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动线一旦规律起来,时间就会过得很快,在领到过年礼时,李流夏才恍然这一年竟已经到底了。
这几月的时间,她每天上、下工的路上就回忆学习相关的内容,到家歇息会儿就开始接受章恒之的教学,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她也就觉得从开始上工到现在年底马上放假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
不怪前几天还听见章小远在问章恒之能不能过年期间申请到镇上看灯会,可不是吗,掰着指头一算,这灯会也就不到二十天后的事情了,想到这里,她也有几分心动,往年没去过,今年倒是可以去逛逛。
还有背篓,昨天管事的嘱咐他们记得带装东西的物事来上工,她也没问,直接照做,不想竟是今天就开始放假,今天才二十七,离三十还有几天。
背篓里装着的年礼有五斤猪肉、一坛岁酒、一匹棉布、一斤红糖,除此之外,管事还让大师傅炸了一大锅酥糖,给大家都包上了一份,说是过年,吃点甜的,日子才甜甜美美。
背着这堆东西走在路上的李流夏今天破天荒地没有回忆课业,反倒在思索年节家里还缺什么。只想着赶快回家,盘点一下,明儿赶紧上镇上采买。
过年的糖、肉、酒,都有了,还缺什么呢?她想到了那匹棉布,对啊,前段时间章小远说他衣服短了一些,明天买点棉花给他和娘各做一套新衣过年好了。
想着想着,眼前似有柳絮飘落,李流夏伸手一接,凉凉的,柳絮缓缓化成一滴水,下雪了。她抬头一看,漫天柳絮纷纷落下,落在她的头顶发梢,场景很漂亮,但她小跑了起来。
刚跑到村口大石板处,她就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撑着伞望向路口,几月的相处时间,只远远一瞧,她就能认出那是章恒之,身姿挺拔、自带一股不一样的气质。她忙跑得更快些,到了那人面前。
“大章,你来等我吗?”气还没喘匀,先打了招呼。
章恒之看天下雪了,想着李流夏出门不习惯带伞,这才出门到村口等她,虽然没有多远,但至少能帮她挡一段路上的雪。
“下雪了,你没带伞,雪天地易滑,伯母不方便出门,我来接你。”清清凉凉的声音,在这雪天里响起,李流夏却觉得有一股暖流流过心底。
“谢谢大章,我们回去吧。”李流夏缓了过来后,便准备直接回家。但章恒之却不动,把伞递给她,要帮她卸下背上的背篓。
这是第一次娘亲之外的人帮她卸下肩上的背篓,章恒之把背篓背到自己背上,才把伞又拿过来,带着李流夏往家里走去。
李流夏有些不太习惯,她感觉了一下卸下背篓的肩背,抬头看了看撑在头顶的伞,又扫了一眼伞外飘飞的雪花,突然伸出手在章恒之肩膀上轻拍了一下。
感觉到动静的章恒之转头有些疑惑,只见李流夏仰着一张冻得有些发红的脸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谢谢大章,大章真好。”还是谢谢,章恒之不免摇头,只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回到家里的李流夏喝着热乎乎的红糖水,感觉整个人都暖暖的。李老太坐在堂屋里,看着她那十分满足的样子,觉得心下是又高兴又有些愁,高兴的是她家姑娘现下是真的卸下了肩上隐形的担子,愁的是,姑娘一直这般关起门来过日子也不是长久的事,她还年轻,她却没有几年可活,等章家兄弟离开后,她也离世后,流夏又该怎么办呢。
李老太也不是没有想过章恒之能和流夏在一起,看着他们平时的相处是融洽自在,但是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相貌、家室、才学,每一样单拎出来,都是一道又长又深的天堑。
这样的两人如果能走到一起,要么是天意弄人、要么就是有奇迹出现。
“娘、娘……”李流夏的喊声把李老太从思绪中拉出。
“怎么了,是腿不舒服了吗?”腿伤虽然养好了,但是每到雨天总会犯疼,这下雪天不知道会不会,李流夏有些担心。
“没事的,腿只要不冷着就不痛,流夏你刚喊我,怎么了?”李老太把话题引回去。
“是这样的,明天我想上镇上去买点棉花,家中的年货需要娘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我一并带回来。”李流夏放回了心又慢慢地说清自己的打算。
李老太看着她家马上快十七的丫头,看她整日里穿着打扮一派老气横秋,身上没有一点亮色,头发也只拿一根灰扑扑的发带绑着,耳饰没有、头饰没有,她知道应该教孩子什么了。
“流夏,你去屋里把我的竹编篮子拿过来。”
虽不明白,但娘亲吩咐都一一照做的李流夏很快取出了东西来。
李老太在篮子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个上面绣着竹叶的荷包,这是她这段时间空闲时间做的,里面还放了六七钱银子。
“流夏,这是给你准备的,里面还有些钱,明天你就拿着去镇上买点喜欢的女儿家的用品。”李老太把荷包递给李流夏,顺便叮嘱道。
有些不是很明白,但是李流夏还是应着。
第二天,镇上。
卖饰品的摊位前,客人来往不断,李流夏也驻足在此,摊上有颜色喜庆的各类发带、簪钗。
她看着一条上面绣了竹叶纹的青绿色发带,觉得好看,询了价,三十文。摊主回价后没和她多话,继续招揽着其他的客人。李流夏看看周围来往的人群,快过年了,女子们大都好好装扮了一番自己,好看得多种多样。
她伸出手想要拿起那条发带细细看下,但是目光瞥到一边的簪子又顿住了,而后拿起那根刻花木簪,找摊主结了账。
回到家时,章恒之在院子里劈柴,章小远和李老太在厨房里准备午饭,闻着味道李流夏就知道今日她娘做了拿手好菜红烧鱼,果然,两条鱼被分别装进了两个大盘子里,看她娘还要继续炒菜,她忙去洗了手过来帮忙。
午饭后,李流夏拿出上街采买的棉花,请她娘给章小远重新改下袄子。又把新买的木簪给她娘插在发上,惹得她娘一巴掌轻拍在了她的背上:“让你去打扮打扮,你给我买,真的是,不想说你了。”
李流夏反倒顺着巴掌躲进了她娘怀里,她抱着李老太轻声说:“我看街上很多人都有发饰,我也想娘有,我又不太喜欢那些,以后再说嘛。”
闻言,李老太抱住怀中的姑娘,拍了拍。
正准备出房门的章恒之碰巧见到了这场景,也不出声,静静等待两母女分开才又出门去,他要去找村长报备一下元宵节那天去镇上看灯会的事宜。
除夕之夜,四人一起忙活了大半天,做了一桌子的菜,还把那坛岁酒也拿了出来。这是李流夏这辈子第一次和其他人一起吃年夜饭,这也是章恒之两兄弟第一次不在家里过除夕。吃饭时,大家如常地聊着天,但又各自觉得这场景似真又似幻。
饭后,李老太给了李流夏、章恒之、章小远三人各一个红纸包,让他们放到枕头下,就回屋先休息去了。李家母女从不在除夕守岁,除夕当天除了吃得好点外,一如往常。第一次喝酒的李流夏在屋子里被热气一熏,觉得脑袋有点迷糊,也很快收拾好,进屋准备睡觉。
村里四处渐渐响起了炮竹声,李家院子里清醒的人只剩下章家两兄弟,两人虽然不在家,但除夕之夜还是想遵循家中的习惯,守岁到天明。在屋子里待得困意满满的两人在院子里的竹棚下架了一个火堆,又搬出一个小炉来,接着微光在院里摘了一把薄荷,洗净后混着茶叶碎在茶壶里熬煮,味美谈不上,但醒神确是足足够了的。
天上无星无月,章小远感到有些害怕,他觉得这村庄里的黑夜像是能够吞没一切的怪兽,入夜后整个村庄有些过分的安静,没有嬉闹声,没有明亮的烛火,屋檐下新挂上的两个灯笼烛火还忽隐忽现,有些起风了,他往他哥身边凑得更近了,他哥在盯着烛火发呆,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吱呀——”开门的声音打破了夜的沉寂,章小远觉得背后一凉,猛然把头埋进他哥怀里。
一阵有些轻忽的脚步声,先远后近,最后停在了他的身边,章小远抖了起来,“呜——”,刚出声,就被自己给吞回去了。
“小远怎么了这是。”有些含糊的女声响起。
“可能是觉得冷了。”章恒之搂了搂怀里的弟弟。
“刚好,觉得冷了就来吃点这烤好的红薯,饭后我洗了几个丢炉灶里的,但后来太晕了,忘给你们说了。”李流夏说到这里,把小篮子里的红薯递给章恒之,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看她这样,章恒之喊她进屋去睡觉,她虽然迷糊,但还是笑笑说,她睡了一会儿了,现在也来试试守岁是什么体验。进屋里搬了张椅子,又拿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过酒醒来容易口渴,章恒之还来不及解释,李流夏就把水往嘴边送。好奇怪,但她又喝了几口,才皱着脸问:“大章,这是什么东西,不好喝。”感觉瞌睡一下子都被驱走了。
“夏姐姐,这是薄荷茶,我哥煮的,可以醒神。”发现不用恐惧了的章小远啃着红薯答道。
三人在竹棚下,吃着红薯、烤着火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说着话。后半夜,天上飞起了雪花,三人移到了堂屋里,屋外雪花缓缓而下,屋内三人浅浅饮茶。
对三人而言,这是一个有些特殊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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