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忧

连绵多日的阴雨已经在昨日停了,只留下族地上空一片阴沉的天空,以及青石板上潮湿的苔迹。

12岁的徐凡留在学堂,几本书收拾了很久,直到房间里终于只剩他一个人。

他不想出去。

呼啸的寒风将树叶卷起,拍打在窗上,像是一种残忍的呼唤。

他也不能留在这里。

徐凡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往外走。

学堂内炭炉的余温被他紧紧裹在棉衣里,近日来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下雪了。

家族内院里尚且有侍卫看管,这里还算好走,徐凡小心地沿着小路一路往外院去。

转过一个墙角,徐凡呼吸一停,最不想看到的几个身影出现在眼前。

几个少年正靠在墙边嬉笑,忽地领头的一个少年发现了徐凡,两眼一亮,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呀!堂弟!”

少年们围了过来,徐凡抓紧袖口,站在墙边,努力克制逃跑的冲动。

少年们衣着鲜亮,使得穿着棉衣的徐凡站在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努力将背挺得很直,以此来掩饰身体的颤抖。

“表弟下学怎么这么晚?我们等了你好久呀!”

“怎么不带你爹那剑出来啦?我正想借来玩玩呢。”

少年们打打闹闹,几下就把徐凡推攘到墙角。

一个穿着云绸袍子的少年忽地推了一把旁边的少年,嗔怪道:“说什么呢,凡少爷多尊贵的身份啊,你也配和他用一样的剑?只是现在当不了少主了,真可惜,是不是钱不够花把剑卖了呀?”

被推的那少年带着个毛帽子,被推了也只是嘿嘿应声。

徐凡认出那是自己认识的族弟,去年自己还是少主的时候,曾看到他被人欺负,上前替他解围后还送了他一些灵石……

不能想下去了。

“徐凡,你缺不缺钱呀?听说你不住内院了,一定是在辛苦修炼吧?哥哥们这里还有不少灵石,要不要借哥哥们点灵器玩玩。我们一块灵石换你一柄灵器,好不好?”

这是天底下最荒唐的买卖了,徐凡低下头,说出唯一一句话:“我没有灵器了。”

他的手握得很紧,下巴几乎扎进胸口,他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少年中领头的名叫徐瑞,扎着一条绿发带,他两眼眯起,笑得很欢:“诶呀,怎么不和哥哥们说话,头低这么紧做什么?凡少爷?”

他伸出手捏着徐凡的脸上抬,想要欣赏一番徐凡脸上的表情,却被徐凡偏头躲了过去。

徐瑞脸上笑容一僵,顺手便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将徐凡扇到地上。

徐瑞已经练气入体四年,这一掌扇得徐凡脑袋嗡嗡作响,几乎爬不起来,他用脚尖轻轻踢着徐凡的脸,啧了一声。

“小鬼,装什么清高呢?还当自己是少主?”

他将徐凡拎起来,又丢到墙边:“你拿些灵器出来不就是了?我也懒得对你动手,打凡人多丢人啊?是不是?”

“反正你也用不到了,不是吗?”

徐凡依旧一言不发,他从地上支起身体,稚气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愤怒和仇恨,然而双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竭力压抑着自己还手的冲动。

被测出资质极差抹去少主之位后,他的东西早就被一点一点抢光了,就连父亲唯一的遗物也被偷走。徐瑞等人日日来找自己的麻烦,不过是还想榨出些灵器,拿去上贡换钱。

自己现在还打不过徐瑞,就连挣扎也只会招来更多的殴打,他只能忍耐,只要忍过这顿打,事情也就过去了。

打也好,骂也好,只要不能杀了他,总有一天……

然而今天的拳,似乎格外重。

徐凡躺在地上,终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瑞指使着几人将那躺在地上的小孩全身摸遍,却什么灵石灵器也没找到,自觉被徐凡耍了一通丢了面子的徐瑞露出恨色,却也没再说什么,一脚将他踢开,走了。

徐凡像条死狗一样贴在墙角,半张脸埋在土里,当那群人来打他时,他咬着牙一身不吭,然而等人都走远了,只剩他自己在这里的时候,眼泪却悄悄地模糊了视线,他无声地哭了。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怎么样呢?他的资质根本修炼不了,或许一辈子他都只能像这样被人当成泄愤的沙包。

他曾经想要做一个和父亲一样强大正直的剑客,可是现实却是,他日复一日的坚持也只是被人踩在脚底,只有闭上眼幻想时才能重新拿起剑。

身体上的疼痛可以忍耐,心灵的绝望却只有眼泪表达。

过了一会,他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脸,将被众人踢远的书又捡起来放在怀里,沿着墙角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眼泪是不听使唤的东西,他擦着眼泪,深一脚浅一脚,从铺满青砖的内院走到了地面泥泞一片的偏院,身上破了洞的棉衣明显有些小,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袍子,那是一身徐家学堂学员穿的秋季校衣。

徐凡早就不住在嫡系的内院了,冬夜已经黑透,他走进一个狭小而偏僻的偏院,推开房门躺倒床上。

窗洞上糊着纸,挡住呼啸的寒风,然而这屋里却不比外面暖和上多少。

徐凡起身,去牲口住的棚子里偷偷抱来干草,堵住破洞的房门与墙角。

回到小院时,里面却传来了响动,徐凡抱着干草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进去了。

一个枯瘦的老头坐在房中,身前一口小锅,正在咕嘟咕嘟地煮着粥。

是这院子的主人吗?

徐凡站在门口,有些无措:“您好,我,我看这院里荒废无人,就住了段日子,如果是您的院子,我这就搬走……”

老人发出嗬嗬的笑,像是一具老旧的风箱正在鼓动:“我只是没处去的老头而已,少爷,容老头住一晚吧。”

徐凡松了一口气,他被赶出内院后也流浪过几天,那无处可去的滋味十分不好受,他将干草填在门洞处,又将墙角漏风的破洞堵上。

“老人家,你住吧,住多久都无妨,我也只是个借住的。”

他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还有,我不是少爷了。”

老人唔了一声,搅动面前的米粥,那粥被熬得十分软烂,内里还翻滚着几块地瓜,被炉火烤出温暖而甜蜜的香气。

徐凡咽了口口水。

老人又嗬嗬地笑起来:“少爷,吃粥吗?”

那粥果然被熬得又软又甜,从锅子里捞出来几乎烫的人舌尖发痛,徐凡吹了好几下,才小心地喝了一口。

老人也捧着碗,他似乎老眼昏花,没有看见徐凡身上破洞又不合身的棉衣,也没注意到他脸上明显的伤口和泪痕。

夜里,老人烧起一盆粗炭,将小屋熏得暖和起来,徐凡将唯一张床让了出去,自己在地上铺起干草,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一片雪花旋转着落到地上,山下的冬天迟迟地来了。

一更雪,二更霜。

枯草结我被,旧袄卷芦花——

守夜人的梆子远远地响起来,在风声里幽幽穿过这座蛮荒的族地。

炭火噼噼啪啪地烧着,徐凡在梦里听见窗外的风雪声,他在梦里也梦见了下雪。

雪花让他想起白色的剑光,想起那把父亲留下来的剑,是很轻的一把剑啊,连小时候的他也可以抱着走来走去。剑离鞘时带着一点森森的寒气,有修为的人用时,可以让剑气凝出冰。

忽然一声轻响,像是门被打开的声音,徐凡被惊醒了。

房门空洞.洞地敞开着,露出外面昏昏的雪夜。

不知来处的雪花在黑色的夜幕下飘飘洒洒,像是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床上的老人不知何时离开了房间,离开时似乎熄灭了床底的炭盆,奇怪的是,徐凡却不觉得冷。

他站起来,走到外面。

跨出门的那一刻,屋内温暖而寂静的黑暗似乎被隔在了门槛之后,飘着茫茫大雪的门外嘈杂而寒冷,四方都传来惨叫的人声。

有人走进小院,只有一个人。

是个高大而消瘦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衣,斗笠上落着一点雪花,他一边向徐凡走来,一边在用护腕擦掉剑上的血迹。

他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将一角天空烧亮。

是内院的方向。

男人看到徐凡,扬眉一笑,将剑递给他。

“少爷,你的剑。”

【修改中!修改中!0223留】

【已替换新章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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