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再多说点,好奇,想听
到了饭点。
满坡干活的人乌泱泱从坡上下来,朝食堂涌去。
臭汗味,土腥味,混合着或高声的谈笑,或者有气无力的哀叹抱怨,组成轰杂的人流。
林南照例跑在最前面,她喜不喜欢吃是一回事,但吃饭的积极性是另一回事。
“不是说今天有猪肉,肉呢。”林南看了看碗里的红薯稀饭,又抬头巴巴看向另一边打饭的婶子。
“桂芬孃孃,我今天可是听到说有肉的。”
“我们也听到了,昨天杀猪的时候,我都看到镇上的老辈子过来了的,桂芬嫂子,你们干食堂的人,莫说不晓得哦。”
咋咋呼呼,叽叽喳喳的声浪此起彼伏。
全被陈桂芬一己之力镇压,“哪个再闹就最后头吃!”
林南撇撇嘴,端着自己的碗去一边了,反正她打到饭了。
向孟乔跟着她身后出来,一碗稀饭里,红苕比米多。
陈桂芬又绕过灶台,把林南扯过去,小声道:“队长装好人,把大半扇猪肉都送到知青点去了,队里还有半扇,晚上你们早点过来。莫到处乱讲。”
林南看了一眼周围耳朵竖起来,眼睛斜过来的的人,没吭声。
说完,陈桂芬又去前头打饭了。
其他人也对陈桂芬找林南的事见怪不怪。
谁都能少吃,不吃猪肉,要是连林南都得不到一口吃,那就属实是队上做得过分了。
哪个不晓得,队上这小十几头猪,要不是林南,都未必养得活。
嘿,哪个叫那十几头畜生,就偏偏就认准的林南,换个人喂,要么生病,要么饿瘦,偏偏就在她手里头养得白白胖胖的。
林南接着就打算随便找个地方,两口扒完这碗稀饭,刚才就一直看着他们的杨成玉,则空着手走了过来。
“我不知道这里吃饭,没有带碗。等你们吃完,我能接你们的碗去打一碗饭吗。”她说着按了按肚子,苦笑道:“其实早上我和一起来的知青吵了架,什么都没吃就出来了。刚才在坡上,要不是向大哥帮忙,可能我就累晕过去了。”
向孟乔微微皱眉,这个新来的知青本来也没干什么活。非要说,帮她,那也是林南看她这扛不动,那搬不动,顺手提了几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看向林南,想问她借不借。
而林南,正静心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认真看着杨成玉,一言不发,沉静得像只正在观察猎物一举一动的豹猫。
见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一直盯着自己看,杨成玉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干干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林南看了看左右,确认她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摇了摇头。只目光又重新落在她的脸上,准确的来说,是眼睛里,不带一点动的。
不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万一,又能听到什么东西呢?
林南确信,她之前听到的那句古怪的声音,就是面前这个女知青发出来的。
她认识自己。
又或者说,她认识王雪心。
林南忍不住想,难不成王雪心走了之后,还对别人提起过她这个女儿?那也说不大通啊。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她和当初那个瘦巴巴的小女娃,哪里还有半点相像。
现在她说自己要再去徒手杀死一只野猪,不说整个公社,至少林家村的人一大半的人会毫不犹豫地信她做得到。
这个女知青,不大对劲。
那一声“她是王雪心的女儿,”比起陈述,更多的是诧异。
诧异什么,她出现在这里?
她和向孟乔认识?
还是她现在的样子和她印象里的,大不相同?
只可惜,这一上午,无论她怎么套近乎试探,都没能再听到杨成玉的心声。
能听到别人的心声固然够奇怪的,但这个人本身的奇怪,让林南暂时忽略了这点。
三个人沉默对视半晌,依旧无人说话。
杨成玉沉不住气了,她干脆忽视林南,只对向孟乔道:“不可以吗?”
向孟乔道:“知青应该有自己吃饭的地方,我刚看队长带人过去了,你不和他们一起吗。”
杨成玉露出一点为难表情,眉头半委屈地皱着,解释道:“我和他们吵架了才跑出来,现在过去,一定会被她们嘲笑的。不怕你们知道,我们知青也不是所有人都乐意下乡的,早上就是一个知青嫌弃住的地方不好,我不过辩驳了几句,她就恶声恶气地赶我出来。”
“幸好我找到了你们,要是乱走走错了地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也算运气好,歪打正着,能给这次收麦出一份力。”
她这番解释,把自己拔高到道德高点,又不让人觉得居高临下。
你们林家村就是又穷又破,但我不嫌弃,我是真心来下乡支援建设,比起其他知青,觉悟高得不止一星半点。
然而被她灼灼目光注视着的人,却没有露出半点该有的神色。
向孟乔不知道她说这么一大串东西是为了什么,等对面停下来好一会,他才明白是她在等自己的回答。
“额,我们家的东西都是林南在管,你如果想要借,等她吃完饭,你再问她吧。不过,那个时候估计食堂也没饭了,我觉得你还是跟队长一起回去的好。”
林南听到这里,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下一秒,她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面前少女依旧言笑晏晏,好像分毫没被向孟乔的话影响,而林南却分明听到一声惊诧暴怒的质问:“你和这个私生女是一家人?”
林南实在没忍住,“哇哦”出声。
向孟乔连忙转过头看她,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怎,怎么了?”向孟乔话都说不囫囵了。
林南:“没事没事,突然想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先吃饭吧,不然等会又冷了,你要不要换我这碗,红苕多一点。白红苕煮得硬,你不吃就挑出来给我。”向孟乔一说话,就忘记了面前还有人,碗已经伸出去,打算把林南的换过来了。
“我都开始吃了,换什么换,你能不能好好吃你的饭,别管我了,我就爱吃白红苕,甜,不行么。”
“那我把我碗里的白红苕挑给你,我还没动筷子,干净的。”
“欸,我拒绝,不要。你走开。”
两人你来我往,旁若无人地说着话,杨成玉好整以暇的脸色再也坚持不住,别开眼,自顾自跑了。
林南忙着护住自己的碗,三俩口吃完饭,才发现面前没人了,疑惑道:“她不是要来借碗,什么时候走的?”
向孟乔漫不经心道:“可能是饿得受不了,自己回去了吧。我不喜欢把家里的东西借出去。”
林南冷漠:“知道你小气了,不用再强调的。”
向孟乔委屈:“我哪里小气。我只是觉得这个女知青怪怪的,不想跟跟她打交道。”
“欸?”林南来了兴趣,“为什么,你也听到什么东西了?”
向孟乔:“也?”他有点警惕,“你听别人说什么了吗。我就觉这人感觉不大对劲,冯友仁也和我想得一样。”
“哦。这样啊。”既然向孟乔不是和她一样听到了那个知青的心声,林南就懒得继续搭理他了。
至于他们说的,女知青不大对劲的事情,也算是事实吧。就她听到的那句话,这人绝对不简单。
“吃完回去吧,抓紧时间睡个午觉,下午还要干活。”
向孟乔点点头,也不再说杨成玉的事,伸手去接林南吃完的碗,却被她避开。
“啧,我又不是手断了,自己能拿。”她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刚吃完就犯困了,“你把背篼拎过来,把空碗丢进去。”
两人并肩往家去。
杨成玉并没有走远,见到这一幕,几乎快把自己的牙都给咬碎。
不应该啊,明明上辈子……向孟乔身边根本没有出现过别的女人。
更何况,那可是王雪心的私生女!
她分明记得,这个女人当初没少给自己和向孟乔使绊子。
重来一次,怎么向孟乔反倒对她这么听话了?
不,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她仔细回忆从前的事情,从无数零散回忆里,捡出来一件旧事。
杨成玉忍不住冷笑出声,她一定要让向孟乔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
知青点。
一阵欢声笑语冲淡了惶惑不安,匆忙来到林家村的众知青的苦闷心情。
“这些猪肉,我们村头自家都舍不得吃,非要全拿过来,可怜你们这些娃娃一路走这么远。都是大家的一片心意,千万莫抛洒了。”
林有根看着比从前沧桑了一些,精气神还很足,他现在不是村长了,叫林书记。
笑着说话时,比从前和气多了。
“哟,杨同学你也回来了。我刚想说,让人去叫你过来吃饭勒。今天上午忙了一上午,咋个样,还撑不撑得住?”林有根关切问。
杨成玉微笑:“都是应该的,我身体好,受的住。大家也很照顾我,给我干的都是一些轻松的活。”
林有根冲她竖起大拇指,当众表扬道:“昨天看你们这些娃娃累得实在造孽,我今天就没给你们安排活路,想着让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现在看来,还是我低估了同学们志气和信心。”
“杨同学一过来,水都没喝一口,就上坡帮忙收麦子,这份觉悟,我看,值得所有人学习!”
杨成玉坦然自若受了这一波表扬,不骄不躁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下面纪樊樊冷哼一声,道了句:“虚伪。”
杨成玉却没搭理纪樊樊,她的目光落在男知青那边。
范泽成一身白衬衫,俊逸出尘,坐在一堆灰扑扑的男人中间,格外吸引视线。
而他身边不远处,钟明溪不时羞涩地抬头偷看一眼他,显然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不得不说,范泽成这贱男人确实伪装得很好,看他这副目不斜视的样子,谁能看出来,他私底下是个什么糜烂恶心模样。
这么一个徒有其表的渣男,配那个心口不一的私生女正好。
上辈子,那个私生女不是也暗暗倾慕范泽成吗,她这也算是成全了她。一个乡下农村的文盲,能和范泽成这种金玉其外的人在一起,那也算是她高攀了。
“泽成哥,你能帮我个忙吗?”杨成玉有些为难地问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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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私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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