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关于生存

林家村大概就不到一百户人家。

公社也是前几年才办的。

说穷吧，也还能勉强人人都能有口粮食吃，隔壁村可真有饿死的呢。

但说富裕，那就是真说笑了。

林家村一百户人家，几百口人，加起来可能都掏不出一百块钱来。

要不怎么说她们村是个中不溜丢呢。

没出过汉奸，也没出过烈士。

几百口人，全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临解放前，本来的几户的地主，也穷的跟十八代贫农没啥区别了。

就是林南她爹妈去世，小孤女不肯被收养，也没人要硬抢她的房子，和几块分下来的地。

当然，也没人好心给她送过粮食。

大家自己都勒紧裤腰带，吃苞谷糊糊，烂红薯粑粑，吃得烧心也得往嘴里咽，争一条活命呢。

林南已经算是这巴掌大的林家村里，最出格，最让人头疼的那份人物。

但要说她真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倒也没有。

唯一一件让人津津乐道了好几年的事，大概就是不让向孟乔去下地。

因此村长林有根看见林南罕见地往自己院子里来时，连旱烟都不抽了，忙让老婆赵金花去关门。

“这妮子来肯定没啥好事，我可不去给自己找麻烦。”

林有根的烟枪里压根也没烟丝，他就是拿在手里过过瘾，嗅闻那一点聊胜于无的呛烟气。

奈何林南的力气，比赵金花的速度更快，她硬是撑着门缝，不让门合上。

“金花婶娘，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你急着关什么门呐。我有根叔在么？”林南仗着自己力气大，几乎就要挤进来。

“不在不在，南娃子，你要真有事，改天请早。”赵金花对林南的语气倒还算好。

之前为了不让向孟乔去地里干活，林南可没少走这位婶娘的路子。

那段时间，就是赵金花远房的侄子，偶尔都能分到小半只野鸡。

“这个点，我叔不在自己家在哪，总不能还在春花婶娘家吧？”

赵金花的声音立刻粗噶起来，破口骂道：“林有根！你这个老畜牲，什么时候又跑去那个寡妇家里丢人现眼了？！”

林南顺势挤了进来，眼睁睁看见赵金花脱下一只鞋子，朝院子里四处躲闪的中年男人丢过去。

林有根也不甘示弱地对骂道：“谁去了？谁去了？你个没脑子的蠢女人！”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林南笑眯眯道：“有根叔，原来你在家啊。”

好似一盆冷水当头淋下来，林有根夫妻俩顿时不吵了，眼光嫌弃地看着不请自来的林南。

赵金花翻了个白眼，也知道自己被林南这妮子给耍了，“小蹄子，就你心眼子多，这次又是为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也没啥。”林南伸了个懒腰，道：“我就是想问问，咱公社最近不是要换主任了，去年我多挣的那些工分，是不是得在新主任来之前，给我兑了？”

林家村去年收成一般。

按人头算粮食，基本家家干完一年，还得倒欠公社几十块。

只有林南家，她们家就两口人，林南干活又真跟牲口似的，去年一个人居然挣了小一万工分！

在一众倒欠公社钱里的村民里，简直独树一帜。

换成钱，十个工分一毛二，去年就得给她一百二，就算减掉她和向孟乔的去年一年，吃公社食堂的口粮也还剩七十五。

但他们公社穷的，居然连这七十五都拿不出来，只能倒欠着林南，象征性给了她五块。

现在账面上，哪里还找的出来这七十块钱。

林有根当即叫苦道：“你这钱又不是公社不给你，等新主任来，我和你旺叔盯着给你记账，行了吧？”

“记账是一回事，但还钱又是另一回事。”林南不肯退让。

“你这妮子怎么说话的，国家还能欠你这点钱？”

“国家是看不上我这几十块，但队里就不一定了。总之，今天叔你得陪我去把钱要回来，谁知道新主任来了还认不认。”

林南故意绷着脸，站起来，比林有根还高半个头，压迫力十足。

林有根咽了咽口水，他这个村长，在公社也是个副主任。今年公社账上的情况，别人不知道，他还是知道的，那简直都穷得一点油水都抠不出来了。

年底一平账，一片红圈看得他眼睛都发晕。

要不是这样，林友旺也不会想撂挑子不干了。

他还真想不出办法，公社怎么把这么一笔巨款还给林南。

这时候，林南又缓缓开口了，“不让我要钱，也行，但是，我得要个说法。”

“什么说法？”

林南慢悠悠道：“这我得见了主任才能说，还是有根叔你能做得了主？”

林有根顿时明白了，这丫头铁没憋什么好心思。

这钱又不是他林有根欠的，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在这受气。

于是他开口道：“行，咱这就去找你旺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