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时间一晃到了58年的12月12日,农历腊月初二,王红芬吃完早饭没多久就开始阵痛,等接生婆到了后把韩铁柱撵出了屋:“红芬胎位正得很,放宽心。”

韩铁柱坐在屋门口,吸一口手里的旱烟,听一声自家婆娘的叫喊声,觉得度日如年。

家里老大、老二在市里干活,老三在市里上高中住校还没回来。

老四去市里接他三哥顺便去他小姑家玩两天。

老大媳妇怀孕七个月,不敢让她受累,屋里只剩老二媳妇忙前忙后给产婆打下手了。

韩婆婆是方圆十几里有名收生婆,娘家就在新海村,是韩铁柱爷爷的兄弟那支的,虽然只大他了两岁,但辈分上大了一辈。

16岁嫁去了隔壁大王村后,跟着自家婆婆学了接生的手艺,后来年纪大了,十里八村都喊她韩婆婆。

“老二家的,注意着火,别熄了啊,你娘现在可受不得冻。”

高翠喜蹲在炕头前应了声:“姑婆,我晓得咧。”

韩铁柱早年是和爹娘从北方逃荒过来的,习惯了睡炕。

而新海这边冬天最冷的时候才零下几度,比老家暖和多了,大多数人家是不睡炕的,冬天冷极了用个火盆放屋里取暖,晚上就得熄火,省得中毒了。

有门道的人家近几年买了铁皮洋炉子回家,冬天的时候一家人围着炉子烤火烤地瓜,美得很。

“红芬,还行不?”

“还好。”王红芬在阵痛间隙回答她,这是自己的第五个孩子,生孩子的流程她明白得很。

韩婆婆看完她的产道:“现在别用力啊,还没到时候。要吃点甚?”

“不想吃。”王红芬热得浑身冒汗,锅里的水不是开了嘛,这个老二媳妇怎么还大把大把的秸秆往炕里塞。

韩婆婆等着的间隙看着高翠喜在灶前忙活,

心想韩铁柱家在村里不显山漏水的,找的两个儿媳妇都不错。

老大媳妇像个大肚葫芦,不说话但肚子有数。

老二媳妇快言快语伶伶俐俐的一个小媳妇,手上做事可真麻溜。

高翠喜在屋里有些紧张,伺候婆婆生孩子她还是头一回,

别的她帮不上,只能听韩婆婆的指令帮忙递递东西,

不过这看别人生孩子怎么比自己生还揪心呢。

‘哎呦我的亲娘哎。’她瞅着自己婆婆头发都要湿到发梢了,想到生孩子的痛,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么大岁数了真是找罪受,我可不要再生了,两个儿子差不多够了,大嫂家才一个儿子呢。’

不到一小时,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透过屋门上褪色的窗花,和粘粘补补的窗户纸传到小院里。

“姑,红芬咋样?男娃还是女娃?”韩铁柱听见屋内的哭声传出来,迫不及待朝着屋内喊道。

右手焦躁不安地摩擦着裤腿,险些把破旧的打满补丁的裤子又搓个洞出来。

“闺女。”

她一边手脚麻利地给收拾婴儿,一边抬眼看了下满头虚汗,昏昏睡着的王红芬。

红芬知道是闺女时候倒是笑得合不拢嘴,直言闺女好。

“咱家有小姑子了。”高翠喜抿嘴笑道,公婆两人表面上孙子辈都一样,可她看得清楚,他俩还是重男轻女的。

这生了个丫头片子,公公怕是不高兴了,。

“好好!”韩铁柱喜得原地转圈圈,男女他都高兴,当然闺女的话他更欢喜些,毕竟他之前只有四个儿子没有闺女。

高翠喜听到公公声音里的欢喜,微微瞪圆了眼珠子,公公这是转了性子了?

等她端着盆血水出来,韩铁柱赶忙吩咐她:

“老二家的,快下几个鸡子,等你娘醒了给她吃。”他想进门又怕进了凉气。站门口关照老二媳妇。

“小点声,红芬睡了。”韩婆婆在屋里嫌他声音大,

高翠喜低低应了声,暗想自己婆婆真是好命,公公待她真没得说,哪怕这次生了个丫头片子,公公还是一样高兴。

老大媳妇住在公婆西边屋里,听到公公的话音啧了声,到底是自己的嫡亲骨肉啊,记得自己生立平的时候,那是家里是长孙,公公让婆婆抱出去看了一眼。

等生女儿立安的时候,公公啥都没说,也没说要抱出去看一眼。

她又看着自己的肚子咽了咽口水,等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生了,应该也能给自己吃鸡蛋的吧。

韩铁柱待屋里收拾好后,迫不及待进了屋子,坐在炕沿,傻笑着看着哭闹后被哄睡着的闺女。

“急啥,小心进了冷风。”韩婆婆不满地撇了他一眼后怕吵醒红芬,小声夸赞:“我还是头次见到刚出生就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头发乌,脸皮子白,

这眼光是闭着都知道小不了,长大后肯定俊得很。”

“嘿嘿!那是那是,我闺女嘛!”韩铁柱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是满满当当的幸福。

农村讲究个多子多福,可也讲究个儿女双全。

有些重要场合需要出席的人是要儿女父母俱全的,叫五福人。

“那我先回了,明天我再来看看。”韩婆婆收拾好东西,见韩铁柱眼睛都不眨的盯着自己的闺女看,会心一笑,她接生了这么多孩子,真心喜爱闺女的还是少数,有的恨不得当场溺死自己的闺女。

回去还能赶上食堂开饭,啥都没耽误。

离韩铁柱家最近的田山强家,田老太太虽然高寿68了,可耳不聋眼不花,远远见韩婆婆拎个小包从韩铁柱家走了出来,

揪着半天的心也放了下来,这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啊。

“红芬这一胎生得倒是快,这孩子心疼娘,是个有福的。”

“是啊,现在仗也不打啦,又能吃得饱,这时候托生来,可不是有福气嘛。”田老太太的儿媳妇张家芝感慨地附和着。

她和田红芬差不多年纪,年轻时候生了6个,只活了一儿两女。

以前就羡慕红芬有四个儿子,走到哪里都底气十足,现在人家儿女双全了,真是好命啊!

韩铁柱送走了韩婆婆后,就见二儿子的两个孩子,韩建国和韩建设,两人灰突突一身泥,哭着回了家。

“怎么回事嘛?”韩铁柱见两人狼狈的样子沉声问道。

“呀呀(爷爷)!!”韩建设张大嘴嚎啕,泪珠顺着满是泥灰的脸往下落,冲出两条的印记:“大哥打我。”

韩建国大些,举着蹭破了皮的手,也抽抽噎噎的跟韩铁柱告状:“大哥推额!”

两人哭闹的声音吵醒了屋里在睡觉的新生儿,韩敏珍咧着无齿的小嘴大哭起来,她饿。

“爷爷,是奶奶生了吗?”院子里哭着的两人瞬间被这哭声转移了注意力,脸上还挂着泪就跃跃欲试地想去看看新出炉的小姑。

“小姑太小了,等满月了才能出来。”韩铁柱要去哄自己闺女,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孙子一句,急匆匆地进东屋去了。

老大媳妇秦桂香听见外面两个孩子告状的声音了,不好装听不见,从屋里出来陪笑着说:“翠喜,我来烧火,你带他俩洗洗。”

自己儿子打了妯娌的儿子,让她在妯娌面前莫名地低了一头。

“不用咧。”刚回屋里没歇多久的高翠喜出来后不情愿地回了声,

没好气地拽过建国建设,边拍两人身上的灰边骂:“两个怂货,被打不会跑吗?”

看到建国手上一块皮蹭掉了,伤口还冒血珠子,心疼得对着秦桂香埋怨道:“大嫂你也管管立平,别只会窝里横,十岁的人了就知道整天欺负弟弟。”

秦桂香嘴笨,加上已经是孕晚期了,被妯娌这样说自己儿子,血气涌上头,张了张口,却不知反驳什么。

回了屋后扶着炕小心的歪到炕上,怀孕7个多月的她肚子已经老大不小了,她慢慢调整着姿势,试图让自己坐的舒服些。

高翠喜拉着两个孩子也进了温暖的屋内,,叮叮当当地从灶上的瓦罐里舀出热水来给他们擦洗,嘴里还絮絮叨叨地指桑骂槐地骂着两个孩子。

孩子间的摩擦都是小事,韩铁柱没放在心上,回了屋里抱着闺女轻轻摇晃哄着:“红芬,有奶了没?”

昏睡的王红芬也被吵醒了,她起不来身,摸到衣服里使劲捏了捏,虚弱地说:“没有,一点都没有。”

“肯定是没吃东西,饿到了。”韩铁柱站在门口探出头扬声喊:“老二家的,鸡蛋呢。”

新生儿被他铜锣般响的嗓音吓到了,又哇哇大哭起来。

惹来王红芬一顿抱怨,她挣扎着起身,韩铁柱忙在她后背垫了件她的棉袄,让她半躺着舒服点。

最近什么事都是高翠喜在做,听到公公的喊着又累又烦低着头面露不耐,

只能在心里无声地抱怨几句,活还是要干,不情不愿地把锅里温着的鸡蛋送了过去。

韩立平和韩立安兄妹俩小小的人各背着一背篓杂草碎树枝踩着村上食堂的吃饭铃声进了家门。

“哥,快点,打铃了。”立安小跑到堆木柴的柴垛那儿,立平也把背篓里的干柴倒下来。

等有空的时候,还要整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这样烧火的时候省事。

秦桂香被高翠喜的话气得在屋里坐立难安,终于从窗户缝里见到儿子和女儿回来了,

不顾自己还大着肚子,拿起屋里的扫帚,冲到院子里对刚放下柴火的立平一顿拍打。

“娘你干嘛!”韩立平怕碰倒秦桂香,不敢挣扎也不敢跑,抱着头弓着身子硬生生地站那不动,紧着她打。

“娘,你打我哥干嘛。”立安吓得哭起来,她家不兴打孩子,做错事一般就骂几句,印象里哥哥只有小时候淘气挨打过。

“让你打弟弟,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秦桂香把在妯娌那受的气都发泄在了儿子身上,

见女儿还敢拉自己的手,反手给了她两下:“你也是,还有一个月九岁了不知道拦着你哥,啊!?”

立安被打得叫起来,其实冬天衣服厚,秦桂香怀着孕也不敢太用力,立安感受到的更多的是精神上恐惧,她娘从没这么生气过。

“是韩建国韩建设不想捡柴,要去和四喜他们玩,哥拉他们回来,不小心才让他俩摔倒的!”

立安脸上带着泪不服气,朝她娘大喊:“爷爷说了,趁着天没下雪,要多捡点柴在家,是韩建设韩建国不听话!”

韩家没分家,家里孙辈四个人在一起排序,立平最大十岁,是韩铁柱大儿子韩邵文的儿子。

韩建国是1949年生的就没按照立字辈取名,后面的老二干脆跟着起名叫建设了。

立安因为生气,她也不喊建国二哥了,直呼两人的大名。

屋里的人全部听见了,建国和建设缩了缩头,当时他俩回家后在疼痛之下隐瞒了经过,把过错都推到了立平身上,现在听到立安的话,小小的心虚起来。

高翠喜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对话,瞪了两人一眼,

明白事情也不全是大嫂家孩子错,气得在自家两个‘死’孩子身上拍了两下:“两个惹祸精!”

可吃饭时间到了,她不情愿也得出去面对大嫂。

犯错的兄弟两人对视了眼不敢吭声,怕引来一顿打,紧紧跟在高翠喜后面出了门。

立平不知道原委的时候一点泪没掉,反正他娘打得也不疼,只是纳闷怎么了。

听到是因为两个堂弟的告状后,瞬间眼眶就红了,喘着气像头发怒的牛犊:“凭什么我要捡柴干活,他俩什么都不干,建设都9岁了。”

他也想去玩啊!

满心的愤怒没处发泄,立平原地恨恨地跳了几下脚。

“吵吵什么?!都给我住嘴!吃完饭立平带着弟妹一起去拾柴火,全都去。”韩铁柱压着怒气从屋内出来,低声训斥几人:“大食堂开饭了,还不快去,我看你们是还不饿。”

红芬没有奶水,这会孩子还饿着呢,前头好不容易才哄睡着,刚刚又被吵醒哭起来。

高翠喜走到嫂子身边,讪讪地对着秦桂香笑了下:“嫂子,走,去吃饭。”

说着拉着秦桂香的手臂往外走。

秦桂香不跟她对视,眼睛看着前面,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立平、立安兄妹俩对建国两兄弟怒目而视,要不是韩铁柱跟定海神针一样站在门口,立平绝对要冲上去揍两人一顿,他虽然不随便打弟弟妹妹,但是泥人也有个泥性子,火起来没有什么不能打的。

建国建设缩着头,不敢看大哥,缩着头鹌鹑一样从立平身边快步走过。

王红芬中午吃完一碗鸡蛋糖水后感觉胸口微微发涨,放心地睡了一觉起来,满怀期望变成了失望,还是一点奶水都没有。

下午韩铁柱又吩咐老二媳妇下了6个鸡蛋,从食堂拿回来的黄馍馍用开水泡了也让王红芬吃掉了。

高翠喜心疼得要命,虽说村上吃大锅饭,可家里针头线脑什么的还指望这些鸡蛋去换。

天冷了,小母鸡本就不爱生蛋,现在婆婆吃的还是之前攒下来的,照这么吃下去,这几十个鸡蛋没两天就造没了。

吃了12个鸡蛋的王红芬直到晚上还是没有奶水。

“别捏了,我在喂点水给珍珍。”韩铁柱见她折腾来折腾去,累得面色潮红出了一额头汗。

王红芬听话地躺回床上,有些气喘地问韩铁柱:“咱闺女名字就叫韩美丽吧,美丽,丽丽,多好听。” 她也是上过扫盲班的人呢,现在可以自己给闺女起名字了。

韩敏珍小嗓子哇哇叫了两声‘我不要啊!好土啊!’

王红芬见闺女大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她的方向,欢喜地逗她:“你看闺女也喜欢这个名字呢。”

‘不要不要。’韩敏珍无能喊叫了两声,只换来王红芬的哄抱。

韩铁柱在扫盲班里也认识了点常用字,

“以前我给韩地主家干活的时候,见韩太太戴过一条粉色的珍珠项链,日头一照可真漂亮。”韩铁柱给自己的烟袋里塞着烟,慢悠悠地说道。

“哼,是项链好看还是人好看?”王红芬口气不大高兴了。

“嘿,你这老婆子,我看人干嘛?说的好好怎么扯到八百里外去了。”

“切!”王红芬身上虚弱没力气跟他争论,

韩太太年轻时候长得是真漂亮,皮肤细腻雪白,搽着红彤彤的口脂,

顺着风大老远的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粉味,

这十里八村的哪个老少爷们背后没议论过她啊。

不过以前是方圆十几里的大美人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和她一样,都是老菜帮子了。

韩铁柱没啥子文化,只是单纯的觉得珍珠的珍字才能配得上自己闺女。

老婆子真是莫名其妙,他不和她一般见识:“族谱上女孩子是敏字辈,就叫敏珍吧。”

“敏珍敏珍,嗯,好像以前地主小姐家的名字啊。”

“瞎说什么!现在哪儿还有地主。”

王红芬轻轻拍着闺女的襁褓道:“我不就这么随口一说。以后小名就叫珍珍吧,我家闺女才不叫什么大丫的,难听死了。”

“嗯,那就敏珍。”两人几句话搞定了闺女的名字,韩铁柱拿着烟袋出门抽烟去了。

“敏珍敏珍,一听就是文化人的名字。”

王红芬越听越觉得敏珍这个名字好。

‘啊啊。’韩敏珍皱眉‘这不会是自己的前世吧?名字和以前一样呢。’

王红芬见白白嫩嫩的小脸上,费力地皱了起来,可爱的要命。

凑过去,啪啪亲了两口。

韩敏珍感受到她泛滥的母爱,无奈极了,从成人变成婴儿,她还不太习惯和别人这么亲近。

好在没多久她就失去意识了,

纯婴儿珍珍上线。

新出娘胎不到一天的小婴儿珍珍只剩下生存的本能了,就知道饿饿饿。

饿了就哭,拉了也哭,半天时间喝了三顿水,拉了一泡胎便。

韩铁柱眼看着天要黑下来了,珍珍还在哭个不停,咬咬牙对外面喊:“老二家的,杀只鸡给你娘补补。”

王红芬心疼家里下蛋鸡,这可是今年的小母鸡,明年开春后正是生蛋的好时候,杀了太可惜了,死活不愿意,当初逮了十只鸡崽子才活了这三只。

“杀,不吃点荤腥怎么行。”韩铁柱一锤子定音,闺女哭得撕心裂肺,他都要心疼死了,在拖拖拉拉错过开奶的机会,以后就是顿顿鸡汤也是下不来奶了:“就在你屋里炖。”

他怕油烟熏着闺女。

最近一直在大食堂吃饭,厨房很久没开火了,

夏天的时候村里队长动员社员上交铁制品去炼钢,

韩铁柱留了心眼 ,偷偷让立平回去藏起来两口锅,村长和县里下来的人绕着他家转了一圈后,收走了留在外面的那只。

现在家里只要他们屋里和老二家屋里有锅。

其他人屋里的灶头上没有锅就用一块长板石盖上了,不影响烧炕取暖。

高翠喜右手捏着鸡翅膀,左手拿着菜刀,嘴里嘟囔着:“杀就杀,杀了还省得喂咧。”

两个儿子披着被子坐在炕上,盯着灶台上大锅里的鸡汤。

韩建国闻着香味,砸吧着嘴里疯狂分泌的口水:“娘,我想吃鸡腿。”

韩建设眼巴巴地看着高翠喜:“娘,我啥都想吃。”

“在食堂里不是吃饱了吗?”

“之前是饱的,可是现在又饿了。”两人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明明门是关着的,高翠喜还是做贼心虚地朝着门外看了看,掀开锅盖后一阵白雾飘了满屋,

两孩子半眯着眼,使劲地嗅着:“好香好香。”高翠喜用大铁勺在锅里翻了翻,捞了两块没有骨头的鸡胸肉出来,带着骨头的怕被婆婆给发现了。

吹了吹递到兄弟两跟前。

两人捏着肉就往嘴里塞,被烫得呼哧呼哧的也不吐出来。

高翠喜看着泛着黄油的鸡汤咽了咽口水,控制不住地用勺子舀了点鸡汤,吹了吹就这样喝起来。

“娘我还要。”韩建设三口两口就吃完了,舔了舔手指头,

没尝出什么味,就感觉一个字,香。

高翠喜站那犹豫了下,又捞了两块递过去:“赶紧吃。”

她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了出来,抓心的想吃。

忍不住也吃了一块。

不行了不行了,再这样要吃光了。

高翠喜赶忙捞到家里吃饭的盆里,端给了公婆、

晚饭吃上鸡汤的王红芬终于有奶了,小珍珍全身使出吃奶的劲,两腮用力吸允着母乳,吃饱后尿了一泡尿满足的沉沉睡去。

两口子难得大方地点了煤油灯,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不够地端详孩子。

“闺女就是比小子好,记得三小子出生的时候,比猴子好看不到哪里去。”

韩铁柱轻轻戳了戳闺女的小脸,王红芬一巴掌拍了过去,可别戳坏咯。

“你那四个儿子都是一样,记得当初你娘把老大抱到我身旁,我一看,丑得哟!抱都不想抱他!”

“什么我那四个儿子,说得好像不是你生的似的。”

以前生那前四个的时候,韩铁柱要忙生计,后来又是饥荒又是战乱的,每天累得倒头就睡。王红芬更是连月子都做不起,生完三天就得起来干活。

被生活的重担压得直不起腰的夫妻俩,谁有工夫带着满心的欢喜去看新生儿是什么样子。

就这么糊里糊涂生了四个孩子。

秦桂香和高翠喜最近在家里还是外面碰到面,非必要一句话都不讲,目光偶尔对视也很快飘开。

两家的孩子自然的分成了两派,见面就是用目光和冷哼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

哪怕王红芬省了又省,一顿只敢吃一碗鸡汤,家里的三只小母鸡只花了半个月就吃完了。

不吃不行啊,但凡她停了鸡汤,奶水就下不来。

“要不你拿两个鸡蛋,让牛壮家的帮帮忙?”王红芬做了半个月的月子,身子还有些虚,干点家里活已经没问题了,但是韩铁柱坚持让她做满一个月的月子。

他听人说了,月子病月子治,以前家里没这个条件,现在有这个条件了,吃饭都吃的大锅饭,又是农闲。

歇一个月又怎么样,再说儿子都娶媳妇,当婆婆的还不能享享福吗?

可让红芬顿顿吃鸡汤他是真做不到,实在吃不起。

两人坐在炕上把村上能哺乳的小媳妇扒拉了一边。

“三强和五蛋两家的孩子都一岁多了,听说已经断奶了。

牛壮家的还在村东头,就是路远,走过去得一里多地了吧。现在这寒天,抱来抱去可别冻着了。

家前头的田山强孙子才五六个月,可他娘已经给他断奶了。”

“那我去牛壮家问问。”实在也没得选,就只有这一家合适的,韩铁柱找了件破得不能再破的棉袄,包住了补满了补丁的襁褓,迎着腊月的寒风,去给闺女讨口粮去了。

到了门口又回头拿了两个鸡蛋踹在了兜里,怕闺女憋气,他把珍珍脸上盖着的棉袄掀开一丝缝出来。

刚出大门韩敏珍被外面的冷风冻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发现掀起的棉袄缝隙透出一点灰蒙蒙的,抱着自己的人身上有股烟味,

大晚上的要干嘛呀,难道要扔了自己?

不怪她有这想法,艰苦年代出生的孩子存活率不高,其中又有很多是因为是女孩子被故意扔掉的。

可这段时间她清醒了几次,感觉到新父母挺喜欢自己的啊,应该不至于要丢了自己。

到底出生了多久其实她并没有时间概念,每次清醒和昏睡都没有规律可循,

趁着清醒她抓紧收获工厂和田地里的商品,尤其是小麦,只要五分钟就能收一茬,她只要醒着,就这样守着小麦地播种收获刷经验和金币。

“大娘,大娘!”今天晚上月朗星稀,村庄淹没在黑夜里,韩铁柱靠着记忆找到牛壮家。

他家只用了篱笆做了院墙,简单的篱笆门,他不好直接进去,站在门口喊。

“谁啊。”已上床的牛大娘和牛大爷重新穿上衣服出来。

“是我,铁柱。”

“哦哦,铁柱啊。”牛大娘搞不明白他是什么事,脑子里想了又想,自家跟他家好像没什么交集。

“不会是来借钱的吧?”她心想着打开门。

“婶子,睡了啊。”韩铁柱陪着笑。

“老咯,天黑就困。不像你们小年轻睡不着。”牛大娘冷着脸说道。

“……”韩铁柱觉得她在影射自己,可他没证据:“婶子,我媳妇没奶,能不能……”

牛大娘急着拔高声音:“我那儿媳妇哪儿有奶,一个孙子都吃不够,这不睡觉前刚喂过,现在肯定是一点都没有的。”

在被窝里的牛大壮媳妇听着外面的声音就要起来,被大壮给按下去了。

“孩子肯定饿了才来的,我去喂喂她。”

“我儿子还要吃的,不准去。”牛大壮语气霸道。

“咱儿子才两个月,吃不完的,每次我都要挤掉剩下的,不然涨得疼。你又不是不知道。”

“咱妈说了,现在孩子是小吃不了那么多,等再过几个月饭量上来了,你的奶就不够了。”牛大壮锁住媳妇的手臂,不让她出去。

牛大壮媳妇挣扎了两下,听到婆婆关门的声音,也就不再吱声了。

韩铁柱手里的两个鸡蛋没送出去,

从牛壮家出来后,韩铁柱脸色沉沉,大踏步往家走,

突然哎呦了声,身子一歪,抱着珍珍的手不小心勒紧,惹得韩敏珍假哭了几声‘呀哦哟,好疼。

他好像很生气,是在担心我没有奶吃吗?这一世的父母好像很喜欢我哎。’

他顾不得崴了的脚踝,缓和着脸轻声哄着女儿。

见闺女不哭了,才瘸着脚往家走。

韩敏珍听了全程,知道自己这世的妈是没有奶水的,这个当爹的抱着自己去人家要奶喝,

这可怎么办呀,她有些发愁。

新生儿就是要喝母乳的啊,吃啥都没母乳好。

愁着愁着她在摇摇晃晃中又睡过去了。

王红芬听见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忙问:“怎样,喂饱了没?”屋里没有点油灯,她看不清韩铁柱难看的脸色。

韩铁柱坐在床边小心地拿掉襁褓外的破棉袄:“牛壮媳妇瘦得跟小鸡崽子似的,她婆婆说她没有多余的奶。”

他一个大老爷们带着孩子去求奶本就不好意思,牛壮娘的语气还不太好,加上孩子饿得哇哇哭,更让他心中窝火。

王红芬狠狠锤了自己胸口两下,含泪自责:“都怪我这当娘的没用,白白吃了三只鸡!”

她又是心痛三只下蛋鸡,又是心疼孩子挨饿。

“你这是干嘛!”韩铁柱自己也不好受,叹气:“实在不行熬点米汤吧,大米汤熬的烂烂的,上面的米油养人的!”

婴儿吃米汤活下来的有不少,可活不下去的更多。

王红芬哪怕不识字没文化,也知道母乳是最养人的。

以前打仗的时候,隔壁村有个媳妇用奶水救活了个受伤的小战士呢。

“我明天去隔壁几个村找找,有没有产奶的牛或者羊。”

这种希望很渺小,他们这儿的羊和牛大都在春秋配种,9月怀胎三月成崽,生崽的季节一般控制在冬去春来,怎么也要在年后正月左右了。

“今天是腊月十七,二十五是年前最后一个集了,集上看看能不能买点猪蹄。”

猪蹄汤一股子味道,哪儿有鸡汤好喝,非必要韩铁柱是不想买的。

“猪蹄也贵啊。”王红芬喃喃道,但凡是掏钱的她都舍不得。

村里干一年活挣的勉强够吃的,可小三在市里上高中,

小四和几个孙子孙女都在上小学,这些学杂费加起来每年也是不小的开支。

学费其实不算多,但是上学了就意味着少一个人做活,多一个人吃喝。

她恨不得一分钱掰两瓣花。

珍珍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感觉到胃里饿得难受,一秒都不愿意忍,立马大哭起来。

韩铁柱轻轻摇晃哄着哭得声音都有些哑的闺女,

“给我吧。”王红芬掀开衣服接了珍珍过来喂奶,

韩铁柱趁着机会点亮油灯,等下吃完奶还要换尿布,没亮光不方便。

躺在王红芬臂弯里的小珍珍觉得好饿好饿,为什么吸了几口就没奶了呢,

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了,委委屈屈地哭起来。

韩敏珍昏睡前使用的梦想小镇在珍珍面前是打开状态,因为昏睡得太快,她没来得及把图标缩起来。

哪此时哪怕珍珍是闭着眼睛在哭,

她也能看到鸡圈里有6只正在活泼吃食的母鸡,还有牛圈里一直咀嚼着草料的奶牛,

珍珍潜意识的知道,这是好东西,裹在被子里的小手本能地抓抓合合。

直到莫名其妙毫无章法地虚空抓着鸡带出了农场。

暂时成人思维的是韩敏珍,婴儿思维的是珍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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