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小心小心还是烫着了。”
周玺抿了抿嘴:“没事。”
“去洗洗吧。”高礼阳拉着周玺往水池走。
“好。”
静北寺早些年公共设施条件还没完善好,公共厕所在偏僻的角落里,但有不少人上完香,为了去掉手上的味道想洗手,但又嫌厕所太远,为此还收到不少投诉,后来只好花钱在正殿旁的树林子里辟了一小块地方修洗手池。
山上引下来的泉水,从造型独特的鱼嘴里涌出来,说是洗手池,同时也是个小型观景水池。
“多冲冲水,都红了。”
高礼阳拉着周玺的手伸到水下,水顺着指缝划过,痒痒的,很凉。
周玺盯着抓住自己手腕的手,真的是一双很适合被画的漂亮手,要是她是画手就好了。
“可以松手了。”周玺动了动手腕。
“哦。”
高礼阳松开,手指不自然蜷缩,往旁边偏了偏,伸到另一个鱼嘴下,水缓缓的攒了一手掌。
“手松开,我看看你写了什么呗?”
周玺一手提着毛笔,一手压住红色祝福条:“还在想。”
“你不写?”
“我没什么求的,你要吗,我给你。”高礼阳拿着笔在旁边的废纸上写着玩,别说,久了不练,手感差了不少。
“不用,一张够了。”
周玺偏头看了眼高礼阳写的东西:“字不错,练了多久?”
“那是,夸我的字,可不就在夸你自己。”高礼阳写的是周玺的名字。
“练多久的话,怎么说呢,就小时候被压着练了会,长大就荒废了。”
周玺:“硬笔也不错。”
“当然。”
在高礼阳这里,硬笔和毛笔可是一家通。
不过,高礼阳小时候其实一点坐不住,而他爸极少数回来了,嫌他吵,就把他关在书房,压着练字,说锻炼心性。
锻炼个锤子,简直是在扼杀他那可怜巴巴的童真,每次他必须坐得板板正正练字,也必须认认真真练,要是被高致远发现有一点偷懒,就会加倍。
而且高礼阳那时候问题最严重的就是握笔手抖,控制不住,有时候手抖成筛子,那横画像巨丑的毛毛虫爬行。
尤其是高致远在背后盯着他写的时候,他怕的要死,下笔犹犹豫豫。
练成后来的下笔稳如老狗,他都不知道是麻了,还是自己真克服了这个问题,不过他也不想管了。
因为,后来他打死也不练了,就算偶尔拿起来玩,那姿势也是随意的很,怎么舒服怎么来。
高礼阳让干涸的毛笔在石砚里吸满墨汁,压了压,在许愿条落笔。
周玺提笔,一笔一笔稳稳落下:思念故人,梦中相聚。
等墨渍风干,高礼阳用竹杆子挂好。
这时,风吹过,许愿树上成千上万段许愿条开始舞动,异常壮观。
周玺眯着眼找到了自己那条,摇摇摆摆的,是徐书兰给她的回答吗?
两人也站在树下窥探他人的愿望,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周玺记着高礼阳刚刚挂的方向,还是忍不住看了他的许愿条。
高礼阳的字肆意洒脱,即使是一张窄窄的纸条,那字也没有收敛半分,有些笔画已经飘出去。
仰头累了,周玺低头,眼前忽然一黑。
“咚——”
山上两个小僧在敲钟,钟声厚重绵长,不少人抬头望去。
钟声三声便停了,但周玺还听见耳朵里的钟声久久不散,还愈发有猖狂之意。
“你怎么了?说话啊——”
“周——”
手腕又被抓住,不过,这次是缠着护腕的那只。
周玺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量,她盯着高礼阳几开几合的嘴巴,迷迷晃晃中,她突然确认了一件事。
耳朵终于安分了,周玺张开嘴:“高礼阳——”
周玺鲜少这么直接叫高礼阳的名字,吓得高礼阳站直了身体,但周玺扬着头看他,所以他又微微弯腰。
“怎么了?”
“你离青大还差多少分?”
“啊?”
周玺缓了口气:“明年九月,能在那儿看到你吗?”
“卧槽?”
周玺表示:“……”
算了,爱咋地咋地吧,比牛还听不懂人话,傻逼。
周玺接到一个来自齐哈哈的求救电话。
等她和高礼阳赶到医院,看到齐哈哈摊在病床上,一只胳膊被绷带吊起来,脸上还有几处负伤痕迹。
“同桌,你看你同桌,惨不惨,可不可怜?”齐哈哈撑着一口气,虚弱的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高礼阳看了,真是一口气卡在一半,上不来,下不去。
唉,他都变成前同桌了。
周玺食指勾着一个小袋子:“你要的煎红糖糍粑。”
“卧槽——”
齐哈哈张牙舞爪,恨不得跳下来:“快快快,给我拿过来!”
香油附着在软软糯糯的糍粑上,用细签子一插,里面的红糖直接流出来,可以说是入口即化。
但是,周玺带过来这份已经错过了刚出锅就吃的好时机,有点变硬,不过齐哈哈已经感动得要流泪了,他这两天被他妈妈的十全大补汤折磨得生无可恋。
谁知道那弄得像粥的汤里加了多少七七八八的东西,他都怕喝了流鼻血。
齐哈哈吃的满口流油,摇头晃脑,心肝肝都在颤抖,吃完了也还叼着签子舍不得扔。
“哎,高帅哥,你怎么来了?”齐哈哈吹了吹刘海,他没走,熟人倒是来了。
高礼阳拖了把椅子:“过来玩几天啊,没想到小半年没见,再见就是医院。”
“嘿,你这话说的,医院可是个神圣的地方,还能见上我就知足吧!”
“说说怎么回事?”周玺被高礼阳推了一把,坐在椅子上。
齐哈哈瞧着俩人,周玺右腿叠在左腿上,紧身牛仔裤显得一双腿又细又长,手臂悠哉哉搭在椅子上,气场两米八,比女王还女王。
高礼阳呢就静静站在周玺身后,一只手放在椅背上,好像在说——这是我的人,你敢动一个试试。
齐哈哈盖好被子,只漏出个发顶:“不是,你们两个干嘛,审犯人呢,凶死了。”
“我招我招——”
“他妈的,老子就是之前嘴炮打太多,然后呢,被仇人堵了,然后呢,就上医院躺着了。”齐哈哈骂骂咧咧,他奶奶的,什么玩意儿敢赌他啊。
事情要从放假那天下午说起。
齐哈哈本来乐呵呵计划去南门街买份煎红糖糍粑,然后回家拿行李,跑去温城找谢阁。
结果,结果,他玩着玩着手机,不小心进了某条鸟不拉屎的巷子,然后,就被堵了。
三个胳膊上纹着大花鸟的大壮混混还跟他说什么三缺一,想拉他好好玩一把。
去他爹的!什么三缺一,他还游戏不缺皮肤呢,什么傻逼话都会说。
不过,他还没自以为是可以一挑三,三十六计,跑为上计。就是吧,他腿太长,被那么绊了一下,跑不了,然后还是避免不了一场恶战。
在他眼冒金星即将晕倒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妈的,亏大发了。
咦,然后他听见警察叔叔的车应该是来了,那警音呜呜呜地呼唤他。
他人生十七年来,还特么第一次觉得这小蓝车的声音如此动听,简直是感动得眼睛想尿尿。
哦,对,亏大发的事儿就是,去他的三缺一,他吃不着温城正宗的煎红糖糍粑就算了,连二等品北滨的都没吃上。
他,他简直太憋屈了。
“警察叔叔,查出来了吗?”周玺在心里为齐哈哈的腿哀悼一秒,炖点猪蹄补补吧,也算以形补形。
“查个锤子,那三个傻逼就说看不惯老子,然后吧,那三个傻逼居然也还没成年,才上初三,我真的是艹了——”
齐哈哈越说越激动,被子唰的掀开,准备跳起来发表感言,又被周玺一个眼神杀回去。
“九年义务怎么学的,脑子里装的全是猪屎马尿吧,就这种人都不配上高中,就应该进厂打螺丝,啊呸!”
周玺手撑着额头,习以为常地听着齐哈哈发泄,高礼阳就不一样了,简直是叹为观止。
“就活该在局子里边蹲着,搞什么来着,劳改,对,劳改,免得祸害社会!”
周玺递了杯水过去:“休息会儿。”
齐哈哈挥挥手:“不用不用,那个——”
“我说哪儿了来着?”
“劳改。”周玺补充完,嫌椅子矮,背后一座大山似的高礼阳往边上推了推。
高礼阳指了指自己:“我?”
周玺点头,又安慰似的拍拍他。
高礼阳闭麦。
“哦,那也差不多了,反正这事儿也不算很严重,就把那三个傻逼关几天,然后赔偿我的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
“兄弟,有点惨。”高礼阳摸摸下巴,这腿瘸了,他也算体验过两回,实在是不好受啊。
“那可不,我的五一小长假全部泡汤了,妈的,行李箱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齐哈哈气的想找人拳打脚踢,但动不了,根本动不了一点。
“你也可以躺挺久了,正好游戏玩个饱。”周玺瞥了眼跟死鱼般瞪着大眼睛的齐哈哈。
“呵,这倒是,看我不在大世界里杀上去,谁挡我,我就ko一个!”
周玺和高礼阳陪着齐哈哈又聊了会儿就走了。
门一关上,整个单人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齐哈哈嗷叫一声:“可是我五一准备去找谢阁的啊——”
“兄弟,走路看路啊!”
高礼阳扶稳周玺,自己差点没来个狗吃屎。
“你没事吧?”周玺靠在墙边,也拉了一把高礼阳。
他们还离电梯有一会儿呢,刚刚一个黑东西窜过来,直接给她创飞,还好高礼阳在背后托着她。
一身黑色的男人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周玺见人要走,拦住:“哎,等一下——”
“还记得我们吗?”
“谢阁。”
高礼慢吞吞揉了揉肩膀:“没事,没事。”
谢阁赶着路,刚刚一下没注意,这下看了个清楚:“是你们啊,你们这是……”
“就你想的那样,你也来看齐哈哈是吧?”旁边人多,周玺往墙边站了点。
谢阁摘下帽子,点点头。
“我们刚看完,这不你就来了,还挺巧。”高礼阳有点诧异,这谢阁一身黑,周玺是火眼金睛啊,一下就把人认出来了。
“他,怎么样了?”谢阁攥紧了手。
“没什么大事儿,你上去在外面等会吧,他现在应该刚躺下休息。”
“行,谢谢,有机会再见。”
周玺看谢阁风尘仆仆,步履匆匆,有种预感,齐哈哈和他的问题这次应该能解决。
“嘶!”
周玺扭头就看高礼阳捂着肩膀,呲牙咧嘴:“不是说没事吗?”
“有一点点事,主要这不是有外人在吗,总不好叫人不好意思不是,他正事要紧。”
高礼阳提着胳膊,缓缓扭动:“你说你,脑袋真是实心的哈,还练了个铁头功吗,哎呦我去——”
高礼阳这么一说,周玺倒没紧张了。
“脑子要不是实的,不就脑子进水了吗,哎,你真没事假没事,要不要去看看,挺近的。”
高礼阳还真乐了,是挺近啊,他俩现在就在骨科,还没下去呢。
“没事,没事,缓缓就好了。”
“真的?”
“比真金还真,走吧。”
“真假的?不用我来接?”
“不用。”
周玺把声音调小了点,脑袋直接靠在高铁玻璃上。
“对,我跟高礼阳一起回去。”
高礼阳颤颤巍巍摘了耳机,放在周玺的手心里。
他有种感觉,自己像那种拐走乖妹妹的渣男,如果杨锦扬可以从屏幕里出来的话,那么一定是带着家伙的。
“想吃什么——”周玺手指捻着小小的蓝牙耳机,“糖醋排骨,其他的,你看着办。”
“挂了。”周玺点了下手机,把耳机又递过去。
“继续。”
“哦。”高礼阳吸了口气,他是爱学习的,耳机里的东西是好东西,好东西。
手机一直亮屏,弹出消息,高礼阳忍了忍,忍了忍。
最后,他还是决定看一眼手机,就一眼,一眼。
……
“怎么了?”周玺看高礼阳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傻里傻气。
“没,嘶——”
高礼阳护住自己的头,抓到一截软软的小东西。
“靠——”
“丫丫!哈哈——”
周玺噗嗤一下笑了,跟背后座的一个小宝宝对上眼。
她睁着大眼睛笑啊,似乎是在发射可爱光波。脑袋顶上还扎了两个冲天小揪揪,应该是被她自己玩的,已经东倒西歪,岌岌可危。
“周小玺,快快快,帮我一下,哎呦我去,头发发——”
“哥,鹅!”
周玺小心翼翼把只有她手一半大的小手,一根根撬开,结果下一秒,自己的手又被抓住。
“安安,不要抓,放开——”
一个看起来保养得不错的奶奶捏住被叫做安安的脸:“不好意思啊,我刚刚睡着了,这个小家伙没人陪着玩,就悄悄作妖。”
“没事。”高礼阳整理好头发,低头一看,衣服上有两根掉下来的头发。
他突然想到文景睿那个兔崽子小时候也经常干这事儿,心梗了一刻,还是不能习以为常把那两根头发淡定扫下去。
周玺动了动手,安安突然就放开了,但还看着她。
旁边的女人听见动静,掀开脸上的口罩:“好巧啊,两个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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