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揭果

向云荷的婆家来家经营着两炉瓷窑,出产的瓷器销到全松溪各个镇,是安水镇上的首富。

来家两个儿子,向云荷的丈夫来启明排行第二,上面的哥哥来启东娶的妻子是另一个镇的首富家的女儿,岳丈家是开酒楼的,女儿一嫁出去,就与来家在安水镇上合开了一家酒楼和一家茶楼,生意很好。

来启明考上秀才后,还在为考举人努力。他性子与向云柳相似,前年底秦氏为向云荷的亲事看人家时,觉得这个女婿简直是照着自己大儿子找的翻版,很是满意。甚至向云柳与来启明也诗书往来,成了朋友。

来家本来对与向家的这桩婚事也寄予厚望,觉得能强强联合,为来家带来新的财富。不想向云柳意外身死,向家不走商路,改农从茶。来家主母,向云荷的婆婆来夫人本就不太满意了,奈何事出突然,向家又知会过来家,加上来启明自己表态说君子不能无信无义,这桩婚事就还是继续成行。

但后来向家失火分家,向家庄整个归了王氏母子,向家成了整个旗山镇上的笑话,来夫人就更是不满意了。虽然嫁妆该有的还有,但对嫁进来的向云荷就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还讥笑她连个陪嫁丫鬟都没有。

加上来家大少夫人向云荷的妯娌沈氏第二胎又生了个男孩,向云荷一嫁过去,那压力便蹭蹭地上来了。她那个性子又不会来事,说话还时常不过脑子,经常惹得来夫人训斥她。

来家家大业大,做事讲排场,家里人也好,亲戚间也罢,动不动做寿办宴请客,饶是向云荷嫁过去前有郭氏那包绣品当作见面礼打底,每月五两的月钱也架不住这样你来我往的花销。

她那些嫁妆除了摆在明面上的实物之外,能换成现银的实在不多,身边又没个信得过的丫鬟嬷嬷,没人帮着出主意,故而独木难支。跟来启明说了两次,指望他能给点支援,但来启明总说不送礼也没关系,大家都是一家人,好相处得很,让她不要太放在心上。

他话说得轻巧,可来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特别是来启明两个妹妹,向云荷两个未出阁的小姑子,见天有意无意在她跟前赞着大嫂沈氏有多大方,向云荷听了实在难受。

她没有陪嫁丫鬟,到了来家来夫人给她指派了双儿,双儿本就是来夫人的眼线,又在她那里得不到实惠,还总是被沈氏的丫鬟挤兑,故而那做事的脸色也就越来越不好看起来。

向云荷根本连这个丫鬟都镇不住。实在没办法,就在成婚一个多月后回了趟娘家,把情况跟秦氏说了说,指望秦氏能借些钱给她,给她出出主意。

不想秦氏当日在她三日回门时,就因自己在向云柏家那个几间旧瓦房里迎接新女婿上门,而心情不好,摆了很多脸色还说了许多冷嘲热讽的话。向云荷看不过眼,觉得她对自己的新婚丈夫不够尊重,母女俩一言不合已经争吵过了。

这回向云荷自己一个人上门,认怂加借钱。秦氏余怒未消,说话就更是无遮无拦,将她嘲讽了一顿。向云荷想不通从来对自己有求必应的母亲为什么在这一些变故之后变成这样,但秦氏冷笑着只跟她说了句,“问你那个好二哥要去,他有钱。”

向云荷想着向云松当日为了凑齐她的嫁妆,都把自己婚房里的家具低价变卖了,怎么可能还有多的钱?她也不好意思再去问他要钱。

但秦氏却说,要不是向云松一意孤行散尽家财,她们一家根本不会遭遇到这种事,向家庄还在,陪嫁丫鬟也不会没有,甚至还能借着来家的势力再做上些赚钱的营生,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秦氏拒不借钱,向云荷无计可施,从向云柏家回去后,很是消沉了一阵子。有一天早上去给来夫人请安时,听到来夫人在跟沈氏聊天,说当初就不应该跟向家联姻,而应该娶隔壁镇开绸缎庄的吴家二女儿做儿媳。当初还以为向家更能助力来家,才放弃了吴家。

沈氏听了也感叹着说那吴家二小姐亲事还没定,现在还对二弟念念不忘呢。

来夫人就有些心动,说要是现在能让来启明把吴家二小姐娶过来,当个平妻,那就好了。

沈氏说吴家二小姐本就庶出,的确可能不在意正室的名分,但二弟心疼弟妹,恐怕不会答应,而且二弟正在应考,现在刚娶妻就娶平妻,恐怕也会令他分心。

来夫人就重重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早晚说服他,现在先让他安心应考”。

向云荷在门外听得浑身冰凉,失魂落魄地回了房。现在是一把刀剑直直悬在她头顶上,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

想来想去,只能跟来夫人趁着这段时间弄好关系,让她看在同是女人的份上别动让来启明娶平妻的念头。但她请安了又请安,还学着亲自下厨去煮些汤汤水水送去来夫人案头,却总被冷嘲热讽,来夫人的态度根本没有变化。

痛定思痛,她终于认同了秦氏的话,问题就出在她娘家败落,没有钱没了倚仗。向云荷找了机会,跟来启明说要回娘家探望母亲,实际跟车夫说的地方是双溪镇溪口村。双儿说上次还在旗山镇,这次怎么变了,她就说秦氏搬来了溪口。

结果到了这里双儿才发现来看的并不是秦氏,地方还比上次的更破旧,丫鬟当到这个没前途的地步,双儿也忍不住绝望了。

向云荷说到这里眼泪都下来了,扯着卫宁儿的手,“嫂嫂,我知道你和哥现在生活不易,跟你们开口太不应该,可我真是没办法了。婆婆生日,我要是一点没表示,还不知道她会怎么看我。你借我些钱吧,明天一早我就必须回去了,再不回去,那丫头该去嚼舌根子了。”

卫宁儿听得满心沉重,没想到向云荷也走到这条路上。当年她身为向家的童养媳,连个娘家都没有,王氏进门后,见天好吃好穿捧着秦氏,还生了个儿子,她也是在秦氏的冷脸和冷语中度过的这四年。若不是早就对向云柳绝望,已经麻木,她也会熬不过来这样的生活。

可是她和向云松现在的生活都才暂时稳定下来,还想买茶园做正事,哪有余钱借她这大富之家的人送奢侈豪礼?这么想着就把实话跟向云荷说了,“不是不借你,是真没有多少钱。就这些一大半还是用以前的绣品换的,后面还要派大用场。”

向云荷的眼泪立时就下来了,扯着她的手乱摇,“嫂嫂,你要是不借我,那我可真没活路了,我不能眼看着启明娶平妻,我才嫁给他三个月,我会受不了的!我真的会受不了的!嫂嫂,你帮帮我,呜呜……”

灯火下向云荷的脸不见了以前的婴儿肥,但哭求的口气还跟小时候一样,三分可怜三分卖惨四分无理取闹。卫宁儿被她扯着手臂乱摇,心里有一瞬的冷冽。

向云荷,终于知道新婚的丈夫要纳妾是怎样一种感受了,而且还来得这样快。

但还是比不过她当年成亲当晚丈夫就从新房逃了出去,两个月后就迎回怀孕的妾室,而她第二次成亲,却是不到一个月,婆婆就指使小姑子把她丈夫骗到自己房里让别的女人勾引了。

心里一瞬间的恨意与冰凉滑过,卫宁儿转过脸去,侧身躺下,“这些钱不是我一个人的,都是你哥想了很多办法卖出绣品换来的……我做不了主,你自己跟他说。”

向云荷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眼泪又下来了,“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不了那么久,嫂嫂,嫂嫂……姐,姐姐……你就借我一些吧,求你了……”

卫宁儿听着那几声“姐姐”,叹了口气,向云荷从小到大的杀手锏,也该失效了。她背过身去,“不早了,睡吧。”

向云荷又啜泣了一会儿,见她闭上眼睛实在不搭理,也只能无奈地躺下。夜晚向云荷好像做了梦,在梦里嘤嘤地哭,一会儿喊着“娘”,一会儿喊着“嫂嫂”、“二哥”,一会儿又喊着“启明,你别娶平妻”。

卫宁儿拿手帕给她擦着泪,心里不可遏制地动摇,向云松说,她的绣品前后赚了有四十八两了。她悄悄起床,去衣柜的抽屉里取出向云松跟账本放在一起的那个木匣子,打开了,里面跟那几百车粮草的交引凭证放在一起的,是一叠五两十两的银票,最多的一张也只有二十两,是那个尖细嗓买去的被面的。

想起向云松那晚在床上跟她讲述找到绣品销路的样子,半是吹牛半是袒露还有一丝不知是想要坦诚还是掩饰的纠结,她心里就沉惴惴地发酸,这样攒钱做事的过程,谁容易呢?谁又能洒脱地赠与或施舍出去,好像神一样不在意呢?骄傲如向云松,都下凡了。

按照她对向云松的了解,向云荷这样软弱又虚荣的作为,一定是会被他唾弃加责骂的,更不用说借这点血汗钱去给她去送不会有什么作用的豪礼了。

算了,还是守住自己的界限,个人承担自己该承担的吧。

第二天早上,双儿又催着向云荷该回去了,向云荷推脱着捱到吃过午饭,这回就连车夫都来催促了,说再晚些回去路上得要投宿了,向云荷才决定动身。

抱着最后的希望,她还是去求了卫宁儿,一声“姐姐”刚出口,眼泪就滴答落下。卫宁儿眼见她这一上午在丫鬟和车夫的双重催促下捱到这个时候,明着是在等向云松,实际还是在等她松口。向云荷在丫鬟和车夫面前的窘境让她无法袖手旁观,毕竟这也是她从前经历过来的。

向云荷将要出门时,她还是说了句“等等”,然后回了东屋,打开衣柜。向云荷急切的等着,双儿在旁边嘀咕,被她打断。

但这个时候,久等不至的向云松恰巧回来了。眼见向云荷想要跟向云松明说,已经决定把自己赚的四十八两绣品钱借给她的卫宁儿及时止住了她的开口,既然已经决定借她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向云松,她太了解了。

只是没想到向云荷才一走,她就露馅了。

向云松听她说完了,摇着头笑了一笑,不无调侃地道:“你就是听不得一句‘姐姐’,叫你声姐姐,你就什么都忘了。”

卫宁儿不能否认,向云荷叫她姐姐她的确无法抗拒,可别的原因也不是没有,“她是你妹妹,我也做不到眼看她即将遭遇那种命运却不闻不问。”

“那种命运,哪种命运?”向云松即刻反唇相讥,“会活不下去吗?”

“你……”卫宁儿转脸看他,本以为把心里话跟向云松敞开来,好歹他能理解一些,没想到被他三下五除二驳得落花流水,“她不想来启明娶平妻,哪个女人都不想。”

“不想就去跟来启明说,让他别娶!借钱讨好婆婆算个什么事?有用吗?”这下向云松反驳得更快,觉得不过瘾,还加了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都比这个有用!”

卫宁儿感觉头皮刺挠起来,指尖上还有点痛,那是之前被迫露馅时被针扎的,那时男人还笑着揶揄她是不是听到要买茶园太激动了,却对着她手上的伤和血毫无表示。

算了,向云松就是这样,指望他怜香惜玉是不可能的,指望他理解女人面对丈夫会有别的女人的痛,更是不可能。但下意识地,她还是想替向云荷,也是替过去的自己辩解,“她不敢说,又怕来启明真的娶,那样她会受不了的……”

只是向云松的反驳更顺畅了,“受不了就不受,和离,改嫁,哪条路都能走!”

卫宁儿皱眉,和离与改嫁这种事,哪能说得跟吃饭穿衣一样轻易,“你以为哪个女人都会把和离与改嫁当作后路吗?”

“这条后路有什么不好?”向云松转头直视着她,目光灼灼,“你现在不好吗?”

“向云松,”卫宁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急切之下,心里话也就直截了当地滑出口,“不是哪个女人都跟我一样,有个你的!”

这话一出,向云松终于不开口了,身后天光打在他脸上,半边脸隐在阴影里,但神情却是清晰可见,大眼睛高鼻梁的脸上,出现的是一个越来越明显的笑容,“卫宁儿,这么多年,你可算说出句中听的来了。”

卫宁儿横了他一眼,转回头去。

向云松舔舔嘴唇,终于没了持续反驳的念头。稍后,“不是我不帮荷儿,她毕竟是我亲妹妹。只是因为我知道,这种方式帮她没用。”

他转过身,向着悬崖外双溪奔流而去的开阔景象,伸双手将人搂过来转了个向,与她一起看向远方的山光水色,“一个唯唯诺诺只知讨好的人,别人是不会尊重她的。”

卫宁儿被突然亮起的风景闪到眼,想起来向云松那些动不动让她报答和给好处的做法,忍不住问,“你也不会吗?”

向云松反应了一下,“你在说你自己吗?”见卫宁儿默认,他瞬间脸上升起讶色,一把搂过她的肩,“你在我面前可不唯唯诺诺,你强势极了,从小就追在我屁股后面逼我喊你姐姐。”

卫宁儿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其实她并没有多独立自强,从小寄人篱下,要说有那也是被逼的,冷漠清高,只是她的保护色。

向云松面对面搂着她,“你的真面目,只有我见过,我知道你不是唯唯诺诺的人。”

卫宁儿心里涌起一股暖,对于“真面目”这样的说法,她还不是很习惯,但至少能听明白,向云松是尊重她的。

她把脸贴上向云松的胸,双手环住他的腰,后面的话也就那么直接说出口,“那你为什么总是问我要好处,让我报答你?你还老是……”还老是让我撒娇,真是在尊重我吗?

女人把脸埋在自己胸口说的话,听起来又痒又暖,还有丝不自觉地娇软,向云松哭笑不得,“又来了,”把人推离自己胸口一些,低下头,“你是我女人,我让你做这些你就那么吃亏吗?就算这些是好处,给了我你能少块肉吗?”

天光下向云松的笑不见嘲讽只含揶揄,卫宁儿本想算了不说下去了,这个问题上向云松一贯保持他的标准回答,但她总觉得跟之前的尊重说有距离,但似乎又不是不尊重,她疑惑地摇着头,“你就不能真心帮我?”

“我没在真心帮你吗?”

“那你为什么总要好处?”

向云松大大地叹了口气,扶着她的肩膀推离开自己,“卫宁儿,以前你总是不肯让我帮你,现在你想让我帮你,却想我不索取回报,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卫宁儿抬头望着他,眼里闪着真切的疑惑,助人为乐不求回报这不是应该的吗?

向云松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想的什么,“这事就跟当初那事一样,你嫁给我,却想不承担妻子的义务,又想我给你孩子,你自己说,我要怎么做到?”歪着嘴角笑看她,“你要怎么收到?”

“我……”道理好像是这个道理,但当初她哪里是不想承担妻子的义务,她不是怕把他吓跑吗?“我可没有不想承担义务。”

向云松笑了,又把她揉进自己怀里,“你看,除了会做工,你不是还会这个吗?这恰好是我想要的,你能做的是不是又多了一件?我是不是又更要多帮你一些?”

“你是说……”卫宁儿好像听明白了一些,这不就是互利互惠吗,这还是夫妻之情吗?听起来更像是做买卖。

“反正别指望我不求回报,你总得拿出你会的来。”向云松明白无误地说着,“咱俩合作,一起做事,开绣庄,种茶做茶,赚钱喝茶,过日子,生孩子养孩子,等等等等,所有你我都想做的。”

卫宁儿听着向云松说的,心里渐渐开朗起来,这不就是人生吗?一起生活一起做很多事,的确是要每个人有力出力。

她再次把脸贴上向云松的胸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弯起嘴角,“嗯!”

两人在崖边不知道相拥了多久,向云松才放开她,拉着她的手在空地上转了几圈,“你看这个地方怎样?”

“什么怎样?”

“用来种茶怎样?”

“种茶?”卫宁儿吃惊地看向他。

向小哥卫小嫂在冲突中沟通,在沟通中交心。基于从小到大的姐弟之争,相处模式不会一下子稳定,得慢慢磨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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