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语言班最后一次考试就是语言等级考试。

考完试拿到语言等级证书，就和班上的同学再也不见。

——错了。

考完试，同学搬进了宿舍同一个楼层。

寒假刚开始，薛曦在宿舍的安全楼梯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卫衣，靠在楼梯间的墙边打电话。

男孩这回别过了眼神，避免和她对视，装作不认识地看向栏杆外的远山。

他用他的母语向电话那头说着话的语速却慢了下来，声音也放轻了一点。

看来还生着气。

薛曦抱着超市袋子上楼，走了几步却回头又看了一眼。

他也正在抬头看她，眉峰微微挑了起来，看得专注。

目光一触碰，他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了，略显生硬地别过头。

继续若无其事地和电话那头说着话。

薛曦纳闷。

11.

人不理我，我不理人。

这是薛曦的臭脾气。

聊天列表几百个人，除了有事要找从来都没有她主动找人闲聊的情况。

既然他不质问她，她也没必要眼巴巴上赶着解释。

12.

薛曦在楼层公用厨房的值日表上发现了阿斯特的名字，这才知道他搬进了这里。

感觉有点微妙。

寒假，宿舍里很多本地学生都回家了。

还剩一些漂泊孤独的留学生。

“求旅游搭子。”中国留学生找房群上偶尔会有这样的启示。

薛曦有个考试，她整个寒假都待在宿舍，来往于图书馆。

宿舍里人一少，见面忽然变得避无可避。

进厨房做早饭，薛曦愣了一下：“早上好。”

阿斯特还没完全醒，一头金色鬈发乱糟糟的，差点一头撞到门：“……早上。”

“好。”他关上门，走了。

薛曦一个人吃着早饭，默默想：千万不要喜欢这种情绪不稳定的男生。

正想着，厨房门被推开，整理好头发和衣服、干净闪亮英俊的漂亮男孩冷着脸走进来：“早上好。”

原来是回去打理头发了。

……好像有点可爱。

13.

快开学了，宿舍里的同学渐渐多起来了。

值日表上写着“周日下午五点钟，大扫除”。

同楼层使用这个公用厨房的同学都拿着工具陆续来了。

阿斯特早就和其他同学打成一片，说笑着。

薛曦最怕这种场合，躲在一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有一个女生在向薛曦请教她的名字读法，认认真真地发音：“徐诶……徐一……”

阿斯特能把她的名字念得字正腔圆，真神奇。

简直违反印欧语系人类的生理构造了。

她不由自主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飞快的一瞥。

却依然被他抓包了。

阿斯特看向她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14.

陷入心动的人类真的很笨。

像失去所有理智细胞一样，像小孩子。

薛曦有点讨厌这种感觉，她想起那个男孩的脸色转换就觉得烦躁。

她怎么都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和阿斯特之间并没有深交，他这么生气到底是因为什么？

薛曦决定暂时忘记这件事。

愚蠢的心动早就该到一边去了。

15.

心不在焉的薛曦搞错了清洁剂和抹布的顺序，试图按住抹布往清洁剂上喷。

反应过来，她懊恼地收回手。

身后有人“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她转身抬眼看向他。

身后的人抿着唇，不说话。

厨房的小过道里，两人忽然僵持住了。

薛曦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混乱时习得的第三语言显得格外陌生，这点让她拒绝思考，她说：“晚上好。”

阿斯特掩饰去不自然的神情：“晚上好。”

16.

用非母语表达自己的内心，或许只能像语言教材上一样互道“早上好”“晚上好”“最近过得怎么样”。

17.

薛曦进公用厨房的时候，几个男生在厨房里聊天。

有一个看见了她，脸色变了变，紧急转向把话题扯道别的地方。

她泰然自若地从冰箱里取了牛奶，回屋。

她听到了，他们在谈论“Asian fetish”。

一种对亚洲女性的性化和不正常迷恋。

18.

外面又在下雪了。

明明已经四月底了。

薛曦坐在窗口，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牛奶杯子。

还有一种经常用来形容Asian fetish的是“yellow fever”。

黄热病。

白人男性出于各种原因迷恋亚洲女性。

异国情调。“温顺”的刻板印象。骨子里的殖民主义。

她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牛奶，根据明天的课表定好闹钟。

周一只有一节晚课。

19.

薛曦出去洗杯子，打开门。

宿舍走道上的声控灯亮了起来。

阿斯特靠在走道的墙边，微微低着头。

看到她，他抬起头：“薛。”

似乎是在等她。

她礼貌地回复：“你好，阿斯特。”

阿斯特脸上的神色有些急，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几乎不过脑子的，下意识地按住她的肩膀。

“薛，有些事情我要对你说。”他说。

肩上一下子重了。

薛曦微微睁大眼睛，看向他的手。

阿斯特顾不得这些：“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

薛曦感觉到他按在她肩上的力道不自觉加大了一点。

他急切地澄清道：“我不是Asian fetish.”

薛曦感到脑子一片混乱：“什么？”

刚才那几个男生在厨房里谈论“亚洲女性”的时候，阿斯特并不在其中。

这关他什么事呢？他又为什么会知道？

阿斯特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了。

可是情况已经变得很糟糕了。

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被他拉得很近，他的手按住她的肩，不由自主地握紧，脸和脸只剩咫尺的距离。

更糟糕的是，他主动说出这句话，等于不打自招。

普通同学需要澄清什么Asian fetish？

如果不是刚才那几个男生告诉他薛曦听到了他们在谈论的话题，他又怎么会知道Asian fetish？

如果不是知道他有点猫腻，他们为什么要向他通风报信呢？

他的喉结局促地上下动了动：“……”

普通同学不需要澄清Asian fetish。

但不是普通同学。

薛曦见他没有收回手的打算，有些不安，她几乎没和异性这样近距离说过话。

她语速都快了起来：“我没有认为你是那样的人。我只想知道，我们现在是和好了吗？”

阿斯特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眼睛一眨，卷翘的睫毛垂下去：“我们……没有吵架。”

他像是意识到了不妥，触电一样缩回手。

既然不是吵架，那到底是什么？

“那不是吵架，因为你讨厌我我也不想喜欢你了。”他紧紧抿着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