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柳草草睡了一觉，四个小时后，她又把自己打扮得清纯可人，站在了琴行里。中午抽空去了趟医院，想要结清老扬这个月的费用，却发觉已经被人结掉了。她知道是徐渡风为她做的，她到他诊室的时候，刚好见他得空。

她把钱装在信封里，叫他出来，“钱我已经攒够了，你不用替我垫付的。”

徐渡风把信封推回来，“你自己还要交学费，总归要用钱。”

扬柳坚持要他收下，“趁我现在还能还得了你，你还是先收下为好。不然，等我还不了得那天，我可就得赖上你了，你那时候可不能跑啊。”

徐渡风见她还能开玩笑，也略轻松些，但还是没把钱收走，正好到了午休时候，他带着扬柳去吃了口饭。

席间，扬柳想起童韵拜托的事，“上次我朋友的孩子病好了，她想要再来复诊看看，可一直挂不到当时那个专家的号，你这里有办法吗？”

徐渡风：“他最近在大学授课，加上又有手术，放出的号不多。你叫她不要着急，我安排一下，到时候给你消息。”

扬柳又给他盛了碗汤，徐渡风怕她烫手，又自己接过来，给她盛了一碗。

他接着道：“不过不要让她塞钱了，张医生是院里有名的铁面无私，他既然经手就一定会做好。给钱的话，他不喜欢，以后再找他帮忙恐怕也难了。”

扬柳点头，“我朋友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上次送就没收，估计这次不会送了。”

徐渡风点头，“只要孩子能恢复得好，那就是对他最大的肯定了。”

晚间，扬柳把消息带给童韵。童韵趁着没人，给扬柳塞了一个红包，“他不收，你总要收的。”

扬柳把钱给她拍在桌上，“你拿这个干什么？大家都是知根知底，你什么状况我还不了解吗？现在阿姨来了，你经济本来就紧张，再养个孩子，还要看病吃药。这钱我是肯定不会要的，你以后也不要再给我了。”

童韵眼圈有些红了，“小柳，这事儿说到底我是欠你个天大的人情，没有你，我孩子肯定是活不了了。当时转院的时候，医生就说只能尽力了，你要是不请那个专家来，我现在估计就跟着孩子一起去了。不管怎么样，只要以后有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尽全力。”

扬柳看她这样认真，不忍让她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轻松笑笑，道：“弄得这么苦大仇深干什么，孩子救回来是好事。这都是法制社会了，又不是演龙门客栈，别说这些肝胆相照的话，我压力已经很大了。”

童韵见她开始不着调，也按了下眼睛，把眼泪逼回去，“反正我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做到，你有事尽管来找我。”

扬柳拍拍她的肩，“不说了，我去工作了。”

很快到了周一，她按照计划同系主任吃饭。席间一直以礼相待，系主任也没有越界，只是说着关心的话。从外人的视角看去，的确像是老师在关心学生，绝无任何触及红线的行为。

饭局结束，系主任送扬柳回了医院，他的车开在学校必然会引起学生关注，扬柳索性就让他开去医院。可系主任没有开到医院门口，离着医院一个红绿灯，说自己还有个会要开，差点忘了，只能将扬柳送到这里。

扬柳呵呵一笑，“那您路上小心。”

就这么一直持续到开学，她期间没有再和系主任见过面。开学后，她和徐渡风的关系也就一如既往地进行着，同时她和系主任也在慢慢地变得十分暧昧。扬柳一直在不断把握着和系主任的推进速度，她不敢操之过急，生怕自己露出马脚，又怕自己行进太慢，让对方没了耐心。

可开学后，学生多了，人多眼杂，很多事都不方便。扬柳每晚从会所回来的太晚，室友都以为她从医院回来，也都体谅她。

大四开始，日渐紧张，不少人开始谋出路。扬柳仍旧茫茫不知所踪，有同学问她，她就说走一步看一步，再有热心的同学为她筹谋规划，她不忍拒绝，就装出一派无可奈何，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态度。久而久之，大家也明白，她的事情十分棘手，也渐渐没什么人来为她出主意了。

她和系主任关系的转折，是发生在临近11 月份的时候，上一任院长退了，他被推了上去。从这学期开始，他就变得十分忙碌，待到了十一月份才揭晓这事，扬柳见态势正好，主动给他发了祝福短信。

晚间十点钟，竟收到了系主任的来电，电话内，他声色含糊，说的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扬柳猜测该是喝酒的缘故。

她语气温柔，话语体贴，反复叮咛一定少喝，到家后如果可以给她发个消息。

系主任一朝升成了院长，多年隐忍终于得势，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扬柳的安慰，像是一针兴奋剂，让他的情绪已近饱和。

他在电话那头，喘着粗气，道：“扬柳，我想你了。”

扬柳停顿了，她面无表情，还带着明显地厌恶，站在寒风中，开口却变得小鹿惊慌的模样，“院长，您喝多了。”

扬柳的改口让他更感兴奋，拼搏了一辈子才爬到一个院长的位置，得来不易倍感珍惜。

这一句话让他的心愈发蠢蠢欲动起来，他似乎不顾杨柳的态度，接连说，他已经喜欢她很久了，只要她愿意，他一定会对她很好。

扬柳在电话那端表现得极度慌张，不敢答应，又怕他说些胡话，只得匆匆挂了电话。

可院长的电话再次打来，扬柳没接，在响铃了几声后，再没了反应。

有同学见她还在外面，让她进去，“今天降温的厉害，怎么穿着衬衫就出来了，会感冒的。”

扬柳恍若未闻，只觉得喉咙中有一阵酸腥，她忍不住，奔回卫生间，吐了出来。

她晚间什么都没吃，吐到最后就剩下了胆汁。

她头脑发昏地躺在床上，明明自己已经成功地钓上了这条大鱼，却在这一刻觉得无比恶心。只要一想起他的样子，就令扬柳作呕。

她强迫自己睡去，却又从床上爬起，去医院看了老扬。

老扬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再没两个月就要一年了。她不知道到老扬还有没有苏醒的机会，全院医生都不能给她这个保证，她握着老扬的手，贴上自己的脸，有一丝眼泪滑下来。

她似乎不愿意再哭，吸了下鼻子，就把眼泪擦干。从包里取出最新一期的地理杂志，给他从头读起。

她再起来的时候，是徐渡风给她叫醒的，她昨晚读着读着，一个人伏在床上睡着了。

她睡眼惺忪抬起头来，就见着徐渡风已经拎着早餐在她面前。

“怎么来了也不找我，我昨天值夜班，你忘啦？”

昨晚她那样的情况，怎么好来找他，只好悻悻说自己的确是忘了。

徐渡风大方道：“下次再来记得给我打个电话，你一个人睡在这里，现在天气冷，千万别感冒。”说完将手里的早餐递给她，“我还要去查房，买了点豆浆包子，你吃点儿填填肚子，等一下要去哪里？”

扬柳：“今天有一堂课是最后一节，要回学校，之后去看店，晚上可能不一定会来。”

徐渡风:“我今天也很忙，有台手术比较复杂，下了手术不知道几点了。那就明天再见吧，我去接你或者你来医院，我们一起吃顿饭。”

扬柳摸着热乎乎的豆浆，点头称好，徐渡江被护士叫走，二人话别。

离开了医院的扬柳，回学校上了课后，正预备去食堂吃一口饭就回琴行，却在食堂里收到了院长的短信。

“昨晚实在唐突，请你见谅，如有时间，想要约你吃个晚饭，重新表达歉意。”

扬柳读着短信，反复斟酌，回复道：“院长这是在说什么，本来就没有事，没什么可道歉的。”

院长的短信再次发过来：“只是吃顿饭而已，也好久没有问你的情况了。”

扬柳肯定地回复了他，收到了一条时间地点的短信，她放下手机，继续平静地吃饭。

再和院长见面的那晚上，扬柳素面朝天，还略带些憔悴，可有一种惹人怜惜的氛围，不过是足够年轻给的底气。

他坐在对面，滔滔不绝地聊着院系的课程发展，扬柳像一个粉丝一样，听他的畅想规划，适时地捧场。老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学生，还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职业简历，一切都是那么完美，虽然这一切来的有些迟……

院长的话语逐渐偏离，他开始关切地询问扬柳怎么这般憔悴，是否没有得到充裕的休息，宿舍太吵，还是照顾父亲太累。

扬柳说着能得到他心疼的话，她编出的那些语言，从她的嘴里轻而易举地说出，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做演员的天赋这样的高。

她此刻好像有两个灵魂，一个在同眼前的男人**，一个站在她的头顶上空，审视着她的表演是否精彩。如有不当，那漂浮的灵魂还要提醒她，不要露出那么拙劣的演技。

她看见院长的手握住了自己，她用力抽拉却抽拉不开，任由他握着，而那一张脸上仍旧楚楚动人，似乎是这世上的一切不公都加诸在了她一个弱女子的身上。那漂浮的灵魂不得不感慨，她的进步神速。

她继续看着，院长已经绕过桌子来到了她的身边，把她揽在了怀中，轻拍她的后背。她的泪珠滚滚落在他腰间的腰带上，她甚至能感受到铜制的腰带扣冰凉地抵在她的脸上，让她觉得那是一把枪支抵在她的额头。

她哭的花枝乱颤，院长似乎感同身受，可她飘在上空，依旧能看出他眼中闪过的那一丝邪魅，那是对于一个干净的、美丽的少女的**、渴望征服与玩弄的**。

她看得清清楚楚，冷眼旁观，从餐馆里他们离开，上到他的车。他想要亲吻，却被她果断拒绝，他不敢逼迫太快，只好收手，在她的执意要求下，送到了公交车站。

她看着那辆车呼啸而去，终于卸下防备，重新回到了那具肉身。

十一月的天气阴冷，江南地带，有雨落下。她默念这雨不好，触霉头。可她却没有避开，就站在雨中，直到公交车来。

那日之后，她就病了。

再次回忆起那段不堪的过往，在那个男人身边的虚与委蛇，林苘已再无法开口，她喝尽了杯中酒。

单荫：“说不下去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