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自作多情

来者鸦青长发半挽碧玉簪,几缕碎发垂落颈侧,衬得肌肤莹润,穿得又是极为雅净,一袭素雪长衫,雾青丝绦束腰。

远远一瞧,若白梅落雪。

不少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更是被这背影吸引,好奇是哪家修士,气质如此出尘。

“多谢……”谢妄言简意赅,那人办好入住,转过身来,对视上的一瞬间,他噎了一下,都忘记后面要说什么了。

那人看见他的反应,眨眨眼,笑着说了句,“不必谢。”

谢妄移开眼神,略略颔首,不欲多言,抬腿就想往外走。

明里暗里往这边投来的视线也在那人转身后,短暂停留一下便马上一哄而散。

因为,这实在是太普通的一张脸。

普通到这人走进人群,就像水滴进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任何记忆点和出彩的地方。好像刚刚的纤尘不染、仙气飘飘都在转身那刻,渐渐远去了。

这简直就是个路人。

谢妄勉强给他加上个形容词,好心的路人。

只是几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好心人叫住了他,“这位兄台。”

他顿步,没回身。

“附近的客栈都满了,若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搭个伴。”声音也很好听,如果不看脸的话。

他思索一瞬,正欲回绝。那好心人看他犹豫,便补上后面的话,“正好此次出行带多了银两,有个人分担也好。”

谢妄:“……”

离得近听清楚的其他人:“………………”

这么蹩脚的理由,也亏他想得出来。

谢妄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这人只是蠢了点的冤种富少,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装蠢。

况且,他无法探出此人何等修为,这只有两种情况,这人没有修为,这人修为超过现在的他。

他心里呵呵了一声,转身走了回去,盯着那张普通的脸,声音不带半分感情,“既如此,那走吧。”

那普通的脸对他露出一个普通的笑,看着是想表达和善。

谢妄抽了抽嘴角,不再看他,跟着等候多时的侍者上了楼。

待两人进了屋,那普通人便礼貌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谢妄环视了一圈房内。素纱垂帘,青竹窗下云石茶案,案上白瓷瓶斜插红梅。墙上悬一幅水墨,画中飞鸟掠过远山。

他看见那幅画顿了一下,忽地想起,自己连兰笙羽的原身都没见过,明明这一世是在那身下被孵出来的,因此他回复房间里另一人时,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谢英俊。”

“啊?”好心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妄回神,转头盯着他那张普通到令人发指的平淡面庞,突然无比认真道,“谢英俊。谢庭兰玉的谢,英姿飒爽的英,俊逸绝伦的俊。”

那人都差点被他突如其来的文采飞扬砸懵了,连忙“哦”了两声。看谢妄盯着他,他便又眨了眨眼睛,无比真心夸赞道,“好、好名字……够大气。

“我叫兰小凡。”说完,那人便看着他,似乎在等反应。

“你这名字也不错。”谢妄被盯了一会儿,望着那张寡淡无波的面庞,少见地发自内心道,“半点不差。”

“……”

“谢谢。”兰小凡很有礼貌地回复,就当是在夸自己了。

见谢妄像巡视未来几天的领地一般在房间内转了一圈,便往门外去,他赶忙跟上,道,“你出去做什么?外面太阳都要落山了。”

见他不回话,兰小凡继续问,“是要去四周逛逛嘛?”

“我也正有此意,搭个伴吧。”

搭伴搭伴搭伴,这个兰小凡好像很热衷于跟他搭伴。

谢妄可没跟人搭伴的习惯,于是停住,抱胸看因为急刹不住差点撞到他,迷惑地抬起小脸的人,冷冷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两人就这么卡在门口。但因为顶层雅间本就不多,这廊道上也甚是冷清空荡,只有两人的声音。

兰小凡摸摸脸,思考了一下,突然皱起眉,严肃道,“我要盯着你!”

呵!露馅了吧。

谢妄气场顿时冷肃起来,眯起眼,声音含冰,“谁派你来的。”

“识相的话,你最好……”

“实话实说”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没有人派我来!”

兰小凡瞪大眼睛,原本黑不溜秋的眼瞳都浅淡了几分,急忙道,“你误会了,我、我是为了……嗯……还钱!对,你要还我钱对不对。要知道,欠钱是不对的呀……”

谢妄狐疑地看了这人几眼,但看他好像不太灵光的样子,不像是演的。

刚才的话只好作罢,截断他还想继续的教育,挥挥手赶蝇虫似的敷衍道,“有钱了就还你。”

“那其实……我也不是很着急。”

兰小凡话刚说完,那边木梯便传来一道脚步声。

只见迎面而来一薄纱遮面、雌雄难辨的美人,乌发倾泻披肩,带有微微弧度,显得慵懒又风情,唯一露出的眉眼上挑份外魅惑,偏生眸光清冷如霜刃,不动声色地剜了这边住在一间,还伫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两人一眼。

顶层雅间唯三,那人似乎住在谢妄他们里面那间,越过他们时,不经意恰好与谢妄对上眼神。

忽然停住脚步,先前冰冷并带有淡淡敌意的感觉褪去,而转换成了一种迟疑、困惑和极不明显的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

是个男人。

声线疏离又自带矜贵,但这都被那停顿中和。

谢妄挑眉回视,略有点不解,今日怎么了,是个人都来问他叫什么。

只是他还没开口,旁边就有个人替他回答了,“谢英俊,我朋友叫谢英俊。我叫兰小凡。”

他眉挑的更高,转头,兰小凡笑得十分礼貌得体,毫不觉得有异。

谢妄虽然觉得别捏,但还是没出声否认那两个字。

毕竟,他还欠人家钱呢。

那美人闻言,瞟了一眼兰小凡,诧异了一瞬,便同先前的谢妄一样,把眼神默默挪开了,没有再看他们任何人,略一作揖,“在下花无时,这几日暂邻二位,还望多多包涵。”

谢妄没表示,心想着什么花五十花六十。

兰小凡倒是帮着客套了几句,花无时最后又看了眼谢妄,便回房了。

看得谢妄都觉得有些莫名了,但那眼神没带有敌意杀气,他也不好兴风作浪,只觉得还是留了三分自身颜值的脸太有吸引力了。他向来自信。

那端门刚关上,两人房间的这边呼啦一下打开门。

踏出者正是刚刚楼下一面之缘的斗笠侠,由于时机恰好,他没见到花无时。

谢妄这才发觉,这两人真是一人比一人遮得严实,比赛谁更神秘似的。

但这一回,却是他身边的兰小凡有了异样,他几乎是看到斗笠者便愣住了,但也仅仅一瞬,便恢复了正常,要不是谢妄眼尖,都差点没发现。

即便察觉到身边人有意隐瞒,但谢妄还是问,“那人你认识?”

“不认识。”虽然答得飞快,但兰小凡估计是不常说谎,还是控制不住身一僵、冒出汗的下意识反应。

谢妄不想追究,奈何那斗笠侠估计是听力比较好,原本都已踏下一节木梯,不知想起什么,还是折返回来,面对着他二人。

“这位兄台……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话是对着谢妄说的,但其实在他开口露出第一个字音的瞬间,谢妄浑身炸毛。

是陆萧遥!!!

这声音就算被最粗糙的砂纸打磨过,只要敢开口,他谢妄也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也在那一刻,他周身肃杀之气腾升,眼中杀意几乎要在下一刻就迸发出来,直白露骨,毫不掩饰厌恶——

“是你?”

启唇吐出的二字近乎与半面魔上身时的状态无二,诡谲又薄凉。

斗笠者却因为自身斗笠遮挡,显然没有在一时间里看到这么多信息,但他也听出不对劲,盯住前面人缓缓放到腰间剑柄上握紧的手,后退半步,谨慎道,“所以你是?”

谢妄低低笑起来,指腹在剑柄尖端摩挲,几乎就要说出名字,那个所有人都避讳都憎恶的名字。

他想杀人了、他很想杀人。就现在。

就陆萧遥。

他连什么时候为的什么和这个人结的梁子,过去太久,都记不清了。但他恨这个人他无比清晰地记得。几乎刻在骨上,埋在血里。抹不去、化不开。

就像一根刺。很久以前,就在他的血肉里疯长。

他被抢走了很重要的东西。被这个人。

或许是一件宝物。或许是一件凡品。或许是……

他记不清了。

但就是无比、无比重要。被这个人。

抢走了啊!抢走了啊!抢走了啊!!!

他仿佛听到内心深处那潜伏已久的魔讥嘲低语,对,就是这样,杀了他啊!杀了他,什么都能回来了,什么都是你的……

剑柄几乎都要握碎,他忍不了了,死也罢,疯也罢,猛地握住剑柄,凌冽杀气在这原本不算狭小的廊道瞬间汹涌。

斗笠者察觉不对,迅疾退开数尺,大斥,“你想做什么?!”

“我想……”杀了你。

只是还没说完,身边近在咫尺的人扑了过来,挡在身前,一双手按在了他握剑的手上。

“小、小谢!”

那双手力气明明不大,柔软却又坚定,竟能将他拔出一半的逐龙慢慢推了回剑鞘。

谢妄眼神渐渐清明,不知怎么,他忽然忆起,重要的东西,都在这一世,都在那座遥远的小城。

跟先前的肮脏、卑耻没有一点关系。

跟陆萧遥也没关系。

他抢不走。

谁也抢不走。

在意识到的一瞬间,他开始慢慢变得平静,最后竟变得前所未有地安心。

那座小城、那个人只有他知道,跟上辈子这些人这些事都没有任何关系。

干干净净的,只被他拥有。

“呵——”

他笑了一声,松开剑柄,将几乎贴着他的人扯开,见对面严阵以待,警惕地注视他。

刚刚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随即被一声无比冰冷凉薄,又带着嘲意的声音打破。

“自作多情。”

这一世,他谢妄根本不屑跟什么鹿萧遥马萧遥牛萧遥比,也懒得跟人作对。

他这条命,还有人等着。

他才不会乱来。那人不允许的。

谢妄又想起什么,对身边从刚才开始就揣揣不安的兰小凡,冷冷道,“不准这么叫我。”

说罢,也懒得理两人,大踏步顺廊下了梯子。

带着的斗笠刚才都险些被翻飞的陆萧遥一脸懵然,不理解自己怎么就自作多情了,自作多情的该是自己吗。

他望着同样呆呆的兰小凡,没有恶意,十分诚恳问道,“他是有病么?”

兰小凡被一问猛回神,刚急忙追出几步,又赶紧退回几步,皱着眉,对陆萧遥还颇有些生气的样子,认真又严肃,“不准这么说他!”

“你还不回去,会被说的!”兰小凡眉皱得紧紧的,脸颊气得鼓鼓的,又严肃说了一遍,“别玩了,赶紧回去。”

说完这几句,嘀咕着“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便马不停蹄地追人去了。

陆萧遥一脸莫名,什么叫别玩了,感觉自己被当成三岁小儿教育了一通,虽说这味还有点儿熟悉。

他站了好一会儿,没想明白,刚踏出一步,忽听得身后如同鬼魅一般的声音响起,“你也觉得他奇怪吧。”

陆萧遥回身,看清来人,直感头痛,“你怎么也来了?”

“此地与你我皆犯冲,怎么,就许你叛逆,不许我反骨?”

陆萧遥只觉得头都大了,斗笠都快戴不住了,只好说回上个话题,“你指谁?”

“说你自作多情的。”

“……怎么奇怪了。”

“你不觉得吗,他很像……谢妄。”

最后二字,他说的很轻,很轻,像一团棉花落在地上,又好像没有落。

陆萧遥几乎都没听见。

但他知道,是哪两个字。

唉,真是无时不刻在想小鸟。恋鸟脑。[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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