机可难找,我祖父直接花了大价钱,让美国的司令官的一个副手护送他过去,只要听一曲贵妃醉酒。”
林苘听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故事,陌生是她并未经历过这些,熟悉又是因为这些年她已听过不知凡几的类似故事。不过是梅兰芳变成了程砚秋,齐白石变成了伦勃朗。
林苘维持着她一贯对待上流太太的优雅做派,说着那些她背下的东西,讨得许阿姨欢心。
许阿姨对她的态度比刚来时热情不少,从博物馆又到了她的私人小花圃。林苘觉得这个面积建个迷宫也富裕,有钱人的比例尺和普通人向来不是通用的。
晚上的用餐,许阿姨极其愉快,还把那即将过门的新娘子给带过来让她们认识,她先生去了外面谈生意,婚礼前一天才能回来,许阿姨叫林苘别太介意。
新娘子Rebecca是个典型的美国出生的华人女孩,除了一张黄皮底,活脱脱的白人内核。
Rebecca席间总是盯着林苘瞧,她是小麦的健康色,林苘是透着红的白亮。头一回见着怎么吹弹可破的肌肤,她竟有了些羡慕。
周诚对这ABC的姑娘似乎没有太大兴趣,只是草草和她叙旧了事。
可中文一般的Rebecca,用着她不太地道的措辞拉着林苘问了许多,无非是如何保养,中国的美容院技术这么好?
林苘微微一笑,“美容院技术还可以,只是光是外用不行,还需要内调。这外表的事儿和内里也牵扯着,若有时间去看看中医,可能会有不少收获。”
许阿姨:“中医的确是好东西,在美国这么多年,想找个像样的中医,总是很难。以前年轻还好,回国内去看,现在上了年纪,就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她又看看自己的女儿,道:”你嫁的是个外国佬,哪里管你是什么皮肤。但中医有机会还是要去带你看看的,但不是看脸,是看看身子。”
Rebecca还不明白什么意思,林苘浅笑:“看来是许阿姨急着抱孙子了。”
Rebecca这次明白,却又心有不甘:“我还没嫁过去呢,怎么就要生孩子了?”
许阿姨:“你这个年纪生是最好的,恢复又快又不遭罪,等到了我生你弟弟的年纪,你就知道这生孩子的事情还是看身体状态。”
Rebecca被她母亲这样一通抢白后,也没了和林苘询问的心思,许阿姨却是来了兴致,转而问林苘:“有了男朋友吗?这么久了,没再重新物色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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