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谁惹你不高兴了

下午上坡的时候，队长身后，多了一群人。

各个身上都有一股和林家村格格不入的书生气质。

脸蛋白净，手掌细嫩，一看就是从没有干过农活的城里人。

然而被生产队长分头领到这来的时候，这些年轻的少男少女，大都摩肩擦掌地，准备好好干一番大事业。

林有根对这些学生的印象又好了些，虽然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学生仔，但毕竟是读过书，城头来的，就是和他们乡下人不一样。

有组织，有纪律，有气质！

“本来今天是你们来的第一天，我是不打算让你们一来就下地干活的，农活累啊。但既然杨同学开了这个好头，其他同学也有志气迎头赶上，我再说这些话，那就是拉队伍后腿了！”

林有根熟练地起着高调子，把十几个知青，稀稀拉拉地分下去。

如一群黑羊中，混进了几只白羊。

即使融成了一群，依旧十分醒目。

林家村人都跟看金鸡蛋一样，稀奇地看着这群知青。

纪樊樊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多目光注释，很不自在，又想发脾气，又不想被这些人看了笑话。

只心里愤愤不平，骂杨成玉假积极，装模做样。

白天哭着跑出去，丢下知青点一堆活，结果是去外面装好人去了。

她冷眼看着范泽成跟条哈巴狗一样，跟在杨成玉后头，不远处的钟明溪一副想过去又不敢，咬碎牙齿的别扭样，只觉得又看了一场好戏，心里暗暗冷笑。

纪樊樊拿着分到的镰刀往边上走去，看笑话的心愈盛，她倒要看看，这几个人纠缠到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下午的太阳，要比上午更毒辣一些。

又正是暑热，对待惯了阴凉室内的人，在这种日头下，光站着不动，就够折磨人的了，又何况还要干活。

尤其是分到脱打麦粒这边来的男知青。

出的力气最多，撒的汗水也最多。

范泽成勉强扛过一轮，头就有些晕乎，秀气白皙的脸颊，狼狈地挂了满脸汗。

脑子里已然是空白一片了，哪里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杨成玉什么。

林南割过另一轮，抱着一大捆麦秆，丢在车床上，路过边上脸色发白的男知青时，没忍住看了一眼。

临走时，又看了一眼。

连向孟乔招呼她去喝水休息的声音都没听到。

向孟乔眼底一暗，不动声色地放下东西，挡在林南的视线前，没事人一般，重复问道：“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说着他把边上的竹筒递过来，竹筒底部浸泡着橙黄的菊花，迎面扑鼻的清香。

林南却摆摆手，指了指他身后。

向孟乔故作不明所以地略偏了偏，就听林南道：“我不渴，过来一次你问我一次，喝水都喝饱了。那边那个知青，看着好像要晕了，你把水给他……”

她话还没说完，范泽成小腿一软，顺着木床倒了下来，正正好砸在林南脚边。

把众人吓了一跳。

林南也被吓了一跳：“这天气，不会是中暑了吧。”

向孟乔则抢在所有人之前，十分热心肠把范泽成扶了起来，生怕有人跟他抢一般，但他把人粗暴拖到一边树荫下的动作，又看不出半点热心肠。

范泽成脑子晕晕乎乎的，听见有个女声淡定道：“天气这么热，他们没经验，一下子干这么重的活，不适应很正常，喂点水休息休息就会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吓老子一跳，知青到这第一天就出事，不晓得，还以为我们逼人干了好多事一样。”队长松了一口气，语气间不免有些埋怨，觉得这些知青未免太娇贵。

和他想象中的啥子都会的城头娃，不大一样，不，是很不一样。

林南接着又道：“现在太阳确实有点毒，喊大家休息会，等会再干嘛。”

“要的。听你的。我去喊那些知青娃娃休息。”

显然，在队长心里，需要休息的，只有这些新来的知青。

麦子，当然要趁着现在天气好，加班加点收完，否则要是来一场雨，一旦地里的麦子发芽，那就是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林南见偷懒无望，也只好耸耸肩，转头回去继续干活。

大概是有意改善过自己的伙食，林南长得很高，虽然离后世还有些差距，但在这个普遍大家营养不良的年代，她的个子可以说是很突出了。

她也不瘦，手臂结实，胸前鼓囊，是标准的农家女子身材。肤色也是健康的小麦色，像田间最挺拔的那株麦苗，又像一头生命力极其旺盛的小兽。

安静地蛰伏在万千田野间，一不注意就要略过去，但一旦注意到她，就没法再移开视线。

范泽明半眯着眼睛，向身边人打听道：“刚刚和队长说话的那个女人是谁？队长好像很看重她的样子。”

冯友仁没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知青会跟自己搭话，有点诧异。

听到他的问题，冯友仁顿时滔滔不绝道：“那时我们老大，林南。别说队长看重她，就是书记，主任，镇里头的干部，对我们老大都是赞不绝口的！”

她就是林南？

范泽明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因为他想起来了中午杨成玉对他说的话。

另一边，冯友仁还在继续：“你看见我们面前这块麦子了嘛，我告诉你，你要是去了其他村子，绝对见不到长得这么好的麦子。这都是林南的功劳！”

范泽成敷衍两句，似乎半点不好奇，这麦子有什么特殊的。

种地而已，种得再好，不也一样是种地。

他不觉得自己会一辈子在林家村种地，他迟早要回城里去的。

他垂头默默思索，杨成玉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上午在这看见一个人，和我一门远房亲戚走丢的女儿很像。泽成哥，我不大敢去人家家里打听，你有空帮我去问问呢。”

“对了，她在这里的名字，叫林南。”

杨成玉很聪明的没说假话，甚至也没有故意给人泼脏水。

她只是想要挑起范泽成对林南的注意力。

那种在乡下没什么见识的村姑，只要男人多看她两眼，恐怕就情难自已，以为遇上了真命天子了。

一个村里的孤儿，和一个城里来的知青，用脚趾头都知道该选谁。

不费吹灰之力，让向孟乔提前看清楚这个女人是什么货色，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

食堂吃完下午饭。

林南一边想，自己到底吃了什么东西，一边试图欺骗自己的肚子，她吃饱了。

她算是明白了，大锅饭就代表着，只保证每个人都饿不死，但也别想要吃饱。

从食堂一路回家，不过十几分钟路，她感觉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就已经消化干净了。

林南静静坐在门前，消不存在的积食。

干了一天重体力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上都有汗渍盐粒。

她安静等了一会，果然，向孟乔的声音紧接着就在身后响起：“水热好了。”

林南耐心又等了一会，除了这四个字外，向孟乔确实没再说别的话。

咦？

这不像他平时的风格啊。

难得一次向孟乔不罗嗦起来，她居然还有点不习惯了。

林南回头看他，那张脸紧绷着，肉眼可见地情绪不高。神色恹恹的，忽略那头上个月她嫌弃他头发长了，一剪刀乱剪完的寸头，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没来由的冷酷忧郁。

“谁惹你了？”林南好奇。

向孟乔低头看她，兴致不高地摇摇头：“没事。等会水冷了，你先去洗。肥皂我放在墙上了，你换下来的衣服扔那别动，等我晚点一起洗。回来路上看到一把刺栗子，我等会去把刺去了，你洗完澡出来，记得拿去吃。”

勉强恢复了一点正常，但还不算太正常。

林南看他一眼，道：“等我洗完出来，你好好老实交待。”

沉默片刻。

向孟乔嗯了一声。

这种天气洗澡也跟冲水没啥区别，林南打量了下自己，四肢都被晒得有点发红，还好，不痛。明天再去坡上，得带个草帽了，她和向孟乔那种不管怎么晒都晒不黑的怪物，还是不能比。

洗完出来。

向孟乔依旧是她进去时候的动作，认真低着头，手里捏着满是小刺的果子，拇指一点点把刺刮掉。

这种果子路边很常见，但也不那么常见。

因为上面长满了刺，所以很少有小动物会吃。

其实把刺弄掉，也不是很好吃，酸酸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不知道第一个发现这果子能吃的人是谁，大概也是实在没别的东西能吃，因此有了一次勇敢的尝试。

林南也说不上多喜欢，只是因为这果子，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的乡下老家，想起了，把刺栗子上面的刺弄干净之后，递给自己的爷爷。

向孟乔只是偶尔一次看见林南摘回来吃过，就记住了，之后每次看见，总要带回来一些。

林南随手拿起一个丢进嘴里，一如既往的酸，她眉头都不皱一下，道：“说吧，谁惹你不高兴了。”

向孟乔没抬头，眼睛盯着一边，余光却在观察她的神情。

“下午那个知青，你那么在意他，是为什么？”

你喜欢他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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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