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颂也不是没想过找汪宗翰帮忙，只是她白天黑夜地警惕着都没发现蛛丝马迹，那些捕快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觉得这些捕快有她耳聪目明。

“这也不是个办法，要不我们找汪县令想想办法？”徐图也觉得这贼手段高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去这么多回都没被人发现，“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找他总比我们单打独斗强。”

唐颂觉得汪县令这种绝杀王牌拿来对付小毛贼纯属浪费，斯坦因还没来，伯希和也没来，他们以后要麻烦汪宗翰帮忙的地方不少。

虽说藏经洞里的经卷是中国国宝，每个中国人都有保护它的义务，但这都是现代思想。

而现在是光绪三十一年。

“正是这个理儿，官老爷的法子总比咱们多得多。”王道士连忙附和，“小唐先生若是舍不下面子，我去也行。”

王道士觉得这读书人还是清高自傲了些，总以为自己比那官老爷聪明厉害，可这年月，谁有那身皮谁就厉害。

杨秀才也在旁边附和，唐颂拗不过，只能答应。

次日，他们就去了县衙，汪宗翰事务繁忙，指了师爷来见三人。

师爷听是藏经洞经卷失窃，当即就派了三个捕快去太清宫查案。

三个捕快在盗洞口和佛窟里转了几圈，只说是盗墓贼干的，让他们把洞填了以后注意些，说完就准备打道回府。

“官爷，你们这趟辛苦了。”唐颂拉住捕快，给三人倒了上好的茶。她有不好的预感，这三个人只怕是来走个过场。

“我们一开始就知道是盗墓贼干的。”徐图在旁边有些急，“你们得帮我们把东西找回来啊。”

捕快甲笑道：“这大大小小的贼窝子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你让我们去追？小娃子，你不怕死我还想多活两年嘞。”

“你们是捕快，这是你们的职责。”

捕快乙道：“书生，你这话就不对了。这敦煌被偷被抢的商家多了去了，你们不过丢了几卷书，我们能来都算给面子了。”

汪县令的调令下来了，开了春就要调往别处，这两个书生抱着个熄了火的官儿，还指望能追回东西，青天白日的做梦呢。

捕快丙冷笑道：“跟他说这些顶个瓜球用，早些回城抽烟去哟——”说着就起身走人。

“哥几个辛苦了。”唐颂拿出一角银子，笑着塞到捕快甲手里，“我们在寺里蹲了些时日，也没发现贼怎么进来的，几位见多识广，还烦请指点指点。”

捕快甲掂了掂银子，见这年长的书生不似刚才那个愣头青，决定好心提点两句：“书生，你们丢的那些经书不能吃不能穿，也不能当银子花，你说那贼会留着吗？”

“自然不会。”唐颂回道。

“这不就有答案了。”捕快甲拍了拍唐颂的肩膀，幽幽道：“贼偷东西总得销赃，他卖到什么地方，我看你脑瓜子还算灵光，自个儿琢磨去吧。”

说完三个捕快就扬长而去。

得到点拨，唐颂一下就打开了思路。他们还是格局小了，只想着守株待兔这一条路，没想着顺藤摸瓜。

当天下午唐颂就和徐图去了敦煌城东街，问遍了整条街却没打听到蛛丝马迹。

“大舅哥、二舅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两人回头一看是索祈春。

索祈春得知两人是在找贼赃，笑出了声。

徐图皱眉道：“你在嘲笑我们？”

“我没这个意思啊——”索祈春连忙摆手，生怕惹未来舅哥不爽，“只是你们这副打扮，明目张胆地问有没有人当卖东西，还指名道姓地说是经书绢画，有眼力的一眼就能瞧出是在找东西，人家开门做生意的，谁愿意惹麻烦啊。”

唐徐两人对视一眼，这次确实是他们慌不择路了，根本没考虑这么多。

索祈春打量两人半晌，抱扇笑道：“两位舅哥身居道观清修，不慕富贵浮华，是仙人做派，但这俗世凡人都是先敬罗裳后敬人，要不你们先去我家的绸缎庄做两身衣裳，我帮二位打听打听。”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唐颂道：“索大少，首先别喊我们舅哥，咱们八竿子打不着亲戚关系。其次，说吧，你帮我们有什么条件。”

“哎哟，大舅哥你这就见怪了，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晓我的心意？”索祈春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我帮你们自然是爱屋及乌，能有什么条件？不过若两位舅哥能做主将雨霏许配给我，那这件事祈春自然给两位办得妥妥帖帖的。”

两人对视一眼，果然这货在这儿等着呢。

“既然这样，我们就没什么好聊的了。”就知道这货没安好心，唐颂冷冷道，“徐图，我们走。”

徐图也是无语，虽然他知道在封建社会，男人不把女人当人，但这样堂而皇之地在他面前把女人当作货物交易，饶是他有思想和心理双重建设，也狠狠受了一波冲击。

“诶——别走啊。”索祈春见玩脱了，赶紧将人拦住，“我浑说罢了。这不快过年了，天气冷得很，我见雨霏穿得单薄，她又不肯接受我送的东西，这不想着给两位做些衣裳，你们也好顺带着给她带些新衣裳回去。”

徐图冷笑一声：“你小子献殷勤还拐了九曲十八个弯儿啊。”

“你就别谑我了。”索祈春无奈笑笑，谁叫自己喜欢呢，拐八十个弯儿也值当，“不开玩笑了，这事儿我帮你们打听，你们等我的信儿就成。”

唐颂两人闻言向索祈春作揖，索祈春笑笑，挥了挥折扇，只说小事一桩，不必介怀。

两人也没闲着，准备去敦煌的人才市场淘人。

莫高窟的人员不多，最近上、中寺的几位大喇嘛外出云游，也不知几时能回来，王道士就接了上寺迎送香客的责，清风和杨先生也时常要去帮忙。

如此一来，下寺就只剩下唐徐柳三人。柳雨霏时常要帮画匠打下手，他们要追缉盗贼和去李府授课，藏经洞就没人看管了。

两人在城内寻摸到日薄西山都没找到合适的，见城门将闭，赶紧出城，路过新店台，被赵掌柜拦下喝了一碗杏皮水。

“这还不简单，我就认识个现成的。”赵掌柜听两人在找看门的，急忙将在隔壁打酒的刘四福喊来。

“大叔——”

一看是初到敦煌时让他们搭顺风车的好心大叔，唐徐两人开心地问了声好，刘四福见是那两个白净书生也很欢喜。

“刘老弟，这两位先生在找长工嘞，你兄弟家不是有个半大小子，反正没了地，都是去富户家做工，还不如跟两位先生走嘞。”赵掌柜对知书达理的两人很有好感，“在下寺做活还能积福寿嘞。”

唐颂说因为寺里遭了贼所以要雇人看门，工作简单，只上白班，包两顿饭。

刘四福一听包饭很是心动，但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这差事好是好，可我家那个侄儿是个孽障，还是个死脑筋，倔得跟，别平白惹您生气。”

唐颂一听是死脑筋正中下怀。

看守藏经洞要的就是死脑筋，谁都不准进，看到贼就打。

“大叔别谦虚了，您这么能干，想来您侄儿也不会差。”唐颂笑道，“少年人倔点也正常。”

刘四福摆摆手，撇嘴道：“不是那样说，我给他找了几户人家去做长工，没三五天就被赶出来，不如跟着我打柴烧炭，我还不用陪人情。”

“哦，这是为何？”唐颂有些好奇，开启了人力资源评估模式。

“你说当长工去下田哪里有带着妹子去的，带着去就算了，三不五时还要顾着，午间还带着去雇主家吃饭，人家雇一个劳力管一张嘴，他带了个小的，哪家人能愿意？”

“他这个哥倒是有些担当。”徐图道。

刘四福不以为然：“有啥担当啊，蠢得很。我早就让他把妹子送人或是卖了，他就不肯，爹死了娘跑了，地也卖了，这年头能把自己养活就不错了，带个小女娃绊手绊脚，两个都活不了。”

“大叔，你明早带着你侄儿到太清宫来，我们就要他了。”

刘四福听唐颂这样说，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先生诶，我家那蠢侄儿吃得多，又带个拖油瓶，两张嘴嘞——”

唐颂笑笑，“没关系，让兄妹两个都来，不耽搁。”

“刘老弟，还不赶紧谢谢先生。”赵掌柜见刘四福还想说话，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角，免得这桩差事给他说黄了。

次日天一亮，刘四福就带了侄儿侄女去了太清宫。

“唐先生，这是我家树根和麦芽。”刘四福佝偻着腰，满脸堆笑地拱了拱手。

一个清瘦少年瑟缩地低着头跟在刘四福身后，腿上还扒拉着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女孩。

唐颂和刘四福寒暄一阵，刘四福又认真叮嘱了一阵才离去。

唐颂给他讲了一下工作范围和工钱，就准备回房间备课。

“先…先生，真的只是守门，就一天给我十文钱吗？”刘树根觉得这跟捡钱没有差别。

“是的。”唐颂答道，“这洞遭过贼，我希望你最好能守在门口寸步不离，当然吃饭上茅房除开。我希望你能帮我守好这洞里的经书，你能做到吗？”

树根坚定地点了点头。

上午唐颂和徐图在房内抄经备课，忙到中午吃饭才出房门。

两人走到饭堂，见窗明几净，四处不染一丝灰尘。

“哇，清风的效率有点过于惊人了。”唐颂见状忍不住夸赞。

清风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平时要负责厨房的一切事务，整理院子，扫除积沙，迎送散客，琐事繁多，但都做得有条不紊，能干到唐颂一度想把他挖角带回现代。

像饭堂这种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清风也会打扫干净，但也不会打扫到这种程度。

“小唐先生，你从哪里买来的丫头，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清风端着菜进屋，叽叽喳喳地跟唐颂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手脚比柳姐还麻利些，刷锅摘菜、擦桌扫地都拿得起。”

跟在后面进来的柳雨霏听了，给了清风一记板栗，“怎么说话呢，姐现在在烧火这个领域无人能敌好吧。”

两人在旁边吵嘴，徐图叹气扣了扣额头，接过菜盘准备吃饭。唐颂看着低眉顺眼的麦芽在默不住声地摆着碗筷，心想她这是花一份钱买了两个劳动力。

阴差阳错血赚一笔啊。

这年代没有童工这个概念，只要能动就算个劳动力。唐颂看着瘦弱的麦芽，觉得还是不能当个黑心老板，该给的工钱还是得给。

吃饭时，几人见树根和麦芽怯怯的，轮番着给两人夹菜。唐颂见树根时不时瞟自己，又见他空了的饭碗，豪爽道他们只管吃，不拘几碗。

“哟，正吃着呢——”

门帘从外面掀开，索祈春提着食盒弯身而进。

唐颂客套地问他吃了没，没吃的话就一起吃个便饭。索祈春瞥了一眼桌上的饭食，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笑吟吟道，“我吃过了，这不家中酒楼新做了菜式拿来给你们尝尝，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啊。”说着就把食盒放到柳雨霏面前。

唐颂知道他又是来献殷勤，柳雨霏这次倒是没拒绝，把菜拿出来给众人分享。

索祈春见柳雨霏吃了自己送的东西，高兴地合不拢嘴，又问她喜欢什么菜式，他日日派人送来。

柳雨霏被他烦到，但今天吃人嘴软，愣是挤出了假笑说不必了。索祈春锲而不舍，也不管柳雨霏的笑容是真是假。

唐颂见自家表妹离爆发只有一线只隔，连忙转移话题，“索大少，那日拜托你的事有消息了吗？”

索祈春闻言也不讨嫌了，正色道：“大舅哥，正是为了这事儿来找你嘞。”

以下是我自己的修文反思

我在想，我这篇文是不是太平淡了……

真实历史背景就是这样吧，我自己写的时候不觉得，但是我现在修文的时候会觉得没有戏剧冲突，因为不敢太超过真实历史的框架，天使们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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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亡羊补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