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得沉默时,传送阵提示声响起。这是一首重金属摇滚乐,缺少歌词,从电吉他、鼓声与键盘中诞生出撕心裂肺的旋律。
胡安轻抬手腕,乐声停止,随之响起的是规律的敲门声。
再次轻动手腕,门从里头打开。
中低阶驱魔师念咒和使用魔法时需依靠魔杖等法器。高阶驱魔师纵然能免于借助外物,仍会进行较大的施法和蓄力动作。
可胡安,他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就能轻易施展魔法的力量。
他的驱魔资格等级是多少?
C2吗?
“中午好,胡安。”
男声颇为熟悉,我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今天早上在公告栏旁与另两名女学生争论的男生。
他身着蓝色夹克和白色工装裤,一张娃娃脸,几缕杂乱的金色卷发从白色棒球帽中钻出,斜斜遮住眉梢与天青色双眸。
如果没有记错,他叫安德。
“中午好,安德。今天真是出奇,您到的非常准时。”
“我一向这么准时!胡安先生,您可别冤枉我。”安德摸了摸鼻子,双手插兜,踱步到我对面坐下,不见半点心虚。
胡安哈哈笑了几声,转向我,介绍道,“这位是我系2023-2024年的硕士新生,茗。茗,这位是安德·里拉,为我系大四本科生。”
安德微微抬眸,极具存在感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视一番,话中带刺,“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中国驱魔师,幸会。”
看起来人畜无害,却和基弥尔一样,实在没有礼貌。
“你好。胡安主任,不知道这位同学与饕餮鼠有什么关联?”既然他不愿做表面功夫,我也懒得寒暄,直白发问。
“那只变异的饕餮鼠曾经是安德的宠物。”
宠物?
只听过普通人养仓鼠当宠物,没想到魔法社会也有类似现象。
我下意识看了安德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后者神色不明。所以他针对我是因为我杀了他的宠物?
“饕餮鼠为何会变异呢?”
“这就要问安德了。”
话语刚落,安德正想说话,摇滚乐乍起,这回进来的是伊可切尔两姐弟。
基弥尔见到我神色惊讶,伊可切尔却面容平静,他们向我们打了招呼,便坐在我身侧。
“还有一位。”胡安微笑着开口,并不因这位客人的迟到而恼怒。
安德是怪物鼠的主人,伊可切尔姐弟和我都抓捕过怪物鼠,但剩下的这位和怪物鼠有什么关系?我本以为此次谈话只是和胡安一人,没想到他还聚集了这么多人。
“抱歉!胡安,我来晚了!请开门吧。”
清澈的女声回荡在办公室上空。
我不可置信地抬眼,“是西拉蒙!?”
“是的。”胡安施法打开门,西拉蒙即刻如一只轻盈的鸟,钻了进来。
她依旧一身哥特风,暗紫色束腰长裙外搭黑色蕾丝边马甲,羽毛帽别在盘发上,白色羽毛随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和我们一一拥抱、贴面礼,西拉蒙在安德身侧坐下,“嘿,安德,好久不见。”
“西拉蒙,好久不见。还没有毕业吗?”
真是嘴没把门,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心内腹诽。
西拉蒙挤出一个充满杀气的笑容,“快啦。倒是听说你花了10000驱魔积分币捉老鼠,真是大手笔。”
“呵呵,少爷有钱。”
这两人暗流涌动,你来我往,胡安作壁上观,伊可切尔与基弥尔的存在感微弱得如同隐入空气中。只有我,不动声色地看看西拉蒙,望望安德,消化短短几句话里过载的信息量。
原来安德是伊可切尔姐弟的原雇主。
那么也是他支付了我的10000驱魔积分币。
想必是饕餮鼠变异后他发布了捕捉任务。这种事不应该向地方官方驱魔社报备,请求帮助吗?他怎么选择私下解决?因为驱魔社太过散漫,一点也不靠谱?
回想安德今早放下的狠话,他并不相信是我斩杀了饕餮鼠,为什么?
“好了,既然大家都到了,我们就开始此次谈话吧。”胡安喝了一口水,抱臂,“所有谈话都将被镜面魔法阵记录在案,且永久保存。此次谈话主要为解决饕餮鼠变异一案。按理来说,侦查饕餮鼠变异应为地方驱魔社职责,但由于涉及的大部分人员都是我系学生,我系委员会通过与驱魔社交涉,双方达成共识,由我系接手此案,半月至一月给出答复。”
“胡安先生,您叫我们来是……”伊可切尔抬起苍白的脸庞,暗棕眼眸古井无波,“为了审问我们?”
“当然不是,相反,我意为寻求诸位的帮助。各位都是魔法系里能力出众的学生,您二位二十岁出头就能得到驱魔B2资格;安德虽然还在读本科,但成绩全优,连续四年获得了欧盟驱魔学生一等奖奖学金;西拉蒙拥有丰富的驱魔经验与人脉信息网;而茗独自一人就能凭借中式术法斩杀六级魔物。每一位都优秀至极。委员会经过讨论,认为应该将这个实践任务派发给你们,相信不日你们就能查出令人满意的结果。”
不愧为主任,能熟练使用捧杀之术。
不久前在他嘴中还是“以八卦为生”的西拉蒙,此刻摇身一变,变成了“拥有丰富人脉信息网”、“能力出众”的驱魔师。
“奖励是什么,胡安。这么艰难的任务,奖励肯定很丰富吧?比如让学生直接毕业。”西拉蒙算盘打得直响。
胡安和蔼地摇摇头,“奖励是塞维利亚魔法年报专栏采访和30志愿时。”
“哎?”西拉蒙后仰,随即趴在桌面,失望大叫。
“魔法年报采访专栏往年只采访全球著名驱魔师和成功企业家,而且是圣诞期间欧洲卖得最好的地区魔法报之一。在年报上露一面,可就相当于全欧出名。”胡安的语气仿佛与小时候村口卖电饭煲送不锈钢脸盆的销售员如出一辙。我听了他的话,有一刻竟莫名地有些动心。
胡安紧接着开口,深沉严肃,“如果各位有意接受调查任务,可以留下,不愿意的此时离去也可。只是请注意,不要将本次谈话透露给其他人。”
沉寂了大概一分钟,无人起身。
西拉蒙低垂眼眸,神色莫测。
我要离去吗?
当然不。
耳边空灵地回响起哭声,“好饿”。
不是PTSD,不是战后创伤。
是因为这句话……
“那我们继续。”胡安的脸上复含笑意,“安德,就从你开始吧。比如,你为什么要养一只不在合法饲养名单中的饕餮鼠,又比如,它是怎么变异的。”
棒球帽与额头的散发挡住安德的上半张脸,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听见他压着嗓子,陷入回忆。“这只饕餮鼠是今年春天出现在我的卧室中。我住在普通人居住的公寓区。一开始,虽然清洁工提醒我家里过夜的蛋糕总是奇怪地缺了一角,床底出现本该在垃圾桶里的垃圾,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之所以察觉到它的存在,是因为课上测验时,我发现我魔杖上的水晶松动。我的魔杖是全球限量款,工艺精良,竟然出现这种低级故障。我前去询问发行方,工作人员问我家里是否有饕餮鼠或其他魔兽出没,我这才意识到,在我的家里,原来居住了一只饕餮鼠。”
“饕餮鼠以水晶为食,怎么会出现在普通居民区?”我问。
安德望了我一眼,耸肩,“鬼知道。可能是跟在哪个驱魔师的口袋里跑进了人类社会。发现它的存在后,我设置捕捉袋陷阱,花了好几天才将它抓住。”
“根据法规,应该将饕餮鼠送去饕餮鼠园区,为什么你私自饲养?”伊可切尔打断安德。
“喂喂喂,小姐们,你们是在审问犯人吗?”安德不耐烦地薅了一把头发,“能不能听我说完?”
“抱歉。”伊可切尔语调毫无起伏。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捕捉到它之前,我的确联系了饕餮鼠园区,和他们约定好捕捉完毕就联系他们,他们会派专人接走这只误入人类社区的饕餮鼠。但是,你们可以想象吗?”
想象什么……
我凝神谛听。
安德吸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它是一只公鼠。我在布置陷阱期间,为了了解饕餮鼠的习性,看了有关饕餮鼠的许多纪录片。有一部主要介绍雄性饕餮鼠,名为‘失去蛋蛋后的一生’。雄性饕餮鼠被送进园区后的第三天,经过隔离,确认没有疾病,将接受绝育手术,永生无法与雌性饕餮鼠相见。捉到它的那天晚上,它趴在透明捕捉袋里,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仿佛在乞求我不要把它送进那所惨无人道的监狱中。同为男人,我自然狠不下这个心。”
我扶额,无言以对。这位有钱少爷的同理心会不会过于泛滥了?
西拉蒙同样嫌弃地盯着安德,身体倾向另一侧,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
倒是基弥尔,一面听,一面点头,直到伊可切尔瞥了他一眼,才止住动作。
“所以,出于雄性的惺惺相惜,我救下了他。”
“违反法规,私自圈养。”胡安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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