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需要

“我……我只想待在你身边,不,不,只要能偶尔见到你就好。”

这句话,几乎是带着滚烫的热气,从萧寒尘剧烈起伏的胸膛里,狼狈不堪地挤了出来。

它破碎、结巴、带着少年人最本真的笨拙和孤注一掷的卑微,**裸地摊开在这片冰冷的洗剑池畔。

话音出口的瞬间,萧寒尘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那些他自以为足以证明自己、足以匹配她的“成就”,在她那深潭般的平静面前,瞬间化作了可笑的尘埃。

他像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最终只能掏出最原始、最不值钱的那点真心,妄图博取一丝怜悯。

风老在他识海中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哀叹,连骂都懒得骂了,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弥漫。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远处云海翻滚的微响,和洗剑池水面被无形力量扰动的紊乱涟漪,还在证明着世界的流动。

林同忧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玄色的衣袂纹丝不动。

那张苍□□致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他刚才吐露的是一缕无关紧要的微风。

沉默。死寂的沉默。

它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他,冻结他沸腾的血液,碾碎他仅存的勇气。

他捧着幽泉剑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剑鞘冰冷的触感此刻像烙铁般灼痛掌心。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幽泉剑灵那微弱意识传递来的茫然与哀痛。

就在萧寒尘感觉自己要被这无声的冰海彻底溺毙,连最后一点站立的力气都要失去时,林同忧终于动了。

她极其轻微地歪了歪头,几缕碎发拂过她苍白的脸颊。

那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让萧寒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待在我身边?”

她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深潭般的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然而,就在这平静之下,萧寒尘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裂开缝隙般的……异样。

不是嘲讽,不是怜悯,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漠然的疑惑。

“以什么身份?又以什么资格?”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凿子,狠狠钉在萧寒尘千疮百孔的心上。

身份?资格?

是啊,他算什么呢?一个被当众退婚的“故人”?一个侥幸得了柄凶剑、刚刚突破金丹的“天才”?

在阊阖宗首席、二十岁的元婴大修林同忧面前,他所有的努力和挣扎,似乎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我……”萧寒尘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那些准备好的说辞——证明自己配得上她、有能力保护她——此刻都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他能说什么?说他爱慕她?说他从未放弃?在这样绝对的差距和冰冷的审视面前,任何情感的表白都显得如此廉价而无力。

风老在他识海中急得团团转:“蠢材!怎么碰上这个女人你就像被下了降头!我就说一开始就根本不该来!”

然而,萧寒尘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所有的信念,那支撑他走过地狱三年的唯一支柱——“回到她身边,证明自己”。在林同忧这轻描淡写的两问之下,轰然崩塌。

她不在意。

他的骄傲、他的执着,将他打回原形——那个在雍州秋雨中,只能看着她背影远去、无能为力的废物。

他身体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死死咽了下去。

九转金丹在丹田中疯狂旋转,灵力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原本浑圆无瑕的金丹虚影在他头顶若隐若现,表面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裂痕。

那裂痕中,隐隐透出血气翻涌的暗红和不祥的死灰。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得如同背景的洗剑池,水面骤然剧烈翻腾。如同沸腾一般,淡蓝色的池水中心猛地向上拱起,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锋锐灵气如同无形的利剑,从漩涡中心冲天而起。

这股灵气带着一种涤荡污秽斩灭杂念的气息,目标并非萧寒尘,而是他手中那柄嗡鸣愈发激烈甚至开始散发出黑气的幽泉剑。

幽泉剑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冰蓝剑光瞬间暴涨,与那股涤荡剑意的灵气轰然相撞。

萧寒尘首当其冲,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感瞬间贯穿神魂。

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猩红的血珠溅落在洗剑池冰冷的黑石边缘,触目惊心。

他死死握着幽泉剑的剑柄,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剑身在剧烈震颤,冰蓝与死寂的黑气交织缠绕,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嘶鸣,抵抗着洗剑池的净化之力。

视线开始模糊,也渐渐失去了听觉。

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朦胧的血色和混乱的灵光,看向前方那道玄色的身影。

林同忧依旧站在那里,如同风暴中心唯一的礁石。洗剑池狂暴的灵气和幽泉剑凶戾的死气在她周身肆虐,却无法撼动她分毫。

那吞噬一切的静默领域仿佛隔绝了所有混乱。

她空洞的眼眸似乎正看着跪倒在地、狼狈吐血的萧寒尘,也看着那柄正在与洗剑池力量殊死搏斗的凶剑。

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加深了一分,苍白的唇瓣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那并非关切,更像是在评估着这场因他而起的混乱,评估着他道心濒临崩溃的状态,评估着幽泉剑那失控的凶戾。

然后,她缓缓抬起了右手。

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并未指向狂暴的洗剑池,也未指向凶戾的幽泉剑,而是对着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的萧寒尘,轻轻一指。

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幽邃、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紫光芒。

“散。”

一个音节,从她唇间清晰吐出。

没有雷霆万钧的气势,没有浩瀚磅礴的灵力。只有这一个字,如同无形的法则,瞬间降临。

刹那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翻腾的洗剑池水骤然凝固,保持着向上拱起的惊悚姿态,却不再涌动。

幽泉剑暴涨的冰蓝剑光和缠绕的死气黑烟,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之中,僵持在半空。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个字落下的瞬间,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强行抚平。

万物俱静。

唯有林同忧指尖那缕暗紫幽芒,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活物,无声流转。

她俯视着萧寒尘,尽管现在的他并不能听到任何声音,开口道:

“连自己的剑和心都守不住,谈何留在我身边?”

愚蠢。

一个冰冷的词在她意识深处滑过,不带丝毫情绪,如同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他的坚韧、他的气运,甚至那柄幽泉剑选择他所蕴含的某种天命意味,她都看在眼里。

这枚棋子,或者说,这个被“那位”标注为“主角”的变数,确实有值得期待的潜力。

但此刻,这份潜力,正被一种在她看来无比脆弱且无用的东西推向毁灭。

因为几句冰冷的话语?因为无法得到预期的回应?就足以让九死一生铸就的道心濒临崩溃?

救世主,你现在的力量,尚不足以背负世界啊……她无声地想着。

这样的他如何能成为预言里那个人?

幽泉剑上缠绕的古墓死气与凶戾,是这柄剑的本源之一,与洗剑池涤荡万剑、净化污秽的法则天生相克。

池水感应到如此强烈的凶戾气息,自发反击是必然。这暴动,与其说是针对萧寒尘,不如说是针对那柄不安分的凶剑。

只是他恰好成了风暴的中心,自身道心的剧烈动荡又成了最佳的催化剂。

不能再放任了。

两股力量的角力余波足以将萧寒尘撕成碎片。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至少,现在不是。

指尖的暗紫幽芒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瞬间切入沸腾的能量风暴与混乱的精神乱流中。

她强行按下了洗剑池与幽泉剑的对冲后抚平了萧寒尘体内狂暴乱窜的灵力和濒临破碎的道心。

代价……可忽略不计。

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蔓荡开,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

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具身体也会因为透支力量而消散吧。

她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试错了。

林同忧的目光在那个青年身上。

他低着头,双手死死抓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迹。

狼狈,脆弱,与他片刻前展示九转金丹时那份灼热的自信判若两人。

连自己的剑和心都守不住,谈何留在我身边?——这句话并非刻意羞辱,她不屑于做这种事。

那把幽泉剑,是机缘,更是巨大的因果和凶险。

他的道心如此脆弱,如何能立于她身侧?

如何能在未来那席卷天地的风暴中站稳脚跟?

她身处的漩涡,远比阊阖宗这破碎的天门遗迹更加凶险莫测。一丝软弱,一丝动摇,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不仅害己,更会牵连她精心维持的局面。

她需要的是能搅动风云、能扛起救世重担的“主角”,而不是一个沉溺于儿女情长、轻易就会被击垮的追随者。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洗剑池的变故和她动用的力量,恐怕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七曜剑阁深处那些闭死关的老家伙,对天地法则的变动最为敏感。

她意念微动。

凝固的洗剑池水哗啦一声落回池中,溅起大片水花,池面剧烈动荡,淡蓝色的灵气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

幽泉剑的缠绕着的死气瞬间收敛回剑鞘,只余下带着不甘的嗡鸣。

萧寒尘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向前扑倒,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金丹的裂痕虽被强行弥合,但根基的震荡和灵力透支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眼前阵阵发黑。

林同忧不再看他,转身,玄色的衣袂在紊乱的气流中拂动,步履依旧平稳,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声音穿过他痛苦的喘息,清晰地落入他耳中,冰冷依旧,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此地不宜久留,跟上。若再失态,后果自负。”

萧寒尘挣扎着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着那抹即将消失在云雾中的玄色。

他咬紧牙关,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拄着幽泉剑的剑鞘,一点点撑起如同灌了铅的身体。

每一步都牵动着受损的经脉和虚弱的金丹,痛得他冷汗涔涔。

但他没有倒下只是死死盯着前方即将消失的背影,用尽所有意志,踉跄地追了上去。

林同忧:?他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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