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断刃

断刃

第一章夜雨孤灯

雨是冷的,雨丝比绣花针还细。

风从破损的窗纸钻进客栈,烛火在铜雀灯台里猛地一跳。

他在看自己的手。右手虎口有道陈年疤痕,像蜈蚣趴在麦色的皮肤上。

"客官还要添酒么?"店小二缩着脖子问,声音被雨声削去大半。

黑衣男子摇头,指节叩了叩空坛。坛底残酒映出他半边眉骨,那道疤从额角直劈向下颌,如同有人用朱砂笔在脸上画了道惊心的斜线。

马蹄声是在子时骤起的。

七匹马,蹄铁包着棉布,若非其中一匹跛了半步,本该悄无声息。黑衣男子忽然笑了笑,起身时大氅扫过满地花生壳。店小二刚要开口,忽见柜台上多了粒碎银,而那人已立在门廊暗处,仿佛本就是夜色的一部分。

门被推开的瞬间,风雨裹着血腥气扑进来。为首的白衣人剑未出鞘,衣摆却渗着深色水迹。"他来过。"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摩擦。七双眼睛扫过空酒坛,最终定格在黑衣男子先前坐过的条凳。

"诸位在找断刀客?"

声音从梁上传来时,白衣人们同时拔剑。烛光猛地暗下去,再亮起时,黑衣男子正倚着楼梯扶手指尖转着半片枯叶。"可惜他三年前就死了。"

这句话让空气凝滞。店小二后来总记得,那时烛影在所有人脸上跳动,像无数鬼魂在跳祭舞。

第二章旧债新痕

枯叶碎成齑粉的刹那,剑光已到咽喉。

白衣人的剑快得看不清轨迹,却在触及皮肤前被两根手指夹住。不是夹,是拈,像拈起落在茶汤里的飞蛾。

"细雨楼的杀手,"黑衣男子叹息,"也学会以多欺少了。"

他振腕,精钢长剑节节断裂。最后一片碎铁尚未落地,另外六把剑已组成剑阵。剑风削断悬在梁上的麻绳,干辣椒噼里啪啦散落,如同某种预兆。

血是慢慢溢开的。

最先倒下的杀手捂着脖子,指缝间不断冒出血泡。第二个被自己的剑鞘击中膻中穴,软倒时撞翻了邻桌的醋壶。黑衣男子的身形在剑网里穿梭,大氅展开如夜枭振翅。当最后一人僵立不动时,雨恰好停了。

店小二从柜底爬出来,看见黑衣男子正在烛火上烤着短刀。刀身映出他淡漠的眉眼:"告诉他们,断刀客的债,该由收债人来讨。"

残灯将灭时,他掏出块褪色的绣帕。帕角用金线绣着半轮残月,月下有行小字:"不归林深处"。帕子包裹的断刃触手生凉,刃口处暗红锈迹像是永远洗不干净的血。

第三章青衫故人

雾起时,江面漂来乌篷船。

撑船的是个青衫人,斗笠压得很低,船头搁着细长的包裹。

"你杀了细雨楼七使。"青衫人开口,声音像隔着水传过来。

黑衣男子望着雾霭沉沉的江心:"你终于舍得现身了,苏残月。"

斗笠抬起,露出张清癯面容。最惊心的是那双眼睛——左眼温润如白玉,右眼却蒙着灰翳,仿佛同时藏着明月与深渊。"三年前你假装葬身火海,就为引我出来?"

断刃被掷在船板上。"你记得它。"黑衣男子扯动唇角,"拜你所赐,这道疤每逢阴雨天就发痒。"

江风掠过,青衫人袖中滑出软剑。剑身震颤如银蛇,却在触及对方衣襟时凝住。

"当年是你先背弃承诺。"苏残月的独目泛起血丝,"锦娘死在淬毒的短剑下,凶器是你的刀。"

黑衣男子猛地攥住断刃,血顺指缝滴落:"我赶到时她还有口气,说的是'小心残月'。"

雾更浓了。两只白鹭掠过水面,翅膀拍打声格外刺耳。

第四章雨中博弈

他们在雨幕中对峙,像两尊石像。

雨水顺着断刃的血槽流淌,在脚边汇成淡红色的水洼。苏残月的软剑垂在身侧,剑尖轻微抖动。

"那个雨夜,"黑衣男子声音沙哑,"我推开柴门时,锦娘靠在米缸旁。她攥着这半截断刃,眼睛望着窗外桂花树。"

雨水顺着他脸上的疤痕蜿蜒,像某种古老的图腾。"她说'小心残月'时,喉头血沫淹没了最后半句。"

苏残月突然嗤笑:"编得动听。那你为何诈死?为何专杀细雨楼的人?"

"因为真凶还在细雨楼。"断刃忽地指向青衫人,"你可知锦娘临终前,用血在米堆上画了什么?"

雨势骤急。江面炸开无数水花,乌篷船在浪里剧烈摇晃。苏残月脸色陡变,软剑如毒蛇吐信直刺心口。黑衣男子不闪不避,断刃迎上时爆出火星——

剑尖在衣襟前停住。

苏残月低头看着没入腹部的断刃,独目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何时看破的?"

"从你假装左眼失明开始。"黑衣男子擦去溅到唇边的血,"锦娘画的是残月映江——她在指认真凶前,早把你的习惯刻进了骨头里。"

第五章不归之约

血染红了大片江水。

苏残月瘫坐在船头,手中软剑沉入江底。他望着雾霭后的月亮,忽然轻轻哼起小调。那是江南采莲谣,调子缠绵绵的带着水汽。

"她说要等我摘了细雨楼主脑袋...就回西湖种藕。"咳血让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可老楼主给了我护法之位..."

黑衣男子沉默地听着,断刃在掌心转动。雨渐歇,东方泛起鱼肚白。

"最后给你看样东西。"苏残月颤抖着解开发簪,青丝披散时,耳后露出朱砂印记。那是细雨楼死士的烙痕,却比寻常图案多出三道爪痕。

"弑主者..."黑衣男子瞳孔收缩,"原来是你杀了老楼主。"

青衫人仰面倒下时,嘴角竟带着笑:"现在才明白...太迟了..."

晨曦初露时,乌篷船漂到江心沙洲。黑衣男子在苏残月怀里找到封血书,纸上的画让他怔在原地——残月挂在桂树枝头,树下两个小人并肩而立,正是他们年少时在师父院中结拜的场景。

他烧了船,火光在雾中显得格外黯淡。断刃被抛入江心前,他削去了自己半绺头发。江水东流处,有沙鸥掠过水面,啼声撕开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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