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巴掌的余威,震住了所有人。
宏远地产的王总捂着自己火辣辣肿起的半边脸,疼得龇牙咧嘴,心中更是惊涛骇浪。他想质问,想咆哮,想用自己那点身份施压,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在对上顾己那双毫无温度的双眼时,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冰冷的恐惧。
怎么可能?!顾己不是辜老爷子的养子吗?辜老爷子死后,他和辜煜的父亲辜明远为了家产争得不可开交,关系势同水火,圈子里谁不知道?顾己接手辜氏,对辜煜这个“前对手”的儿子,不应该视如眼中钉肉中刺吗?怎么会……怎么会为了这小崽子,当众掌掴他?!
顾己根本没理会王总那惊疑不定、充满怨毒又不敢发作的眼神。他转向辜煜,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敷衍的审视:“怎么回事?”
辜煜从巨大的震惊中勉强回神,对上顾己的目光。缓缓开口道:“他说……我父母死得活该。” 手指指向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生。
顾己的目光随之扫向那个瑟缩的男生:“他脸上的伤,也是你弄的?”
那男生被他看得浑身一抖,几乎要哭出来,在父亲惊恐的眼神和顾己无形的压力下,忙不迭地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是、是……我丢书,不小心划……划到了……” 他哪里敢说是故意用力砸过去的。
顾己这才把目光投向冷汗涔涔的教导主任:“主任,事情清楚了?谁是谁非?”
教导主任被点名,一个激灵,连忙堆起笑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清楚了清楚了!是王同学辱骂在先,丢书在先,辜煜同学是……是正当防卫!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他恨不得把责任全推到王家父子身上。开玩笑,顾己刚才那一巴掌的狠劲,他可不想领教!
“嗯。”顾己淡淡应了一声,仿佛接受了这个结论。他这才重新看向脸色铁青的王总,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王总,你看,小孩子打架,下手没轻重。医疗费我会负责。不过,令郎辱骂逝者,行为恶劣,需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辜煜郑重道歉。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应该的!应该的!”王总捂着脸,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心里把顾己恨得要死,面上却只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点头,还用力拽了一把旁边明显不服气、但被吓得不敢吱声的儿子,“快!给顾董保证!一定好好道歉!”
小王看着父亲红肿的脸和顾己冰冷的目光,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化作了恐惧,只能嗫嚅着点头。
去往辜煜班级的路上,气氛有些诡异。教导主任和王总父子在前引路,顾己步伐沉稳地走在后面,辜煜沉默地跟在他身侧。
就在即将走到教室门口时,一只微凉、带着薄汗的手,突然轻轻抓住了顾己垂在身侧的手腕。
顾己脚步一顿,侧目。
辜煜微微仰着头,那张带着伤痕、依旧显得锋利的俊脸上,第一次没有了伪装的顺从或冰冷的戒备,眼神认真地看着顾己,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谢谢您,小叔。” 这声“谢谢”,不仅是为了顾己在教导处选择相信他、为他出头,更是为了顾己毫不犹豫地维护了他已故父母的名誉和尊严。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顾己垂眸,看着少年眼中那抹真实的情绪,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他手腕微动,轻易地挣脱了辜煜的手,语气没什么波澜:“谢早了。你也有错。”
辜煜一愣。
“等下再跟你算账。”顾己丢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不再看他,率先推开了教室的门。
教室里的喧闹在门被推开时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学生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当看到冷着脸的顾己和他身后脸上带伤的辜煜,以及教导主任和鼻青脸肿的王家父子时,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顾己的目光却直接越过了人群,精准地落在了一张特殊的课桌。
那张课桌,或者说是垃圾桶?吃剩的零食包装袋、揉成团的废纸、甚至还有几块黏糊糊的、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堆满了桌面和抽屉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桌面和椅背上,还被涂鸦着各种侮辱性的字眼和图案,不堪入目。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教导主任,一字一顿地问:“主任,贵校是穷得连垃圾桶都买不起了吗?”
目光扫过那些心虚地低下头的学生,顾己好心地问道:“需不需要我顾某人捐点钱,给贵校添置一批垃圾桶?嗯?”
教导主任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连忙摆手:“不不不!顾总您误会了!这、这一定是哪个学生搞的恶作剧!是我们管理疏忽!我们马上处理!马上清理干净!”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瞪向班主任。
在顾己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小王同学在王总的推搡下,战战兢兢地走到讲台前,对着辜煜的方向,声音发颤地念完了道歉稿。那点不服气,在顾己无形的威压下,早已烟消云散。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聚焦在辜煜身上。那些曾经或参与、或旁观、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此刻都变成了惊疑和探究。
顾己并没有就此结束。他转向辜煜,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教室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道歉了。你呢?原谅他吗?”
这个问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辜煜自己。他猛地看向顾己,在那双眼睛中他找不到任何暗示,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他瞬间明白了顾己的用意——这是在把裁决权交给他,当众确立他的态度。
辜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目光扫过台上脸色惨白的小王,再缓缓扫过台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
“我原谅他这一次的道歉。”
“很好。”顾己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转向全班,那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每一个人,“大家听到了。都是同学,我相信,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对吗?”
他的语气平淡,甚至没有刻意加重,但那股不容置疑的威压,让所有接触到那冰冷视线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教室里落针可闻,无人敢应声,却仿佛都默认了这句不是问句的问句。
最后顾己转向脸色煞白的教导主任:“辜煜受了伤,今天请假一天。”
他顿了顿,视线再次扫过那张垃圾遍布的课桌,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要凝结空气:“希望明天,不会在这里再看到任何不该出现的东西。”
这句话,既是对教导主任说的,也是对教室里所有学生说的。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一把拉住辜煜的手腕,迈开长腿,径直朝教室外走去。
教导主任看着顾己和辜煜消失在走廊尽头,又看看教室里那张刺眼的课桌和噤若寒蝉的学生,额头的冷汗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对着班主任和几个班干部,几乎是吼出来的:
“还愣着干什么?!快!找人!立刻!马上!把辜煜同学的座位清理干净!消毒!还有那些乱涂乱画的,全部弄掉!一点痕迹都不许留!明天顾董来要是看到一点脏东西,你们都给我滚蛋!”
教室里瞬间乱作一团,学生们手忙脚乱地开始清理,再也没人敢有半点怠慢。
所有人都清晰的认识到,顾己就是辜煜最大的靠山。
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回程的路上。车内的空气比来时更加凝滞。
辜煜坐在角落,背脊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低着头。他脸上那道浅浅的伤痕,在车窗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他心里有些忐忑,顾己那句“你也有错”和“算账”像悬在头顶的剑。第一天上学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还让顾己亲自跑一趟……他几乎能想象顾己此刻有多不耐烦。
“停车。”顾己突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沉寂。
司机立刻靠边停下。
顾己对副驾的助理吩咐:“去买瓶医用酒精、棉签和创可贴。”
助理愣了一下,立刻应声下车。
辜煜也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很快,东西买回来了。顾己接过助理递来的小袋子,示意司机继续开车。然后,他侧过身,面向辜煜。
“过来点。”顾己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辜煜身体微僵,但还是顺从地挪近了一点。
顾己拧开酒精瓶盖,用棉签蘸取了一些。他一手轻轻捏住辜煜的下巴,固定住他的脸,另一只手拿着沾了酒精的棉签,动作不算轻柔但很精准地,擦向他脸上的那道血痕。
“嘶……”冰冷的酒精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辜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想后缩。
“别动。”顾己的声音带着命令。
辜煜立刻僵住,不敢再动。
距离很近。近到辜煜能清晰地闻到顾己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近到他能看清顾己低垂的眼睫,根根分明,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近到他能看到顾己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那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绒毛;近到他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自己的脸颊……
辜煜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这种突如其来的、带着强制意味的近距离接触,让他浑身僵硬,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被触碰的脸颊和耳根,带来一种陌生的灼热感。
顾己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紧绷和呼吸的变化,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眼,正好对上辜煜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睁大、显得有些无措的眼睛。
啧,排斥?顾己心中了然。也是,这小小子现在对他还很防备,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恐怕让他很不适。
他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随即又恢复了漠然。他快速而利落地用酒精消完毒,然后撕开创可贴,精准地贴在了那道浅浅的伤痕上。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松开了捏着辜煜下巴的手,身体也向后靠回了自己的座位,拉开距离。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接触从未发生过。
他抽出一张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捏过辜煜下巴的手指,然后,他才看向还有些怔忡的辜煜,语气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冷感的平静:
“这么好看的脸,别留下疤破相了。” 这句话说得平淡无奇,甚至听不出是关心还是仅仅在陈述一个事实。
辜煜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听到这话,又是一愣。
顾己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和……某种奇特的教导意味: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
他顿了顿,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下显得冷硬而清晰。
“不用忍。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只要记住一点——”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睥睨的傲气:
“别丢我的脸,出了事,我担着。”
辜煜这下是彻底呆住了,半天没有回应,顾己也对这个回应并不在意。车子很快抵达了别墅。
“下车。”顾己没看他,“今天在家呆着,明天再去学校。”
辜煜回过神来,默默地下了车,看着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驶向辜氏集团的方向。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被顾己用力握住时的触感,脸上的创可贴也带着一丝微弱的药味。他站在别墅门口,第一次对这个冰冷的“家”,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
回公司的路上。
886的电子音彻底炸了,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顾己!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出了事你担着’?!你这是在给他撑腰吗?这跟你的人设完全背道而驰!”
顾己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在心理淡淡道:“这是捧杀。”
886听见这解释更加气急败坏:“捧杀?!你糊弄鬼呢!之前说是用学业压力折磨他,现在又整这一出?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折磨他!你是在纵容他!你在帮他!”
顾己终于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漠然:“我有我的安排。你看着就是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冷淡,“最后恶毒值不达标,惩罚也是我受着,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急什么。”
886被这无赖又理直气壮的话噎得电子信号都紊乱了:“你……你……好!好!顾己!算你狠!我不管了!你就作吧!我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哼!”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气音,系统的连接仿佛被强行切断,彻底没了声息。显然,是被气得暂时下线了。
车厢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顾己重新闭上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弧度。
终于清净了。
惩罚?呵 :)
他顾己,扛过的九霄天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连天道意志都被他斩于剑下,区区位面意志的惩罚,算什么东西?挠痒痒罢了。
活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小叔”,还挺新鲜的。
他脑海中闪过墓园里那个浑身湿透、眼神凶狠倔强,却最终被他一句“回家”带走的少年。
既然在墓园,他选择跟我走了……
顾己的思绪微微一顿,那就是我顾己的人了,我的人,当然要护好了。
至于什么反派任务,恶毒值……他心中嗤笑一声。
有些人,就是该受到惩罚。这“恶毒”的帽子,扣在某些真正该下地狱的垃圾头上,才不算冤枉。
比如……设计那场车祸,害死辜煜父母的“好亲戚”们?
唉,没办法,顾己在心里摊了摊手,带着一种近乎悲天悯人的感慨,本尊就是喜欢‘惩恶扬善’这一套。
有他这样‘善良’又护短的小叔,辜煜这小子,就该偷着乐吧。
他顾己当不了这个世界的龙傲天?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顾己脑中成型,带着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兴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没关系。
那他就亲手……培养一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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