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恒之他们捉的鱼实在有些多，回家后，李流夏分别挑了两条肥硕的鱼让大章给李四叔和村长送去，上次大章的浴桶，李四叔只收了个材料费。她又挑了五条个头小点的的鱼，提到河边快速杀洗干净，用其中一条和晒的干菇做了一锅汤，剩下的四条放在盆里腌制。

做完后，她拉着章小远在院子里搭了一个柴火堆，准备待会儿用来做烤鱼。

夕阳逐渐西沉，早先揉好的面差不多也醒发好了，李流夏另起一边炉灶，喊来章小远帮忙烧火，她快速地把面剂子切好，开始蒸馒头。她听陈大姐说馒头烤着吃会很好吃，这次便也一起试试。

馒头上锅后，李流夏拿出特意买的麻圆和李老太、章小远坐在院子里先吃着。

章恒之回来的时候，就见三人坐在院子里腮帮子鼓鼓地慢慢嚼着东西。

“大章回来了，我们可以准备开始烤鱼了。小远，你看着锅里，馒头就交给你了。”

这是李流夏第一次尝试烤鱼，她有些格外的兴奋，她把从后厨大师傅那里听来的处理鱼的小窍门都用上了，还去院子角落里摘了藿香和薄荷。

火堆慢慢燃起，李流夏用削尖的大竹片把鱼给串上，架在柴火堆的两头，章恒之在她旁边帮她打下手。

天慢慢暗了下去，院子里的柴火火光和屋里的油灯灯光交织，李流夏脸上的薄汗变得发亮。章恒之忽然觉得，这张普通的脸似乎越看越顺眼。甚至不时他还能挑出她的几个优点，例如，她的眼睛不大不小，盯着他的时候，刚好能将他整个人看入眼里，她的脖颈细瘦修长，仿佛一只手轻轻用力就能拧断掉。

李流夏正好转身，望进了章恒之含有探索意图的眼睛，愣了一瞬，而后展颜一笑，起身去厨房帮章小远把馒头收拾出来。

见她离开，章恒之自然地接替她的位子，照着她刚才的动作给鱼不停地翻着面。还挺香，他已经能闻到味了。

章小远捏着个馒头跑了过来，把凳子上削好的竹片往馒头上一戳，就往火上烤，“夏姐姐说烤馒头好吃，我来试一试。”

李老太在一边慢慢地喝着鱼汤，孩子们，偶尔也需要玩一玩，吃点喜欢吃的东西。

李流夏从厨房把一盆馒头端了出来，放在桌上，喊她娘先吃着，然后又拿了两个馒头到火堆边去了。

把馒头递给了章恒之，她翻看着架子上的鱼，这鱼应该快好了，但是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是啥？

顺着竹片她看向了章小远，章小远正好也有疑问，“夏姐姐，这烤馒头是这样的吗？它变这么黑了还能吃吗？”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该这么烤，但这个应该、是不能吃了。”李流夏从章小远手里接过那个黑乎乎的玩意，吹了吹，敲了敲，硬邦邦的。凉了下把黑色的部分掰开丢掉，尝了下里面的部分，“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些硬，有些另外的香味。”

说完，她重新拿了竹签，自己串了一个馒头来烤着试试。

章小远看了一眼他哥，发现他哥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在翻动烤鱼，一副不太在意他们烤馒头的样子，就自己去屋里拿了一个，坐在李流夏身边，学着她又烤起来。

等鱼肉的香味中混杂了一股麦香后，李流夏很及时地把馒头收了回来，章小远也有学有样。

火光下，眼前的馒头变得焦黄，但却散发着一种吸引人的味道来，掰下一小块，吹了吹，李流夏尝了一口，对盯着她看的章小远一点头，又掰了半个递给章恒之，剩下还有半块，她跑进了屋里，给了李老太。

章恒之看着手里的半个烤馒头，看着李流夏跑进屋的背影，摇头失笑，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哥，再给你一半。”章小远给他哥也递了半块。

“给你夏姐姐吧。”她刚就吃了一口就跑了。

回到火堆边的李流夏从章小远手里接过半个馒头，她看着他圆乎乎的小脸，第一次学着章恒之，上手捏了捏，真软。

鱼差不多也好了，李流夏把它们取下来放进切碎的薄荷和藿香叶中滚了一圈。

屋子中的三人，等着她的反馈，她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肉，尝了尝，还行，是一种风味，于是招呼大家试试。

李老太尝了，不说话。

章恒之尝了，摇摇头。

章小远尝了，“夏姐姐，还是烤馒头好吃。”

三人又回到火堆边烤了几个馒头后，才回到桌上，正儿八经地开吃晚饭。

虽然李流夏做烤鱼做得不太好吃，但鱼汤是真好喝，鲜味十足。章小远和李老太这餐主要就吃了馒头和鱼汤，章恒之倒是破天荒地随着李流夏吃了一会儿那四条味道不太美的烤鱼。

李流夏一边吃还一边反思到底哪里没做到位，章恒之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反常，但安慰自己他抓的、烤的鱼，多吃几口，也是应该的。

临睡前，李流夏想起了给章小远买的纸、陈大姐说的关于读书的话。有些睡不着，去堂屋里搬了两把椅子到院里，以看星星的名义把章恒之从屋里喊了出来。

“看星星”三字，把章恒之震得不轻。

月下花前、谈情说爱，他忽然觉得有些紧张，他的少年时期在三年又三年的守孝期间内度过，对于男欢女爱，他仅有浅薄的书面了解。甚至于，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考虑娶妻生子，等章小远长大之后，他就可以找片山林，随其自然了。

但是，流放之地遇见的这个女子，给了他不小的触动，她因为对母亲的爱克服了心中的恐惧，短短几月从自卑怯懦变得开朗大方起来，虽然其间可能有一些强撑硬装，但她身上迸发出来的生命力不是假的。扪心自问，他有被她身上的生命力感染到。

给自己做了一通心理准备后，章恒之踱步到了院子里，李流夏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少女仰头望向夜空，一派天真。

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李流夏侧头回望，“大章，你看天上的星星虽然胡乱分散着，但好漂亮。今晚的月光感觉也格外的亮。”

是啊，今晚的月光能够照亮林间的路，整个小院里也像是撒了一层银霜，少女望向他的眼睛闪着莹莹的光。

“大章，我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觉得你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变成了人，那么的明亮好看。”少女的话，让章恒之的心跳快了一个节拍。

章恒之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李流夏正认真地盯着他。

“大章，你知道怎么样才能做一个账房吗？”

章恒之眨了眨眼，李流夏又问了一遍。

什么花前月下、什么谈情说爱，都是狗屁。

“咳咳”章恒之清了清嗓子，才说“你是想成为一名账房吗？”

李流夏给他说了陈大姐给她讲的事情，也说明了自己想要多挣钱的打算。

“学基本的倒是不难，但是你如果之前不曾读过书，那需要从写字识字开始学起，等我过几日整理一下，之后每日有空，我就教你一些，只要你愿意学，不难的。”对于李流夏的想法，章恒之支持，毕竟如果目不识丁，在外被人骗去了的可能性很高，而且，这本就是个有些愣的傻妞，多学点东西，对她没坏处。

而且在李流夏提出这个要求后，章恒之觉得松了一口气，他把刚才心中对于另一种想法的期待直接扔掉，还好，毕竟他也还没有想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

“谢谢大章，对了，你今天抓的鱼，还剩了挺多，我想明天去趟镇上，试试能不能卖掉，家里留两条够吃了，烤鱼的话，等我下次向大师傅请教一下，或者我们再琢磨琢磨调味。”李流夏得到章恒之的同意后，心像要飞上了天，说话间露出了一口白牙。

“你决定就行。”

“好嘞，大章，你真好。小远也好，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总是陪着我娘。我觉得遇见你们是很幸运的事情，这可能是月亮对我眷顾吧。”李流夏的这番话说得格外真诚，她有些舍不得章恒之他们离开了。

“大章，村长有没有说你们之前的住处什么时候会被重建？”想了想，李流夏还是问了出口。

“村长没说，之前说是要上报官府，等上面的意见，现在没消息，估计还在处理吧。”流放犯人，只要你不逃，管你有没有住处，是死是活呢。章恒之在心里默默添上几句。

“那大章，你们就继续在家里住着呗，毕竟我还欠你钱，多抵点房租，我也能少还点。”

“扳指一算，我们才认识了几个月，但是我一想到你们要离开，就觉得有些难过。”李流夏看着星星又缓缓说道。

章恒之看着突然语气有些低落的女子，轻叹了一口气，“人的相识相聚总是来了去、去了来，总是要习惯的。我们是朋友，朋友都这样，以后你还会遇见很多新朋友，这种感觉会常出现的。”

“是这样啊，那这样算来，你和章小远是我唯二的朋友，大章，你以前有朋友吗？”李流夏偏头看向他。

说到朋友，章恒之想起了那位容貌昳丽、性格古板的探花严敏行，还有秦时叔，这小子性子火爆，当时因为他不找秦家帮忙一事，气得在他流放前只撂下一句“你最好活着回来”，后面送行也不来，哼。

“有，一位像兄长一样，还有一位就是大点的章小远的样子，不过按照现在章小远的性子长的话，以后二人怕会没有那么相似了。”说到这里，章恒之有些感慨，也不知道那两人现在近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