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京城,望月茶楼。

“严大探花,你喊我出来干嘛?”看着严敏行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过来,吊儿郎当坐着的青年男子看了下天花板,不耐烦地开口。

说话的男子一身锦绣,衣服本身不过分夸张,但配上他那副时刻要上天的样子,就显得分外张扬了,大约十**岁的年纪,脸蛋白皙清秀,一双猫儿似的眼里盛满了风发的意气,像是个斗志昂扬的世家子。

“秦时叔,你的规矩都被狗吃了吗?”走近了的严敏行,本届科举的探花郎,看着青年男子随意搭在长椅上的腿,想给他打下去。

“啪”

一巴掌毫不犹豫地拍下去,再按住那人可能会动手的爪子,被打了的秦时叔愤愤地瞪了严敏行一眼,才乖乖地把腿放了下去。

见人规矩了,严敏行才绕去桌子对面落座,顺手倒了杯茶来喝,自然,也不能少了刚挨了打的某人,“来,先喝点水,等我歇歇,再给你说。”

“行,看你有什么要说的。突然喊人给本少爷传信,还让本少爷等,你最好有恰当的理由,不然本少爷改天就去你家院子,把院里的地砖都掀了。”秦时叔一口饮尽杯中茶,盯着对面人的漂亮脸蛋,恶狠狠地说着。

谁不知道他严敏行最好规矩、喜整洁,最烦见到自家院子被人搞得乱七八糟。上次因为章恒之被牵连一事,秦时叔去严家找他商量办法,他一口咬定圣上会查明原委,气得秦时叔差点砸了小半严家的院子。

他秦时叔,当朝秦太傅的小儿子,自小被娇惯长大,还好从不欺男霸女,只是脾气坏了点,大家都暗戳戳地喊他“管不着”。

对了,说到章恒之。

“这茶还不错。”严敏行说着又给眼前的暴脾气小孩添了水。

刚还没喝出味道来的秦时叔一听,又嘬了一口,“是不错,望月的招牌,章恒之那家伙最喜欢......”说到这,秦时叔似有明悟、圆溜溜的猫眼睁大了些,“你有他的消息啦!”

“快说说,他和章小远过得如何,有没有被欺负。”秦时叔凑近了严敏行,有些急切。

一把推开凑过来的小子,严敏行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把今天刚收到的消息给“管不着”讲了。

听到屋子塌了的时候,秦时叔还有些担心,但听到第二次准备住的房子也塌了的时候,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恒之,这也实在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

“你说,他这人,就带着章小远住进人孤女寡母的家里去了,这不太像他的行事作风啊,如果是我那还差不多。”说到这里,秦时叔还挺有自知之明地对严敏行挑了挑眉。

严敏行觉得又想抽人,也不知外表看着严肃正派的秦太傅怎么养出了这么个捣蛋儿子来。

“恒之这事,就快查清了,最晚明年秋也就有结果了,大家都暗中关注着他呢,也就让他意思着服了会儿劳役,信里还说他现在比以往结实了些,和那家母女相处得挺好。”严敏行又继续开口。

“恒之能与陌生母女住同一屋檐下,那定是有些什么奇妙的缘分在,前几年每每见到他,我都觉得他越发安静,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还会和我互骂的臭小子了。”说到这里,秦时叔心底泛起几丝难过的情绪来,不过下一瞬,“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笑话他一番,上回他还说我年纪不大整天到处看姑娘,现在我可不能和他比,他直接赖人姑娘家里了。”

严敏行看着秦时叔那个莫名的得意神情,没眼看,真的。

梨花村李家。

变黄的树叶缓缓从树上落下,秋意逐渐浓了。

从镇上下工回来的李流夏,一进院门,看见的就是章小远和章恒之凑在一起,拿着什么东西在拨动,“嗒嗒嗒”的声音,有些像掌柜的拨动的算盘珠声音,她大概有些明悟了,轻手轻脚地走到兄弟两身边。

“算盘已经做好了吗?”

专心拨动着算珠的章恒之听到突然出现的声音,下意识回答:“做好了,柏大哥下午刚送来的,做得很好。”

“夏姐姐,你回来啦。”章小远闻言,看向说话人。

李流夏揉了揉他的头,这两人的关系不知何时变得越发亲近,李流夏也渐渐喜欢上了捏脸摸头这些事,章小远欣然接受,还总是一脸傻乐,偶尔让他哥觉得他有些刻意了。

清俊的男人闻声也看向了李流夏,年轻女子做了一天活,从镇上赶回来,额角的发丝有些汗湿,眼睛倒是亮晶晶的,带着些明晃晃的期待。

章恒之拿起手上的算盘,朝她晃了晃,算珠互相碰撞,发出些许整齐的响声。

李流夏伸出手接过全新的算盘,算盘颜色清浅,鸡翅木所做,通体上有一层浅透的清漆,和酒楼里账房那把一看包浆就知道年份不浅的算盘完全不一样,她用手指试探地轻轻拨了拨,算珠光滑不磨手,拨动上下各自顺畅,大柏哥是真的做得很用心,她有打听过,有的新算盘,需要一段时日的磨合,才能变得顺滑好用。

李流夏抬起头来,向章恒之露出一个憋不住的笑来:“大章,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算盘?”语气里满是激动和渴望。

最近她在章恒之的教学下,学了好些字,每天都会在沙盘里练习书写,章恒之也有让她在纸上书写,但她总是会在沙盘中将每个字的笔画都练习得无误之后,才在纸上落字,字也从初学时的四肢乱飞到现在的规整呆板,好看不好看不做评价,但是大小适中字迹清晰可辨她就觉得很满足了。章恒之偶有指导练字之意,但她只说,她识字只为能实用,美观与否不是她的追求,她只想拥有一份可以多挣钱的技能。

所以,章恒之给她制定的教学,是他自己总结的日常用字,他准备等她后面学得差不多了,再把一些经典的文章挑出来,给她通读讲学。现下时间不太充足,先挑重要的来。

还有那沙盘,是他看一开始她都用树枝在地面上画字,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河里那细软的河沙。于是,他去竹林里砍了几根竹子,请李老太帮忙,做了一个大的细密方形平篮,篮子底垫了一方布,晒干的河沙放在里面,软软的,他还磨了一根光滑的木棍,假当笔来使用。

章恒之把沙盘和“笔”交给李流夏时,她拿着东西傻乎乎地盯着他,两只明亮的眼睛,渐渐地闪出了水光,他反而无措了,忙解释了用法,在泪珠掉下前,钻进了屋子里。

只有他知道,他看着她红了眼睛时,想上前抱抱她。

就像现在,处了这么久,他懂她的急切是因为她想要尽早开始,她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她靠着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学会了每一个字、理解了每一句话,她想要尽可能地扎实、快速地学会一样能够更好谋生的技能。

章恒之收回纷乱的思绪,看着李流夏,肯定地对她说:“我都准备好了,明天刚好你轮休,明天下午就可以开始,你可以很快学会的,不要着急。”

鼻子尖尖突然酸酸的,李流夏觉得好像心尖被戳了一下,大章好像明白了她的焦虑。感觉到眼睛隐约有些热热的,她低下了头,吐出一口气,而又抬头,对他笑道:“好啊,我相信大章,我先去收拾一下,晚饭我们吃什么?”说完,把算盘递给章恒之。

看着她转身的背影,章恒之心下放松起来,他怕她再哭,这次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找理由离开。

第二日午后,渐起的秋风将竹叶带着在空中自由地舞蹈,打圈儿落下的叶子被一只不懂风情为何物的手拨开,手的皮肤小麦色,比一般女子的手略大、骨节分明,上面留下了过去多年劳作的痕迹,不美观,但含着一股力量。

李流夏正在练习着章恒之教她的算盘计数规则,椅子上放着的沙盘上有他出的三道题。他说今日初学,把算盘的使用规则记清楚,就很不错了,如果觉得想检验一下自己的算数能力,可以试着拨算一下那三道题目。现下他带章小远进山捡柴火了,天气渐冷后,木柴的消耗会大大加快,现在需要进山给家里先备上。

“哥,你最近是不是心情比以往好了?”章小远把一根粗壮的树干抱到背篓中后,四周望了望,才走到章恒之身边认真问道。

猝不及防被问这么一个问题,正埋首将枯枝打成捆的章恒之有些意外,动作缓了缓,他又继续动作,随口答:“怎么问这个问题?你哥我每天都心情好好。”

“哥,你总唬我,这里没别人,我知道的,你、你已经不高兴很久了,虽然你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到。”章小远坚定着自己的答案。这时候,章恒之觉得这小子好像真被他带歪了,小小年纪,心思敏感作甚,每天傻乐不好吗。

对自己有些许恼怒,章恒之不太想说话,只沉默地继续捆柴火。

“哥,虽然你不说,但在夏姐姐家住的这段日子,我觉得你变得开心、轻松了,哥,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见他哥不理他,章远之又继续说着。

说完,也不等他哥的答案了,背过身去继续捡柴。

一下午的时间,两兄弟捡了一大一下两背篓,准备下山时,章恒之突然拍了拍章小远的头,轻轻地说:“我也喜欢,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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