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归来曲(陆)

“你说什么?绑起来的老赖跑了?”

鸢时楼正堂,老鸨摇扇,提着一盏夜灯,从歌舞升平处,走入过道,进了偏僻柴房。

打手低头,怯怯道:“报告东家,是跑、跑掉了。”

老鸨抄起灯笼,要打骂:“那你与我说什么有好消息,还特意来喊我?”

打手侧躲一下,连声求饶:“东家别、别急,虽然那无赖跑了,但我还找到一人,能解决我们鸢时楼的燃眉之急!”

老鸨哦了一声,尾音上挑:“什么人?”

见东家起了兴致,打手松了口气,连忙引人去看。

柴房角落,蜷缩一人,灯笼提到近前,暖光映在那张美艳脸庞上,显出三分柔态。

倘若忽略美人正煞风景地呜呜扭叫的话。

老鸨眸光亮了:“这位姑娘是?”

打手难以启齿:“东、东家……”

美人肤色白皙细嫩,粗略看来,身上也不曾留疤,成色极好。

老鸨正看得满意,又听此人拖泥带水,支支吾吾个不停,便斜眼睨他:“又怎么了?”

打手低下头:“方才我仔细摸过一遍,此人胸脯平平,是个男、男子。”

被捆绑的双手握紧拳头,奚舟大骂:“呜呜!”

大胆!

来不及惊叹此人男女,老鸨先问:“他说什么?”

打手推测:“应当是……在喊救命吧。”

老鸨轻抚下颌,“他身上的衣物,是名贵丝绸所制,怕不是哪位官家的小公子……”

想了想,又改口:“不对呀,世家公子怎会被人五花大绑丢到青楼柴房?”

倘若此人身份高贵,定要承担更大的责任,打手唯恐没了饭碗,不假思索,奉承道:“东家此言有理!”

奚舟气结:“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饶不了那个混蛋!

老鸨沉思一阵,盖棺定论:“我明白了,此人定是个狐媚小倌,被官家玩腻了,丢在这儿的。”

奚舟:“……”

你们下判断也太随便了!

缓缓摇扇,老鸨喜上眉梢:“你此番干得不错,这位小公子绝世容颜,偷梁换柱替了逃跑的秋娥,想必孙大官家也不会挑剔雌雄。”

说着,老鸨合扇,轻敲打手肩膀,示意对方附耳倾听,与他说几句小话:“这小公子看着极想逃跑,先不要为他松绑,也不要撕掉嘴上封条,等官家进了房间,办起那档子事,再喊再闹,也不过只是情趣,一切都等应付过了今晚,生米煮成熟饭,再允他自由行动。”

末了,老鸨还说:“给他下点猛料,在床上也有趣些,免得他闹腾起来,冲撞了官家。”

……

丑时,街巷夜市散场,巡逻队伍的人数,愈发加多。

打更过后,四处都是拿着太子画像询问夜市民众的宫人。

夜巷内,一道身影如无头苍蝇,提灯寻上寻下,来回走了数遍。

小桌子焦急万分,殿下此去,责任一半在他,倘若殿下遭逢刺客,性命垂危,他也定要以死谢罪。

又寻一遍,无果而返,他跪倒在地,眼眸空洞,失了气力。

倏然,一道声音叫醒了他。

演兵场方向,宣武军踏马归来。

领头之人,着一身玄黑便衣,身姿英挺,面容冷峻。

大梁将军李夷则。

想到殿下所说的话,小桌子眼眸忽闪,冒死上前,一路踉跄跪去。

他拦在宣武军的前路,连连磕头,磕出鲜血,高声求救。

“将军,求您救救殿下吧!”

队列间,崔不惑长枪竖立,长眉深拧:“你这阉人……”

此时,小桌子顾不得尊卑贵贱,抬起血淋淋的额头,加快语速,恭敬禀报:“入夜时,殿下出宫游玩,与奴才约定子时在朱雀门相会,一到子时,奴才便在朱雀门侯了一个时辰,始终不见殿下归来。”

“又等一炷香,王大人的世侄行至朱雀门,与奴才说了殿下失踪之事。奴才便焦急出宫寻找,一直找到此时,也不见殿下身影。”

崔不惑认真听完全文,将长枪扔于旁人,抱拳向将军行礼:“将军,按太子脾性,说不定是贪玩忘了时间,找处安慰的落脚点先睡了也说不定,何须遵与这阉人的约定呢。”

李夷则未理此话,凛声向眼前冲撞来军的阉人发问:“你既然没有出宫,那便是王大人的世侄伴太子出的宫?”

他一说话,威严立现,小桌子为恐惧笼罩,跪得更低,“启禀将军,是、是的。”

骏马嘶啸,他勒马掉转方向,头也不转,命令道:“崔不惑,你随此人去朱雀门等候,宫外之事我来管。”

小桌子欣喜若狂,对着坚硬石面,又连磕数下:“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又是一声嘶鸣,马蹄远去。

……

几番挣扎,奚舟被褪尽来时衣装,五花大绑,口贴封条,扔在床榻,动弹不得。

寝房纱帘下,薄纱罗裙,裙裾曳地。

裙锯下,是未着寸缕的白腿。

方才那人,给他硬喂一杯酒,酒液沉进肚子,酸涨难忍,还有少许诡异的灼热。

按青楼老鸨的说法,他此番要迎的贵客,是朝廷太常孙仁功。

这一世,他还未见过孙仁功,孙仁功也未见过他,要论这其中的缘由,眼下便是最大的缘由。

孙仁功凭借父亲立朝有功,有幸在朝中谋得一官位,可此人的本性荒淫无度,只懂盲目享乐,无论是上朝,还是在其位谋其事,在他眼中皆是能抛则抛。

此人唯一看得上的,只有俸禄。

门很快被叩响,孙仁功立在门外,兴奋难忍,轻笑道:“美人,我要进来了。”

推开门,他步步趋前,呼吸急促,缓缓拉开纱帘。

见到美人样貌,笑容更深,他作态温柔,为奚舟撕开嘴上封条。

“美人。”孙仁功急不可耐,搂紧奚舟腰肢,“你真会玩情趣。”

“孙仁功,我是当朝太子!”奚舟恶心难抑,直呼大名,“你快将我松绑!”

孙仁功皱眉:“当朝太子?”

奚舟挪动身子,远离对方,使劲点头。

孙仁功视线流连,半晌叹气道:“听老鸨说,你虽然貌美,但因为被主人所弃,伤心欲绝,撞了脑袋,变得疯疯癫癫的,此事果然不假。”

“但是美人,玩情趣也不是这么玩的。”孙仁功靠近,一手绞紧细腰,一手轻抚薄纱下的嫩肉,笑得意味深长,“我可是大梁忠臣,没有想半点冒犯太子的意思啊。”

忽然,他换了一副面孔:“不过,听闻我朝太子殿下,也有天仙容颜,美人若真想玩这种情趣,我便依了你吧。”

奚舟瞪大双眼:“你疯了!我真的是太子!”

孙仁功全然不信,只当做情趣,欺身压下,眼色逐渐癫淫:“太子殿下,可愿与微臣共赴巫山?”

死登徒子!

摸上美人数把后,孙仁功似是想到了什么,起身站起,将桌上口脂拿来,抹在奚舟唇间,在白皙无暇间,妆点一抹艳色。

涂完,他称赞:“貌美!当真貌美!”

硬的不吃,索性来软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若是执意强硬,恐怕这个色鬼要硬逼自己就范。

“大人,孙大人。”奚舟柔和声调,开始撒娇,“我手好疼,你帮我解绑好不好?”

孙仁功愣了愣。

奚舟强忍恶心,扭身凑近,加大力度:“我知道错了,大人帮我松绑的话,之后想怎么玩,便怎么玩,我绝不推拒。”

孙仁功面色有变,稍有松动。

奚舟眼含秋水,楚楚可怜:“难道大人还怕制服不了我不成?”

他穷追猛打:“我如今动都动不了,大人又有什么意趣可言呢?”

此话一出,面对美色,孙仁功吞咽唾沫,缴械投降:“美人此话有理,这种共赴极乐之事,怎能让美人动都动不了呢。”

他伸手往后探去,为奚舟双手松绑。

又蹲下身去,也为双脚松绑。

腰后,奚舟转动酸痛手腕,向后摸索,竟摸到一件物件。

不大不小,刚好一手握住。

等脚腕紧绷感尽数消散,他拾起物件,往孙仁功头上,重重砸去。

孙仁功闷哼一声,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奚舟一半是未消减的气愤,一半是逃脱升天的窃喜,无意向掌心一看,看清手里物件后,忽地脸庞羞红,将其扔回床榻。

这个奇怪的破地方,他一刻不想多呆了!

刚要破门而出,他却忽然头晕目眩,踉跄倒下,趴伏地面。

脸色潮红,呼吸急促。

……

灯火璀璨,艳舞蹁跹。

喧嚣宴席间,因为贵客来临,忽然轰动。

无论男女,到处是窃窃私语。

对眼前的英俊脸庞丈量一番,老鸨啧啧感叹,半晌回过神,摇扇迎前:“将军!将军怎么也想到来鸢时楼享乐了?”

说着,老鸨转过头去,斥责痴愣的管事:“别发呆了!快请花魁伺候!”

只听一声惊叫,管事吓得跪地。

李夷则剑未出鞘,以剑鞘抵在管事脖颈,阻拦其前行的步伐,仅仅如此,也将人吓得双腿哆嗦,不敢动弹。

李夷则是何人?

边境和平,战事未起,他却是靠斩下数位名将的头颅当上的将军,是名副其实的杀神。

李夷则压低嗓音:“我听闻鸢时楼今夜新来了一位美娇娘,据说是为官家所弃,抛到了柴房后院,可有此事?”

杀神踏足烟柳之地的意愿,竟是那位疯疯癫癫的小公子,老鸨大惊失色:“他……他……将军有所不知……”

李夷则问:“有所不知什么?”

老鸨给管事使个眼色,管事连忙狼狈爬走,不敢久留。

见众人紧盯此处,老鸨大着胆子,稍稍靠近,将声音放得极轻:“我偷偷告诉将军,那美娇娘实际上是位男子,孙大人是喜好广泛,凡是美人来者不拒,才不嫌此人,但将军你……”

“领我过去。”冰冷的声音,直击人心。

“将军真是折煞老身了!”老鸨神色为难,“这、这,孙大人进去的时辰不长,如今二人正在翻云覆雨,共赴巫山,我、我怎好前去打搅呀!”

一声清鸣,剑已出鞘。

仅仅与老鸨的脖颈间隔一寸。

李夷则眼色黑沉,重复道:“领我过去。”

“将军使不得啊!”老鸨先是求饶,咬牙思索几秒,决定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老身、老身这就带将军过去!”

心中却想,相貌如此英俊的将军,要什么美娇娘要不到,偏偏有断袖之癖,还有从他人床榻夺人的爱好。

当真是稀罕事。

……

金钗掉落,青丝松散,如瀑般落在床榻。

奚舟爬了好一会儿,终于爬到床上,他抚摸胸脯,浑身发烫,呼吸不匀。

“水……”眼前天地颠倒,他昏沉喃语,“冷水……”

他摸着床沿,重重一声,摔下床来。

白皙小腿上,浮现淤青。

药性太强,他竟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口干舌燥,脸上灼热。

他爬得歪歪扭扭,四处乱摸,扶着椅子站起,终于摸到茶壶。

打开盖子,他将凉透了的茶水,不由分说,从头顶浇下,将纱衣淋湿,细嫩的白皙皮肤,与艳红的肚兜,若隐若现。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灌入夜风。

天旋地转,他什么也看不清,也听得模糊,似乎是二人开门,聊了什么,一人阻断另一人的喋喋不休,只说一句出去。

于是,门又被关上。

奚舟燥热难忍,摸着桌沿,呼吸急促,向前走,撞在来人的胸膛上。

忽然间,他抱紧对方,**地刮蹭,像抱住什么救命良方。

他轻声说:“你身上好凉快啊。”

“地上的人是谁?”来人问他。

奚舟没听清,轻轻嗯了一声。

将手掌敷在眼前人泛红的脸颊,试探温度,李夷则重复一遍:“地上的人是谁?”

这下奚舟听懂了:“是孙仁功。”

李夷则又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

奚舟依稀记得,他此番出宫是带着目的的。

于是他说:“干我想干的事。”

“你想干的事?”

奚舟点头。

“是什么?”

是什么?

他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被人打晕,又被绑起来,还被人喂了味道奇怪的酒。

那人到底给他喝了什么?

……

陷入昏天暗地。

昨晚睡过去了,没更新,就决定一章赶完这趴剧情,下一章其他股的回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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