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礼阳脸色微变,连忙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怎么了?先进来。”
肖小玉拖鞋也没换,直直地往沙发上摊开,双臂像脱臼一样没力气:“阳阳,肖德兴逼我去美国!抵抗无效,怎么办?”
“呃,呜呜,啊……”
高礼阳听了直接冷脸,容忍肖小玉一屁股的灰蹭在沙发上,只抽了几张纸,又从茶几抽屉里拿出湿纸巾在旁边备着。
“他到底想干嘛,好好的怎么突然要你过去?”
“哼,人家绝种,现在破罐子破摔,让我接盘!”肖小玉冷笑,胡乱接过纸,擦掉眼泪,又涌出来,语气几分自嘲。
“你大爷的!老娘什么很贱的人吗,当初觉得我是他们婚姻失败的烙印,跟踢皮球一样,你不要他不要,现在想要了就当强盗抢回去,想让我给他装面子,怎么不去&……”
“我真是&了!我一个人过的赛神仙,非要来搅屎是吧!你过年的时候不是问我眼睛怎么了吗,人家那个时候就在打这个主意了,当时就说了特么几百遍,我不去!我不去!呵呵,我的话就是一阵风,轻飘飘——”
“现在呢,两个人都合计好了!我就是不去到时候他都得给我绑过去!!!”肖小玉咬牙切齿,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高礼阳坐在肖小玉旁边,脸色也不是很好,他从小跟肖小玉一起长大,她家里的事不说十分,八分都是一清二楚的,那两位活脱脱自私自利的人。
“现在具体什么情况?”
肖小玉冷笑:“肖德兴说最迟让我读完这个学期期中,他说什么过去适应生活,要请什么老师学英语,哔哔哔,呵,我妈那个人不关她身上的事她才懒得管,在把我带走她也不用再出一笔抚养费这件事上乐得很,估计还要给肖德兴鼓掌叫好,两个&*!”
“我真的想&了,凭什么!凭什么!我刚刚拉着周姐跟我一起去机构画画正起劲呢,还在讨论我要参加的比赛,结果一个傻鸟电话打过来,怎么,肖总这个时候大晚上的不工作,倒是想起我了,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靠了!”
“不哭了,眼睛都肿了,来敷一下。”高礼阳去拿了张新毛巾打湿,叠成长方形,“没办法再转圜一下?”
肖小玉攥紧帕子,仰头,不想让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去,舌头有点打结:“他要画画威胁我!呜,呜呜!如果我不走,他就不出拿,画画的钱!我!我……骂人还骂回到自己身上,真服了,我怎么可能放弃画画,但是我现在没有能力硬气,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他过年的时候跟我提,吵了一架,我以为他歇了这个心思的,结果!他给我拉坨臭的!”
“我在温城待了十六年!我所有的朋友同学老师都在这里,说让我走就走,威胁我,敢威胁我,我真的恨死他们了!”
“好好好,不哭了,想想别的,去国外体验一下别的人文也行,你不是说想去看大教堂吗,想让你的画变得更加丰富,这也是一个机会,再说,又不是不回来了,大不了到时候再跑回来,我们等着你就是。”高礼阳安抚的拍着肖小玉的背,心沉了沉。
他知道肖小玉个性要强,还倔,过去怎么可能跟肖德兴父慈女孝,万一在那边受欺负怎么办,几千公里的距离,十几个小时的时差……
“啊啊!我选科表才交上去,到底是没有结果了……”
“没事,还有一段时间,正好没体验的都体验一把,不就是国外吗,有空了回来,我给你做饭吃,让狗盛陈喻带你打游戏,周姐和高圆圆她们陪你去逛街。”
“当然,就算我肿成猪头你的花我也会好好照顾好的,你放心,你呢努力去国外学点技术,学成马上跑回来为国效力。”
“呵!嗝!”肖小玉哭饱,打了个响嗝,撩开被眼泪糊湿的头发,终于笑了。
“阳阳你想得倒是挺周全,都安排上了,我这人还没走呢,哼死老头,现在威胁我,等着吧,等我能跑了立马回来,我才不想在国外待呢,我可是中国人,中国人!你丫的美国佬都去&!”
“你跟周姐她们说没?”高礼阳撸起袖子,手里捏着纸巾。
“还没,只跟你说了,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开口,过段时间吧,狗盛更加,听了肯定会爆炸。”
“你说,本来想到只有狗盛和陈喻选了物化生,我们都选政史地,六个人分成两拨我就伤心,现在我又要走,以后我们不就分散了吗?都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是为什么来的这么快!”
高礼阳摊开手,看向窗外的阳光:“也许这就是长大,每个人都要走上自己的人生。”
高礼阳站起来,拉开窗帘,阳光洒满整个客厅,刺眼,非常刺眼,他忍不住闭上眼,但是半个多月前也就是开家长会的那一天,在这个冷清的家里爆发的一次吵架仿佛就在眼前。
他爸明知道他并不喜欢物化生,他的政史地成绩明明更耀眼,却还是带着家长的权威来一场吵架,企图把他扳回来,不欢而散后,又提着行李箱立马去赶飞机,飞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面上他的选择很多,可这个年纪的他们又有什么选择?
肖小玉更是没有选择。
风吹过留下痕迹,但是没人注意什么时候柳树开始发满新绿,再见时已是浓绿覆满整棵树,时间流走了,期中考试也结束了。
肖父留给肖小玉的时间还有一个月,高礼阳催她告诉大家,但是肖小玉每回话到嘴边,看着大家那么开心,开不了口,一点也不行。
“这次考试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稳。”
“你也是,还进步了几名。”
“多亏你喽,给我开小灶,别说,像你们这种逻辑思维能力强大的都特别有自己的一套。”高礼阳手指扫过周玺长长的一列成绩单。
这次考完试,年级统计了所有的考试成绩和选科情况,展板十几块一半摆在室内大厅,一半在一楼空地前,按照往年惯例,马上就要开始分班。
“你看,你从高一进来的成绩,可谓风吹雨打都不动,这里一个选科栏,政史地有点扎眼了。”
高礼阳说的没错,从前往下看,前十就周玺这个第一选了不一样的。
“你说那些老师都找了你劝多久,还有老唐估计特伤心吧,你居然没有坚定选择他,可惜了,可惜了。”
周玺看了眼陈喻的成绩,也是强的可怕:“到时候再补一个数学课代表就是。”
“你真的选政史地,还有机会反悔,考虑好了吗?”陈喻跟两个人一起站在第一块展板前,眼底黑眼圈严重,抬头一看,大朵大朵的乌云盖住了天空。
“嗯,陈喻你加油,到时候你应该是第一了。”周玺有预感。
陈喻扶了扶眼镜,嘴角带着一丝笑:“借你吉言,你也是,希望还能在第一看见你。”
“她选政史地,还是有点压力的,你看,她的数学物理几门确实是这个。”高礼阳虚虚竖起大拇指。
“但是,她的这几门可是岌岌可危,周玺,小心到时候我比你还厉害。”高礼阳靠近周玺,眼里不可避免的又有了希望,他当然希望自己也能够在第一个位置,曾经坐过第一考室的第一号位,又怎么一直甘心坐在第一考室的第四十号呢?
周玺捏了捏发酸的胳膊,手指蜷缩:“当然,我知道,但是生活平静如水也没意思,挑战点新的东西,你的这几门成绩也确实很好,要是数学再减小差距就好了。”
“你要是想往前,你的数学确实有点拖后腿。”陈喻被两个人夹在中间突然笑了,“我觉得你们两个讨论学习挺有意思,希望你们能够分在一个班,高礼阳,你记得抱好大腿。”
“那是那是,周姐,希望你不要嫌弃,我再也不叫你打掩护了,你要是想看什么书尽管开口,我给你带。”
“还不一定一个班,不急,走吧,感觉快下雨了。”看完几个眼熟人成绩,周玺往外面退,不想还挤在里面。
高礼阳叹了口气,追上周玺:“哎,春天的脸说翻就翻,我太阳都被赶跑了。”
“不过分在一个班的可能性很大,我看了班上很多人都是选物理化,我们政史地重组新班,如果按成绩分,可以的。”高礼阳隔着拳头距离跟在周玺后面,拍了拍她。
“肖小玉!”
“啊?干嘛?”肖小玉刚看完成绩打算去找高圆圆,结果转头几个人就堵在她前面。
“有人想找你聊聊天,跟我们走一趟。”
肖小玉看几个女生面相不善,不想了解:“谁啊,想来见我自己来呗,高一二班就是,再说,找人聊天这个态度吗,还跟你们走一趟,演校霸呢,没礼貌!”
雷悦悦玩着手里的头发,并不着急:“哦,不好意思啊,我们还真是没礼貌,其实也不是聊天,就是,想跟你说一些关于你身边三个小伙伴的事儿。”
“不想听,我跟你们熟吗?”肖小玉心里升起疑惑,但是关于自己朋友的事并不想从陌生人嘴里说出来。
“不听就有点可惜了,你可不知道你身边到底是些什么人呢!她们初中……”雷悦悦像是对肖小玉背影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诶,你现在不想听,到时候就是被全校人听了,你觉得……”
“好,走呗,我倒要看看在这挑拨离间是想干嘛,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们几个,啊,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带路!”
……
“坐,你好,肖小玉是吧?”
“是啊,说吧什么事,我洗耳恭听。”肖小玉冷着脸,在脑海里不断搜寻自己是否认识面前这个悠闲的叼着二郎腿的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姚瑶,是周玺的初中同学,也是陈喻的,哦,还有高圆圆,也真是巧,三个人凑一块了都在你身边。”姚瑶嘴里咬着一根细细的棒棒糖,忽然抽出来。
“所以呢?”
肖小玉环顾了一下四周,刚刚的几个女生全部不见了,这个小廊亭只有她们两个人,应该是来文的,不过就算动手她肖小玉也不带怕。
“你可以理解为我是来挑拨离间的,因为我不爽,我见不得别人过得好,这应该算是一个略微有点血腥的故事……”
姚瑶慢慢诉着那年的事,没管肖小玉是否认真听了又或者是否相信,只盯着手里薄薄的糖,牌子是周玺以前最喜欢吃的。
她想起是什么时候和周玺的关系发生变化了呢,大概是林琳的出现吧。
她在热闹球场认识了一个长的很普通的女生,林琳。她记得林琳话很多,爱各种明星,还很捧她的场,所以她把林琳拉过来,两人行,变成三人行。
“诶,同学,我觉得你这样做会更讨得他的欢喜。”
“你放心,我只追星。”
“我只是觉得你很漂亮,应该得到你想要的。”
“走,瑶瑶,我陪你一起去!”
“瑶瑶,我相信陈喻肯定会的,你这么好!”
“瑶瑶,你看这个明星好帅!怎么样!”
后来有次周玺生病感冒,林琳告诉她,自己撞见陈喻放了一盒感冒药放在周玺桌上,两个人还聊的很开心,感觉陈喻对周玺像是。
然后她爆发了,无论周玺怎么解释她都不想听,她认为周玺背叛了她,她就像个小丑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
“你滚,我不想听你解释!”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我们再也不是好朋友。”
她不再跟周玺玩,她讨厌周玺,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像个傻子。但也许是因为跟林琳深入了解了之后,她发现跟林琳会说脏话,逃课,甚至吸烟,她知道自己被林琳影响了,成绩一落千丈,甚至偶尔开始爆粗话。
她心里隐秘的开始怀念跟周玺一起玩的时候,但是这种想法让她觉得可耻,难堪,难道自己离不开周玺?不,不可以,她是讨厌周玺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琳约她放学后在教研楼三楼楼梯见面,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神神秘秘的,不肯透露一点。
她记得那天她上完课,打着一把红色的小伞,雨下的特别大,豆大的雨粒被串在一起,打在老旧的围栏上,没有缓冲,激起一地泥渍,但像不满足一般,一直不肯停歇。
“周玺,你为什么要抢瑶瑶的东西,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要背叛她?”
“你知不知道……”
“林琳!明明是你……”
她在一楼听见两个人的争吵,她不想上去,她想听听周玺到底是怎么想的。
突然一道银色的闪电凌厉劈开混黑的天际,留下惨白的余影。
“轰!”
雷声炸响在耳边。
“啊!”
她听见尖叫,然后是什么摔下楼梯的动静,她吓得手里的伞掉在地上,不敢动。
……
周玺学过防身,滚落时,护住了重要器官,手臂被划了一条很大的口子,又受到撞击,造成骨折。
林琳很不幸,撞到了头部,因为当时雨势滂大,车辆堵了路,送到医院时,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成了植物人。
姚瑶浑身湿透了站在医院走廊,隔着重症监护室厚厚的玻璃,她清晰看到女孩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声很弱,脸色像纸片人一样惨白,沉入无尽睡眠。
也许是很多情绪混在一起,她害怕了,所以当时她把这一切责任归到周玺身上,要不是周玺,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林琳的这件事闹得很大,林琳的家长要求学校和周玺的家长给他们的女儿一个说法。
“就是她害了我的女儿!”
“血债血偿!必须开除她!”
事发的地点比较偏僻,当时的楼梯也没有装监控,而且时间是在放学后,学校里的人了剩无几,旁边没有人证,谁也不知道这起事故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双方家长各执一词,凭着几句话,学校根本给不了说法,也不敢。
校园里到处是对这件事情的讨论,再加上她对周玺的指责,矛头都落在了这个唯一清醒的当事人身上,周玺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校园里充满了对周玺的辱骂。
她关注着周玺的一举一动,周玺出院后,回到学校,受到了排挤和针对,无数冷眼目光落在周玺身上,她默默旁观一切。
她在无数个夜晚的梦里都是林琳的尖叫,质问,她受不了,所以就越恨周玺。
学校想不出办法,为了控制影响,只好让周玺暂时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直到事情出现转机,有人当时从楼梯那经过,看见了这起事故的发生并不是蓄意的,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是因为害怕被报复,而为了保护这个同学,校方并没有露出姓名。
虽然有人相信,但也有人怀着质疑的态度,但是随着时间,这件事情被新的事情取代,渐渐被人们遗忘,最后不了了之。
但是她不可能忘记,她终于通过某些手段,知道了那个人是谁,高圆圆啊,一个结巴,一个会瞪人的矮个子。
所以呀,她去问,问啊,不断地问到底什么是真相,可是高圆圆不告诉她,骗她,那怎么办呢,她没有耐心了,那怒火只有让高圆圆受着了。
就在这段时间里,她家的生意东山再起,不久,她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两三年的小镇。
最后她打听到周玺因为心理原因,选择办理休学,学校保留了学籍,后来除了参加中考,就再没回去过。
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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