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先生见到这一船死去的华人的时候,心中悲切万分,跪倒在地,哭晕过去。
等到火化那天,詹先生才出席。
“他们跟着我也有十几年了,当年我被逼离开,本来已经留了归宿给他们,却不想一朝局势改变,竟搭上了他们一生。”
詹先生将他们火化后的骨灰派人专机带回了福建,那些人大多是从福建出来的,葬在了他们宗族的祠堂内。
算是他对他们最后能做的一件事,落叶归根。
他颓废了几日,单荫守着詹先生了几天。见他终于好了,他也放心下来。詹先生有了心情,开始逗弄单莺,小单莺越长越发软糯,香香的谁见了都忍不住想要抱抱她。
午睡时间,詹先生本欲陪着单莺一起,可单荫以妹妹睡起觉来总是闹腾为由,把她带离了詹先生的身边,给她抱回了房间。
单莺躺在床上问单荫,“哥哥,昨天的小妮姐姐怎么不见了?”
单荫知道她问的是詹先生最近资助的一个幼女,叫小妮,这几天都在,一直陪着她玩。
可今早就在单莺醒来之前,她被菲佣带走了,坐上了一辆宾利,“她被一家人收养了。”
98年印尼的五月后来被称为黑色/ 5月暴动,华人在这场暴动中变成了血淋淋的牺牲品,而早已从这场漩涡中脱身的詹先生,正数着他在金融危机中幸存下来的财富,劫后余生般地在马来西亚享受。
单荫每天会看报纸上的报道,对于华人妇女的qiang、暴和对当地华人的侮辱,几乎可以用小时来计算。而在这发生的每一个小时内,詹先生的生活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起床,吃饭,约见他资助的儿童,下午和当地的政要打球。
小单莺在詹先生为她准备的儿童房里,正玩着皮克斯发行的玩具总动员里的所出现的所有的玩具,她的房间被打造成和迪士尼动画里出现的公主房。就连单荫看见了也不免觉得,詹先生对单莺做的实在太多了,多的让他自己都觉得实在没有必要。
可单莺并不懂得这些,她只是一个孩子,在蠢蠢欲动的波涛汹涌之下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这天单荫跟着詹先生进了他新买的一片榴莲园,占地有足有10公顷,足可以在这里举办一场世界杯球赛。
可他依旧不适应榴莲的气味,却还是跟着进去了。这片园子是新买的,去年的金融危机让园主频临破产,不得已只好将家传的榴莲园卖掉还债。
詹先生看出他着急用钱,又因通货膨胀,拿下这块地用了足足比两年前少了一半的价格。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这片园子,单荫问道:“现在金融危机的影响还在持续,现在买进,马上就到了榴莲季节,我们能出口出去吗?”
詹先生笑笑:“经济再怎么不好,人也要吃东西,活在东南亚就不可能不吃榴莲。我已经和这一任的州长讲好,接下来的榴莲季,这一批政府的特供榴莲都交给我。现在香港的形势已经稳住了,新加坡马来西亚也不会太远了,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单荫看着正坐在园内切榴莲的果农,整个柔佛州只有这片园子开出的猫山王是最多的,而单荫看着他切开的果肉,金黄色,又嫩又肥。
詹先生坐下,还有几只鹅在溜达,榴莲园里多有蛇出没,养鹅就是为了吃蛇。
那日从榴莲园出来后,过了有一段时日,单荫要将妹妹送回新加坡读书,却在那日早晨看见詹先生从她的房间出来。
单荫脚步钉在原地,想要进一步却又不敢,想要退一步却又不能。
单荫待詹先生走远了没了声响,才向单莺的房间走去,先是小碎步,然后疾步上楼,也顾不得许多,打开了门,就看见单莺穿着背心小短裤坐在沙发上拼积木。
他走去问她:“这是在拼什么?”
她奶声奶气:“搭城堡,城堡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房子,除了我和哥哥,谁也进不来。”
他突觉呼吸紧促,床上铺着一条褶皱的蓝色的小睡裙,他看着发呆,就像那些年他在船上的夜晚,望着蓝黑色的海水,浮起的褶皱像翻滚的浪涛,卷起了他这艘靠不到岸的小船。
单荫第二日就以单莺即将要开学为由送回了新加坡,詹先生特意要他多陪单莺待待。
“她还小,你多陪着也应该,可你以后也要忙起来,如果照顾不来,送过来,我替你照顾。”
单荫忍痛道:“谢谢詹先生好意,只是妹妹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离了我她总要闹的,等她再大一点吧。”
詹先生:“你再疼她也护不了一辈子,她早点明白就能早点懂事,你也轻松一些。”
单荫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了,替她操心一辈子我做哥哥的也愿意。就怕有一天没心能操,那才真是生不如死。”
詹先生听完这话,没再看单荫,只道:“早去早回,这里还有事情要你处理。”
单荫:‘您放心,绝对不会耽误正事。”
借着单莺要上学的借口,单荫再没有安排单莺来马来西亚。
詹先生如今越来越没有了顾忌,印尼暴乱,再加上金融危机的影响,不少老板破产,詹先生早两年撤出了房地产的生意,投资了不少在新开发的半导体和未来高科技产业领域,损失降低不少。比起破产清算的,詹先生过得可谓是神仙日子。
可他年纪毕竟大了,再加上享乐不停,还一边请了中医调理身体。
几次中医上门后,单荫都亲自去给他煎药。他也暗里试探过中医的态度,得到的答案都是让詹先生保重身体。
快过年的时候,詹先生问单莺要不要带过来一起过年?
“过年去泰国,我包了一个岛,把小丫头带来也一块儿热闹热闹。”
单荫:“她这段时间去参加学校组织的冬令营了,去了英国。她一直想去,加上让她多接触接触外国文化也好。”
詹先生透过眼镜,反着光底,瞥了眼正处理公司文件的单荫,又移回来看着自己新买的鱼。
“接受点国外文化也好,心宽了,路就不会走窄了。”
单荫放下手中文件,笑笑:“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一直开导她,人活着什么都要经历,每种经历都有它出现的道理,都会让人成长。”
詹先生笑道:“这就对了,你走对路了,小丫头跟着你自然也不会错。”
单荫把手中的文件交给詹先生,“这几份就是新加坡政府批的租地合同,只要他们顺利建厂投资额达到五千万美金,就批给他们四十年的用地时间。”
詹先生没看单荫递过来的文件,只是看着鱼道:“这种小事你自己处理就好,以后不光会有韩国人来投资建厂,还有日本人,欧洲人,美国人,也一定会有中国人。这些事情,都由你去做。之前你在新加坡负责什么,以后继续负责什么。”
单荫透过詹先生反光的镜片看着他,“詹先生一直栽培我,单荫只怕难以报答。”
詹先生笑道:“你运气好,你报答不了的,有人能替你报答。这鱼看着大,其实还小,再养养就给它换一个缸,单独养着。”
单荫也陪笑道:“您什么时候想要换缸了,我陪您去,最近养鱼的老板太多,好多学学。”
詹先生点点头:“你要学的还多呢,不过肯学就要跟着好老师,你说是吗?”
单荫笑笑:“有您这位名师,我不能走错路的。”
待过了年后,单荫也就顺势将单莺转到了英国,98年一年灰色笼罩着整个东南亚。99年开始,不少国家已经开始有摆脱金融危机的影响,经济逐渐上涨之势。
单荫开始接到了两个韩国的业务,加上日本,还有泰国也逐渐好起来。他人虽年轻,可做事老练,又从不在詹先生面前逾矩。
前两年不景气的时候,实在有人拿不出钱来,他也不再管人要钱,有些欠债的债主不堪重负或自杀死了或有报复的死了,成了坏账,他便自己出钱弥补亏空。而那时印尼不断有人来找詹先生的麻烦,有不少人都弃詹先生而去,单荫却从未有过二心。
99年开年后,詹先生将泰国的部分项目也交由他来管理。底下的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在历练他。也有不少人传出了他是詹先生的私生子说法,说狡猾如詹先生,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没有个孩子。
外头这样的传法,詹先生也多少听了些,没有点破,却也真将单荫收了当养子。
直接送了套豪宅给他在新加坡安家,就在香港邵氏家族旁边买了一栋,又收了一副车牌送他,正是邵家选的一套车牌中唯一落选的数字七,广东人忌讳七,故而只遗落这一个,门口的警卫都是詹先生从多年跟着他的安保里挑的人。
外头的人见了,也都几乎信以为真单荫是准备要做继承人了。
在家里洒扫的人都私下讲,“这几年詹先生总是遇到危险,不找接班人,怕是要出意外。”
花匠道:“现在单先生势头正红,外头的人要打他主意的也不少,他啊也不比詹先生安全。”
果不其然,从那年起找单荫办事的多了,可明里暗里找他麻烦的也不少。有詹先生身边的,也有仇家,有些人正愁找不着目标,如今印尼排华事件平息后,也有不少逃出来的华人要声讨詹先生,找不到詹先生,便欲找单荫来泄愤。
那年单荫出行坐的车是防弹的,身边都有安保,离开新加坡甚至会配枪。而詹先生则离开了马来西亚,去到美国美名其曰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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