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松直言这是在首饰铺售卖的精品,然后旁敲侧击地哀叹现在绣活多了,卫宁儿每天忙忙碌碌,还要教授别的绣娘,实在没时间绣成衣。
云庆丰自然听出来他的意思,“价钱好说,只要主顾买账,你尽管开口。”等于说只要销路不受影响,他这边收货价也能涨。
有他这句话,向云松便直接把卫宁儿的工费提高到了一百八十文。云庆丰指着他笑说,“你可真够贪心的,我这把你娘子的工费提到一百三十文才几天,你就一步到位破顶了。”
向云松也不遮掩,“不瞒云哥说,我这也是为了限限数量,不然我娘子喝口水的功夫都没,别说绣精品了。我这还得去谭家铺子一趟,那边还有两个屏风绣在做。”
云庆丰也听出来他志不在此,成衣刺绣与屏风、扇面这样的精品比,在价钱与买卖上都难以媲美。而卫宁儿的成衣刺绣,自从上次那位富家小姐的一身绸缎衣裙一炮打响之后,还被指定让她绣了很多别的,还说要把四季衣裳的刺绣都交给她。
这样一来,提价就成了很自然的事情。不然卫宁儿的成衣刺绣,慢慢就会退出他的铺子,他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
想到此,云庆丰干脆地表了态,“云松兄弟啊,你娘子绣工非凡,要不咱也不按工时工费那一套计价了,就按照你首饰铺的精品绣那样,按件来,价格还由你定,云哥只收一成的提成,怎样?”
把成衣刺绣当成精品来卖,定价权还交给他,云庆丰这诚意也是够明显了,向云松当即谢过,之后跟云庆丰商量着定了不同部位成衣刺绣的价钱。
这次交付的货品中,杨氏三母女的绣品也有许多,还有几件罗芸花的。几位绣娘手艺也有明显提高,在云庆丰那里通过考核,开始停止寄售,采用定价收货的方式合作。
几家铺子结清全部货款,又进了布匹和丝线,这次进账约有三十两,刨除几个绣娘的工费,约摸净赚二十五两。但卫宁儿的那么多年的绣品也全部售完,以后再要赚这么大笔的,就要很久了。
向云松去了秦北涛那里蹭食宿,这次秦北涛像换了一个人,不仅不再鬼哭狼嚎向他哭诉苦难相亲史,还神神秘秘地问他纳吉纳征的程式和聘礼的多少。向云松笑说他这回事真是转性了想成亲了,秦北涛也没激烈否认。
向云松想着人总是这样,看着态度越是坚决的改变起来越是快速,当年他也从没想到过自己会守着个女人过这样平凡的日子,只是,如果这个女人是卫宁儿,那就觉得这事情很寻常,一点不稀奇。
第二天他就去了谭家铺子。四折的四君子屏风,和三幅的岁寒三友挂屏都已油漆结束,当作成品摆在铺子里了。
四君子秀雅贵气,岁寒三友精致雍容。向云松检视之后没有明显瑕疵,就把剩余二两半银子的工钱付掉。又交付了五百文一月的寄售费,把四君子屏风定价八十八两,留在谭家铺子。
岁寒三友的三幅挂屏,他让工匠用布包好挂到马上,给运到周岩的字画铺里。周岩见了这以向云柳的画作转成的刺绣精品,不由啧啧称奇。那一针一线,细腻可媲针尖的图案,竟然能够幻化出工笔画所起的光影效果,周岩又好奇又欣赏。
谈及寄售费,向云松才开了个头,周岩就拒绝了,“别说你我兄弟,我肯定不收你这个寄售费,就说你这三幅挂屏绣挂在墙上,于我有什么妨碍没有?哪里用得着谈寄售费?”
向云松自然感激,“那就太感谢周哥了。”
“终究是绣品,不能当作字画卖,”周岩举着卧梅那一幅,对着天光反复照,“不过,应该能让你这个绣品卖出不止是绣品的价钱。”
向云松自然听得出来,绣品虽然不能当做字画卖成百上千的银子,但与字画搭上边,能卖上超过绣品甚至精品的价钱,应该不是不可能。“全凭周哥做主!”向云松干脆地把价钱也交给了周岩决定,总之双赢的事情,周岩定然不会亏待他。
回去之后,农忙开始。八亩田中,七亩水稻,半亩棉花半亩苎麻。水稻谷种当初用芽灵泡过,叶灵、根灵和果灵也在育秧期和插秧后用到田里,所以稻子长势良好,产量比一般的要高两成左右。这还是没用地灵转化土壤,要是用了,产量估计还能再高两成。
向云松依旧雇了四小子收割打稻子,之后是筛谷晒谷。原本村里农忙的时间家家户户都差不多,前后最多不超过五天。但向云松的稻子因为显而易见的原因成熟得早了七八天,这样一来,不仅人手有,就连晒谷的地儿也空。
七亩田,五个人,加上帮忙的林百祥林百庆兄弟共七个人,三天就把稻子全部收割打下筛完了。经过四天的翻晒,谷子晒干装袋完成。称量了一下,共两千一百斤,装了满满二十一麻袋。
林氏兄弟啧啧称奇,向云松这样的新农人第一年收成就比经验丰富的老农人好,应该是有几分务农的天分。向云松自然只说是自己运气好。
接下来马不停蹄开始种二季稻。这次谷种多,有的选。向云松从一季稻的谷子中选了颗粒特别饱满的四升,用芽灵泡上育种。同时把七亩稻田细耕一遍,再一次播种育秧。
这次轻车熟路,向云松都没让四小子帮忙。为防刚种过一季稻的田土肥力不够,先前打下来的稻草留了一小部分作为伙计的冬日食粮后,大部分都烧成灰撒在田土里。播种出芽后,足量的叶灵和根灵也撒到了田水里。得益于后院那五垄菜地里一起种着的各种草灵,让卫宁儿做这些用途不同的肥料总是不缺原材料。
半亩苎麻也成熟了,头麻的收割时间跟一季稻同时,收割下来撸掉叶子之后堆到院子前的空野地新挖好的沤麻池里。
沤麻池一丈见方,约五尺深深,挑了十几桶水倒进去后洒上少许生石灰,就开始了沤麻的过程。
半个月后,沤麻完成,向云松把麻秆从池子里捞起来,用井水冲洗干净,又浸到清水里。
卫宁儿卷起袖子就要来剥洗,向云松没让她动手,“我来,你去刺绣,做好饭就行。”
卫宁儿不同意,“哪家的麻是男人剥洗的?说出去让人笑的可是你。”
往常向云松珍惜他的大男人面子,听了这话多半会打退堂鼓。这会儿倒是不一样了,“你那绣几十上百两丝绸屏风绣的手,剥完这些麻就只能去绣棉布帕子了。绸子都得让你搓毛了。”
他拎来板凳坐到院子里,捞过一根苎麻杆子,在中间掰断,借着断口把杆芯与麻皮剥离,杆芯扔到一边,麻皮仍旧浸到清水里。
卫宁儿摸摸自己的手,其实长久的家事和刺绣,她的指头已经粗糙了,刺绣有时自己也能感觉勾到丝。想到后面还要制茶,她也就从善如流了。
掰折苎麻杆子的声响时起时伏,麻皮酸涩的味道在上头。不知为什么,看从小舞刀弄剑飞扬跳脱的人这样干农活,依然淡淡地有种不是滋味的揪心感。
卫宁儿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只是默默去泡来一壶茶,取了一个杯子,给向云松在旁边倒上。
向云松边干活边揶揄,“倒是挺上道。”说着冲着地上的茶杯一抬下巴。
卫宁儿福至心灵,把茶杯端到他嘴边让他喝了一口,“伺候伺候你,辛苦了。”
向云松意外了,“哟,你倒是会拍马屁了。”说着手上用力,一根苎麻杆芯折作两段,箭一般射出去,“不过用不着。这活是我自己要干的,也不是替你干的,是替咱俩干的。”
卫宁儿一时无言。此刻明白了自己的不是滋味和揪心感,是来自于总担心这样的事情会让向云松觉得枯燥,终究有一天他会撂了挑子。好比几个月前两人赶圩接连遇到不长眼的小贩冒犯一样,她总想冲在前头规避掉这些事情,保护向云松的感受。
“我知道,我只是,怕你干不了不想干了。”她一狠心,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向云松嗤笑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了,就这么点活计,哪会干不了?”
“怕你觉得枯燥,小时候你可不喜欢干这种活。”卫宁儿又给他倒了杯茶,“要是一直干下去,早晚你会干不了。”
“谁说我要干一辈子?”向云松牙疼似地“啧”了一声,“卫宁儿,我发现你老喜欢把什么事情都当成要干一辈子,这样想的话还有几件事情坚持得下去?”
卫宁儿不得不承认这话是让向云松说中了,可是转念一想,“难道你什么事都是做一阵子?”
“当然不是,但也肯定不是一辈子。”向云松卟哧卟哧掰剥着手里的苎麻杆,“咱们做事是为了什么要想明白,比如为了挣银子,那赚到本钱之后就换赚多赚快的营生去做。如果为了赚银子干上了一个营生就要干一辈子,那不仅赚不了更多的银子,还会越赚越少。”
卫宁儿无话可说,也是不想说下去,总之这件事情上,他俩难以共通。
而且,要是什么都不想着一辈子,难道她现在还要提防着将来还要再嫁?嗤!
半亩的苎麻的确不算太多,向云松坐在院子里剥了一整天才全部干完。杆芯晒干后用来烧火,麻皮在水里浸了两天之后经过刮洗,之后在院子里架起竹竿晾晒。
干这些活计的过程中,他们这个角落再怎么人迹罕至,也总有那么些去往山水庙的人要从门前经过,所以打眼的人还是不少。
村里自然传起来,说年初新搬来的那家男人干了女人的活儿,忒没脾气,没个男人样。只不过,这话传了两三天就没人说道了,原因是这样的人家不止这一家,两个林家和一个罗家,也一样是男人在剥麻洗麻晒麻,女人们保重双手都没下地干活。
于是过了几天,相反的舆论也起来了,说男人心疼女人,自己多干活,这明明是好事一桩。当然另外的说法也有,说他们家女人在挣大钱,这种农活家务自然由男人承担了。
说法变来变去,让松宁绣庄的名声也小小传了开来。村人知道向家有个绣庄,招了几名绣娘在刺绣,于是毛遂自荐的也拿着自己的绣品上门来了。卫宁儿按着绣工基础的好坏,又收了两三人,一起进行精品刺绣功夫教授。
绣活毕竟没有那么多,宁可让原有的绣娘忙一些,也不能招太多人,然后到时大家都闲起来。
二季稻播种之后,夏税征收,村正陆宝山挨家挨户催收。大云国按照收成制税,今次田税为十五税一,向家此次需缴纳一百四十斤粮食。苎麻三十斤和棉花六十斤则与秋税在十一月底一起征收。
到底是陆宝山的堂弟,陆宝云又有了新的营生——称量、验收税谷。几日下来,名声在外。林百祥林百庆两家的税谷都被打回来折腾好几次还交不上,全是各种不合格的说法。
两人唉声叹气,心下知道原因不过是龙口潭和碾房的两个小营生被向云松抢来给了金木二人,陆宝云蓄意报复而已。
只是没想到,他俩不说,向月秋老太太倒是颤颤巍巍上了门,张着缺牙的菊花嘴,对着劈柴中的向云松,也不管他听不听,絮絮叨叨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口气激动,话里话外一股隐约的告状加诉苦的味道。
卫宁儿怕她厥过去,又是倒水又是看座,安抚了好一阵才把她送走。
她一走,向云松就把斧子扔在一边。他自然知道自家定然会被针对,陆宝云不可怕,主要是陆宝山,这下要把他得罪到底了。
卫宁儿上前与他一起收拾着劈开的柴火,“小姑婆年纪大了,碰到事情容易往坏处想,你别……”
“你当我会跟她计较?”向云松捻起两股稻草开始搓绳,“卫宁儿,考考你,你觉得小姑婆来说这事是干嘛的?”
卫宁儿奇了,“不就是,告状和诉苦?”
“还有呢?”
“还有?”卫宁儿讶异,“难道她是来怪你的?怪你不该把陆宝云得罪了?”
向云松在她上扬的嗓门里迎着她的眼光,未置可否。
卫宁儿被他眼睛里地坦率弄吃惊了,“真是?可我一点都瞧不出来啊。”
“你老爱把人往好处想,觉得人人都跟你似的。”向云松点着她的额头,“这事,不光小姑婆,时间久了事情严重了,人人都会这么想。”
“你是说……” 向月秋之外,林氏兄弟和杨氏邱氏等其他人都会这么想?卫宁儿抿着嘴唇,内心里还是不愿相信,毕竟当初向云松那么做,得利的可是他们。
人的忘性怎么会那么大呢?
晚间教授精品刺绣时,她着意观察了一下,发现杨氏和邱氏虽然状态如常,但偶尔还是可以发现面露不悦,似乎在相互讨论什么事情,看到她时立刻住嘴并收敛神情。
邱氏还好,杨氏不是个会假装的人,之后见着她时还有些欲言又止,后面又问起上一次交货的工钱什么时候能结算。卫宁儿说最近农忙,向云松还没来得及去县城交货,工钱且得等些日子。
旁边邱氏一声轻咳,杨氏即刻露出笑脸,又说不着急,她只是随口问问。
眼看杨氏故作老练地恢复正常,卫宁儿如梦初醒般感觉杨氏是在掂量向家能给他们带来的好处了。为什么以前不掂量?因为以前他们带来的是纯好处,没有坏处,而现在有了坏处,就要掂量一下好处的分量是否足够,是否能让她们坚持当前的选择和态度下去。
反观两姐妹和四小子这几个孩子,则要纯粹简单许多,特别是林二银和林三铜在破口大骂陆宝云使阴招,够坏,商量着要不把他拖出来揍一顿。林一金则在跟林有木提议想个什么办法把陆宝云弄下去,让他别再拿着鸡毛当令剑了。
卫宁儿终归沮丧,睡前跟向云松谈起时,向云松手向后枕在头下,倒是波澜不惊,“也就是把陆宝山得罪到底而已,没啥,这事明早我就去办了。”
一些向小哥卫小嫂搞事业和过生活中的小插曲。
换岗位加上考试,最近事情太多,更新次数太少而且一直没有改善,实在抱歉~一定努力加油码字(艾玛这样说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请大家多多留言支持,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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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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