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残月迷踪

残月迷踪

秋深。月如钩,风如刀。

一、 孤客·血案

他没有名字。至少,在这间充斥着劣质酒气和汗臭的野店中,他没有名字。人们只看得见他腰间那柄刀——刀鞘是陈旧的黑鲛皮,吞口处隐隐有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他坐在最阴暗的角落,仿佛本就是阴影的一部分。直到店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浑身浴血的人踉跄扑入,打破了这虚伪的平静。

“救……救我……”血人伸出手,绝望地望向角落。他抬起了眼。那眼神,让喧嚣的野店瞬间死寂。没有杀气,没有锋芒,只有一种亘古的孤寂与冰冷。

“他们……追来了……‘青龙会’……七月十五分舵……”血人的话断断续续,声音因恐惧而扭曲,“东西……在我怀里……交给……‘白鹭洲’的……” 话未说完,三道乌光穿透窗纸,精准地钉入血人的后心。

他剧烈地抽搐一下,倒地气绝。几乎在同一瞬,他已站在店堂中央。没人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门再次被推开。

三个身着同样靛蓝劲装的人走了进来,胸口绣着一枚狰狞的龙首。为首的是个瘦高个子,眼神阴鸷如鹰。 “阁下要管闲事?”瘦高个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

他没有回答,目光落在血人怀中微微鼓起的地方。 “留下东西,人你可以带走。”瘦高个补充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他依旧沉默,只是缓缓地,握住了刀柄。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店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烛火不安地跳动。 “找死!”瘦高个身后一名壮汉怒吼一声,挥刀扑上。刀风凌厉,显是高手。刀光! 只一道光! 清冷,迅疾,如夜幕中唯一一次精准的闪电。

壮汉的刀断为两截,咽喉处多了一道细密的血线。他瞪大眼睛,似乎无法相信,直至倒地。瘦高个和另一名同伴脸色剧变。 “好快的刀!”瘦高个死死盯住他,“你究竟是谁?”

“刀在,人在。”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现在,东西也要在。” 瘦高个眼角抽搐,猛地挥手:“一起上!” 另一名同伴挥动判官笔,直点他周身大穴,而瘦高个的剑则如毒蛇出洞,刺向他的肋下。

他动了。身形如鬼魅,在方寸之地腾挪。刀光再次闪现,这一次,不再是直线,而是划出一道诡异而完美的弧。

“叮当”两声脆响。判官笔的笔尖被削断,长剑也被荡开。持判官笔那人捂着手腕踉跄后退,指缝间鲜血淋漓。瘦高个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看了眼同伴,又看了眼地上血人的尸体,以及那个始终面无表情的刀客。

“我们走!”瘦高个咬牙道,扶起受伤的同伴,迅速退入门外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野店重归死寂。他走到血人尸体旁,俯身,从其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

没有查看,他将其收入自己怀中。然后,他丢下几枚铜钱,足够买十坛这样的劣酒,也足够料理这具无辜的尸体。他走入冰冷的月光中,留下身后一片恐惧的喘息与猜测。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落在那滩尚未凝固的血迹上。

二、 白鹭洲·迷雾

白鹭洲并非一片沙洲,而是一个地方,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地方。它是一座废弃的园子,坐落在城外山脚下。断壁残垣,荒草没膝,只有夜枭的啼叫与之作伴。

今夜,这里却有光。一盏孤灯,在残破的石亭里亮着,灯下坐着一个白衣人。他走进石亭,在白衣人对面坐下。 “你来了。”白衣人开口,声音温润,与这荒凉格格不入。他约莫三十许,面容俊雅,手指修长,正摆弄着石桌上的茶具,茶香袅袅。

“东西带来了?”白衣人没有抬眼,专注于手中的茶壶。他从怀中取出油布包,放在石桌上。白衣人这才抬眼看他,目光清澈而深邃。“你不问问这是什么?也不问问我是谁?”

“不必。”他的回答依旧简短。 “呵呵,”白衣人轻笑,“有趣。那血衣神丐毕旋,临死前能找到你这样的角色替他送东西,也算是他的造化。” 血衣神丐?他听说过这个名字,丐帮长老,以疾恶如仇和追踪术闻名。

“他让我交给‘白鹭洲’的人。”他说,“是你?” “是我,也不是我。”白衣人斟了两杯茶,推给他一杯,“尝尝,雨前龙井,不该被这杀伐之气糟蹋。”

他没有动。白衣人也不勉强,自顾自品了一口,悠然道:“毕旋追查‘青龙会’多年,掌握了他们的一些秘密。这个油布包里的,可能就是其中关键。”

“既然如此,告辞。”他起身欲走。 “慢。”白衣人道,“你可知,‘青龙会’为何一定要夺回此物?” 他停下脚步。 “因为这里面,或许记载了一个人,一个他们必须找到,或者必须灭口的人。

”白衣人的目光变得锐利,“一个本该死了十年的人。” 他握刀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十年前,‘断魂刀’洛无双满门被灭,据说是‘青龙会’所为,目的是为了抢夺洛家祖传的‘无极刀经’。

然而,刀经下落不明,洛无双的独子,洛惊鸿,也生死不明。” 白衣人盯着他,缓缓道:“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还活着,隐姓埋名,苦练刀法,只为复仇。”

亭中的空气仿佛不再流动。他看着白衣人,一字一句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白衣人放下茶杯,站起身,“洛惊鸿当年的贴身玉佩,与你刀柄上缠着的那块残玉,质地似乎一模一样。”

风吹过,灯焰剧烈摇晃。他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那不是惊讶,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深的、刻骨的疲惫与痛苦。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白衣人道,“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谁?洛惊鸿。”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多年的记忆之门。火光、惨叫声、母亲将他推入枯井时最后的眼神、那场蔓延了不知多久的大火……以及,父亲临终前塞入他手中的那块碎裂的玉佩。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白衣人从袖中取出一封已经发黄的信笺,递给他。“这是毕旋遇害前,托人辗转送来的。上面提到了你,也提到了他怀疑你还活着,并且,刀法已成。” 他接过信,展开。

上面是毕旋潦草的字迹,写着他如何发现线索,如何怀疑“青龙会”与洛家血案有关,以及,他希望如果自己遭遇不测,有人能将后续发现的证据,交给一个持有残玉、刀法奇快的年轻人。

“他查到了什么?”他问,声音沙哑。 “他查到了当年参与血案的一个杀手,如今已是‘青龙会’七月十五分舵的副舵主,‘毒心秀才’崔子玉。”白衣人道,“而这油布包里的,很可能就是指向崔子玉,乃至更高层人物的铁证。”

就在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亭外阴影处传来: “可惜,这证据,你们谁也带不走了。” 随着话音,四面八方缓缓浮现出数十道黑影。他们不再穿着靛蓝劲装,而是清一色的夜行衣,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为首一人,文士打扮,手摇折扇,正是“毒心秀才”崔子玉。 “林慕白,你果然和毕旋这老鬼有勾结。”崔子玉用折扇指着白衣人,“还有你,洛家的小杂种,居然真的没死。”

被称作林慕白的白衣人叹了口气:“崔子玉,十年过去,你还是这般喜欢赶尽杀绝。” “知道秘密的人,都得死。”崔子玉冷笑,“尤其是洛家的余孽!” 战斗,在一瞬间爆发! 黑衣杀手们如潮水般涌上。

他的刀再次出鞘!这一次,刀光不再是闪电,而是化作了咆哮的狂风,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毁灭的力量。每一刀都蕴含着十年的隐忍与血仇! 林慕白也动了,他袖中滑出一柄软剑,剑光点点,如雨打芭蕉,精准地迎上每一个对手。

刀与剑,刚与柔,在小小的石亭内外交织成一曲死亡乐章。他的人与刀仿佛已融为一体。仇恨驱使着他,每一招都悍不畏死,以伤换命!顷刻间,已有数名黑衣人倒在他的刀下,但他的背上也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林慕白的剑法则更显高明,总能于险之又险处化解危机,并伤敌于无形。然而,对方人数实在太多,而且崔子玉尚未出手,他站在外围,像一条毒蛇,寻找着一击致命的机会。

终于,在洛惊鸿一刀劈翻面前三名杀手,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崔子玉动了! 折扇合拢,扇骨顶端弹出三寸长的淬毒尖刺,直刺洛惊鸿毫无防备的背心!

“小心!”林慕白疾呼,欲要回援,却被两名悍不畏死的黑衣人死死缠住。眼看毒刺即将及体! 洛惊鸿甚至能感受到那尖刺带来的阴寒气息!

他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乌光从极远处的树冠中射来,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噗!” 崔子玉持扇的手臂被齐肩射断!他甚至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

直到断臂落地,鲜血喷溅,他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所有黑衣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洛惊鸿猛地回头,只看到远处树梢微微晃动,人影已杳。是谁?谁在暗中相助?

但此刻已不容他细想。首领重伤,杀手们阵脚大乱。林慕白剑势大涨,瞬间又结果了两人。 “撤!”不知谁喊了一声,残余的黑衣人扶起惨叫的崔子玉,迅速隐没在黑暗中,如同来时一样诡秘。

战斗结束。石亭内外,一片狼藉,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洛惊鸿以刀拄地,大口喘息,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林慕白走过来,脸色也有些苍白,他看了看崔子玉断臂处,又望了望远处树冠,眉头微蹙。 “你没事吧?”林慕白问。

洛惊鸿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手中的油布包上,又抬起,看向林慕白:“你早就知道。”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林慕白坦然承认:“是。我关注‘青龙会’很久,也调查洛家血案很久。毕旋是我的朋友。”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我需要确认,你还是不是当年的洛惊鸿,你的刀,还是不是洛家的刀。”林慕白道,“仇恨可以让人强大,但纯粹的仇恨,也会毁了一个人。刚才那一瞬间,你心中只有杀意,却少了刀客应有的‘静’。”

洛惊鸿沉默。刚才那一刻,他确实被仇恨吞噬,险象环生。 “打开看看吧。”林慕白指着油布包,“毕旋用命换来的东西。” 洛惊鸿深吸一口气,解开了油布。

里面没有书信,没有名单,只有一本薄薄的、线装的册子,封面上是四个墨迹已有些黯淡的字——无极刀经。竟是洛家祖传的《无极刀经》! 他和林慕白都愣住了。苦苦追寻的凶手线索,竟然指向了自家遗失的传承?

“我明白了……”林慕白若有所思,“或许,当年‘青龙会’的目标,并不仅仅是刀经,或者灭门。他们可能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掩盖什么。” 洛惊鸿拿起《无极刀经》,翻了几页。

里面的招式和心法,与他这些年自己摸索、融合百家所练成的刀法,竟有诸多暗合之处,却又更为精深玄奥。 “青龙会……崔子玉……”洛惊鸿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重新凝聚起光芒,那不再是疯狂的仇恨,而是一种更为坚定、更为冷静的决心。

“这只是一个开始。”林慕白道,“崔子玉背后,还有更庞大的。” 洛惊鸿将刀经小心收好,放入怀中,与那残玉放在一起。月光下,他的身影依旧孤独,但脊梁却挺得笔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没有名字的刀客。他是洛惊鸿。他的路,才刚刚开始。刀未断,路正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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