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成功,患者已经送去ICU了,家属是哪位?我们来聊一下。”医生走了出来,问道。
苏落星立即说:“我是她姐姐,医生,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吧。”
“好。病人的这次的伤倒是不严重,就是牵扯到了之前的旧伤。”医生神情严肃,“她之前的旧伤根本没好,你看这个CT片子,膝盖那边有手术的痕迹,但是患者术后肯定没有好好休养,下雨天或者吹冷风都可能会疼。她的肋骨之前也断过,不过这个倒是恢复地还行。腹部那里是重灾区,黄体已经破裂过一次了,这次又破了。她的子宫卵巢只能勉强维持身体激素平衡,生育功能基本丧失了。”
医生指着报告单上的一项数据,继续说:“她的血糖和血压都偏低,体重也不合格,增重之后指标应该会正常一点。还有,我们在她血液里检验出了很多特殊的药物成分。”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开口:“患者应该患有精神疾病,而且一直在服用大量精神类药物。”
“她没跟我说这些。”苏落星的腿脚有些发软。
“她应该在精神卫生科就医的,里面的药物基本上都是处方药,需要医生开的。”医生说道,“但是患者身份特殊,医药记录都是保密,我们也看不出她的主治医生是谁。”
苏落星的心里闷闷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什么都没说过。”苏落星轻声说。
苏落月好像什么都和他们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她从来只说她想说的那部分,剩下的,就随她一起飘零在世间,不被任何人知道。
“其实患者这次受的伤并不重,主要是自己本身身体素质太差了,旧伤也都没养好,撑不太住大手术。”医生说,“之后一定要好好休养,不然有的罪受。”
这时,一个女人踩着小高跟,旁边跟着几个医生,其中一个正笑着,小声和她说些什么。
“妈。”周予清快步走上前,“你来了。”
周晴不耐烦地打断了身边人的喋喋不休:“任院长,您先去看看她的情况吧,那些仪器之后晴明的工作人员会和你们交接的。”
刚刚还在苏落星身边医生很有眼力见的走到了院长身边,把报告单递给了他:“任院长,病人是这么个情况……”
“情况怎么样?手术顺利吗?”周晴问。
“手术还挺顺利的,人现在还昏迷着,已经送去ICU的。”周予清说,“您和他们谈了什么条件?”
周晴摆了摆手:“一批国外进口的仪器,小事。”
她看到了苏落星,问道:“那位就是顾平教授的孙女吧?”
“是。”
“他们长的很像。”周晴说,“基因真是强大的东西。”
苏落星走了过来,她已经稳定住了情绪,深深地给周晴鞠了一躬。
“周阿姨,谢谢您。”
周晴赶紧扶起她:“这有什么的,当年要不是你爷爷,周予清他爹也不会有现在。”
“没人说过吗?你和顾平教授长得很像。”
那是因为顾知远长的像顾平。
苏落星想到了父母,她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父母。
“谢谢您。我妹妹的事情,就拜托您了。”苏落星道谢。
她这辈子没有怎么求过人,但是她可以没有任何东西,但不能失去妹妹。
周晴又说了几句,就回公司去了。
“宋队,”一个警员跑来,“外面有人找你,好像是上面的人,来问这次行动的。”
宋怀夕有些不悦地皱起眉:“等下我们就要去审章如冰了,他们怎么搞这么一出?”
“好像顺州方面的人也来了,点名要找苏落月苏队。”
“跟他们说苏队现在还昏迷着,有什么事情等她醒了再说。”宋怀夕说完,又叮嘱了一句,“给我能拖就拖。”
那名警员显然不明白宋怀夕的嘱咐,但是还是照他说的去办。
宋怀夕见人走远,恨恨地骂了一句脏话。
“怎么了?气成这样。”周予清问道。
“那帮人还要怎么样?一死一伤还不满意……”宋怀夕低声骂了几句,抬起头看向周予清:“没事,我能解决。”
周予清问道:“是顺州的事情吗?他们上次就来找过苏队一回。”
“他们之前来过?说好的互不干涉,他们是不是有病?”宋怀夕走开去,用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周予清给赵建新发了一条消息,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赵建新很快就回复了他:不用担心,我来处理。
周予清给在市局的警员点了一大份咖啡外卖,问苏落星:“回去审章如冰?”
“行,让宋怀夕守在这里,休息一阵。”苏落星给宋怀夕留了言,跟着周予清回市局。
苏落月梦到了小时候。
6岁的她怯怯地跟在苏落星身后,跟着去小学报道。
其他小孩都是由父母带着,只有她们是爷爷奶奶带去。
她们并没有分到同一个班,苏落星有些伤心,但还是乖乖地和她分别了。
苏落星性格开朗,很外向,很快就和同学打到了一块儿,交到了新朋友。
但苏落月不是,她的性格不像父母的任何一方——苏留樱和顾知远向来是人缘极好的,热烈且赤忱,现在想想,她可能只遗传到了他们的奋不顾身和不要命。
她其实更像她的外婆,在她四岁那年,因为女儿的死郁郁而终。
据外公的描述,外婆的一生都是平淡的,她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从来不把自己的表情写在脸上,总是淡淡地笑着。
别人都说和她相处起来很舒服,因为她好像从来不会有什么脾气,言语措辞都很温和有礼,可以回收别人情绪的垃圾。
“她活的太累了,把别人的情绪看的比自己都重。”外公说,“小望舒,你很像她。”
望舒,其实是外公专属的昵称,在中国古代代指月亮,神话中为为月亮驾车的女神,象征着美好、善良和光明。
外公却一度后悔给她取了这个小名。
“苏落月,不要活的太善良,很累。”外公看着那双和苏留樱近乎一样的眼睛,轻声道。
苏落月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淡声问道:“我是不是和外婆长得很像?”
外公拿出了他一直珍藏在钱夹里的照片:“你,你妈妈,你外婆,长得很像。”
“只是你妈妈的性格随我,你随你外婆。”外公摩挲着那张照片,带有些许留念,“但她们都活的太苦了。”
“这很像一个诅咒,是不是?”
“希望这个诅咒终止在你这里。”
但事与愿违。
苏落月因为那副胆怯的性格,很不幸地被霸凌者挑中。
长达四年的折磨,她只能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上了初中就好了。
当时的初中还实行分班制,霸凌者的成绩考不上尖子班。
她小学时死命地读书,就是为了摆脱这片阴影。
不是没尝试过反抗,只是每一次的反抗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折磨。
她不敢告诉家人。
如果她敢告状,霸凌者也不会挑中她。
不仅如此,她还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被欺负,但自己却一点忙都帮不了。
为什么她当初那么清楚罗子好的心理状态,因为她自己也经历过这一切。
只是她没有选择变成霸凌者的帮凶。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能拯救别人。
4年,48个月,她在黑暗中度过。
她不止一次想拿起小刀杀了那些人,这样她就解脱了。
但她不能这么做。
父母是警察,是以身殉职的烈士。
她不能给他们染上一丝丝的污点。
苏落星不能有一个杀人犯妹妹,顾平教授不能有一个杀人犯孙女,父母的名声不能被她毁了。
她自己的命和名声从来不值钱,但她的一举一动牵扯到了整个家。
其实,这也是在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她连只虫都不敢碰,又怎么敢真的杀人。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逐渐失去了感情这样东西。
她只能感受到浓烈的恨与愤怒,却感受不到爱。
不是没人追她,但她感受不到他们炽烈的情感。
她只是看着每个人逐渐冷下来的心,放弃后说她就是块只知道读书的木头。
她的心中却没一丝波澜,就好像那人不是她。
公大毕业之后,她只身前往顺州,禁毒支队本来那年不想招女生,但是看到她的成绩和母亲,还是同意了。
25岁,她成为顺州市禁毒支队副支队长。
26岁,原先顺州市局的新星,禁毒支队的王牌突然失踪,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了。
随她失踪的,还有省厅禁毒总队第一支队副支队长汪重阳。
五年后,汪重阳牺牲,苏落月受重伤,夹竹脱逃。
没人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省厅在苏落月苏醒后派出督查组审讯,试图了解汪重阳的死因。
他们想知道汪重阳到底是不是苏落月杀的。
以及苏落月到底有没有投敌。
为什么怀疑?
因为她活下来了,夹竹给她留了一条命,就是为了制造怀疑。
苏落月顶下了所有的审讯,结束所有隔离之后,拒绝到省厅就职,申请调往Z省。
Z审离平城所在的X省近,又是江南水乡,对她的身心都好。
重点是离Y省远。
她最后的那点波澜,留在了顺州,随时间消磨而去。
他们说,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天生就会爱人。
她不缺爱,却依然不懂得爱是什么。
她说许书辞不懂爱,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她的人生很无奈,说她命苦,她不愁吃喝,拥有许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可说她命好,如果命好,又怎么会把医院当家,每天药一堆。
她渴望爱,却又觉得自己不配被爱。
好累
为什么只有冰美式没有冰中式?
布丁疑惑,布丁不知道,布丁想睡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虎毒食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