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恙将信折好放进信封里,交给了站在一旁候着的侍从:“谷陆,送去中书府。”
谷陆接过应了一声,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有些迟疑:“对了少爷,太子殿下那边……”
池恙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眼底情绪不明:“他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没理由,也没必要。
谷陆出去后,池恙支颐沉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这次倒是一个好机会。
他声音平淡地吐出两个字:“拾壹。”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落地声音微不可察。
“少主。”男人单膝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池恙等待他的吩咐。
“去大皇子府,把太子殿下失忆的事告诉荀盛天。”池恙唇角微扬,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皇弟病了,他这个作为皇兄的怎么能不来看望一下呢。
“是。”谷拾壹跳上窗口,恰巧一阵寒风刮过,下一秒他便随风消失了。
池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便也离开了小书房。
常清这个人,不能留在京城。
震惊过后,荀淮宁继续看着那段文字,微微蹙眉。
这个大皇子感觉不像什么好人啊。
荀淮宁将瓷瓶和日记放回暗格里,手一顿,把瓷瓶又拿了出来,放入怀里收好,将一切都恢复原样后便准备回去了。
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羊羊有没有找他。
在得知自己的死与池恙无关后,荀淮宁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他哼着小曲儿将门拉开,抬眸便对上了举着手正要敲门的池恙。
两人皆是一愣,旋即池恙展颜笑开,琥珀般眼眸中流露出的温柔看得荀淮宁心痒痒的:“殿下果真在这里。”
荀淮宁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咳……找我什么事?”
“您不是失忆了吗?臣……我,想带你熟悉一下太子府。”
显然,池恙还不习惯这样和他说话。
慢慢来吧。
荀淮宁想。
“那就麻烦羊羊了。”荀淮宁微微俯身,与池恙视线相平,语气带着笑意。
池恙慌忙摆了摆手,垂下眼,耳尖泛着红:“不麻烦的,这是我的荣幸。”
这样的殿下他有点招架不住啊……这真的是失忆而不是换了个人吗?
荀淮宁像老大爷一样背着手走在池恙身侧,时不时还赞叹几句:“咱这太子府还挺大的哈!走这么久了还没到头。”
池恙意味不明地冒出一句:“大皇子府规模比太子府还大,装潢也更华美精致些。倘若殿下愿意,不如择日去拜访一下大皇兄?也好让您参观一下大皇子府。”
荀淮宁眉梢轻挑,装作没看到他眼底闪过的狡黠,饶有兴趣地问:“怎么,难不成大曙还是长尊幼卑不分嫡庶的?怎么我一个太子待遇还不如大皇子了?”
“自然不是。不过是殿下您节俭了些不喜奢侈罢了。”池恙微笑,语气很无辜。
荀淮宁背过身去,尽力克制住自己不发出奇怪的声音。
羊羊这个想提醒却只能暗示的小语气怎么这么可爱……!!
不过这个大皇子……荀淮宁遗书里提到过,现在羊羊也提起,看来确实需要重视一下了。
用完午膳,荀淮宁拉着池恙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二人各捧着一本书看,倒也很惬意的样子。
看了一会儿许是阳光有些刺眼了,池恙将书合上放到一边,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荀淮宁注意到便也合上书,轻声喊池恙回神,问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池恙都没怎么思考,很快便答道:“客观来讲,您博览群书、学识渊博,是一位优秀的……”
荀淮宁打断他:“不、不要客观评价。我是说……在你主观看来,以前的我怎么样?”
“主观么……”
这次池恙想了很久,回答时也有些迟疑:“接下来的话请您不要生气。我认为,您从前花在各类文艺活动和常公子身上的时间太多了,反而不怎么在意朝堂政事。这实在称不上一个合格的储君。”
荀淮宁哑然失笑:“怎么,你很希望我认真当储君然后继承大统?”
“自然。”
荀淮宁没有抬头,不知道他回答时是什么表情。
一个婢女急匆匆走进来,与夏溪低声交谈了几句,荀淮宁疑惑问道:“怎么了吗?”
夏溪上前几步,脸色不太好:“回殿下,大皇子来访,现在人已经到前堂了。”
荀淮宁微微蹙眉,他这刚穿过来这大皇子就迫不及待来拜访,很难不怀疑啊。
池恙身形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蠢货!还真是沉不住气。
荀淮宁在去前堂的路上想象了无数个荀盛天的形象,但等他真的见到时,才知道自己的想法还是保守了些。
他打量荀盛天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羡慕之意。
这大皇子身材也太好了吧……
瞧瞧这健硕的肌肉,强壮的体格,身上锦袍都快被撑破了吧!
反观自己这没二两肉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好嫉妒!
但当他与荀盛天对视时,荀淮宁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好、好睿智!这大皇子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啊喂!
荀盛天无视了同他问好的荀淮宁径直走到池恙面前,欢喜之情溢于言表:“阿恙,近来可安好?”
池恙暗骂一句,面上却分毫不显,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见过大皇兄。”
荀盛天伸手要扶他,“阿恙,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池恙刚要躲开,荀淮宁长腿一迈挡在他的身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荀盛天:“请问大皇兄是看不出来内人不想理你么?”
有礼貌,但不多。
荀盛天眉头一皱,对于荀淮宁的介入感到非常不爽:“三皇弟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有你这么跟皇兄说话的?”
荀淮宁很夸张地“啊”了一声:“我看大皇兄您这样还以为您更习惯这样的社交方式呢!那倒是臣弟误会了,相信像皇兄这样胸怀宽广的人是不会计较臣弟的无礼吧?”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身体微微前倾靠近荀盛天,二人身高相差不多,却逼得荀盛天倒退半步。
荀淮宁薄唇微掀,话语中带着点挑衅的意味:“大皇兄是不是忘了,该称孤为……太子殿下?”
荀盛天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瞳孔骤缩,猛地推开了荀淮宁。
荀淮宁顺势倒下,想要碰瓷,却突然想起池恙还在自己身后,他现在身上一点肌肉都没有想要改变力的方向几乎是不可能的——然后他就跌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
池恙稳稳地接住了他。
荀淮宁甚至可以摸到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肌肉!
荀淮宁:……丢死人了!
池恙关怀地看着他:“殿下,你没事吧?”
荀淮宁直起身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随后无辜地看向荀盛天:“大皇兄,孤说错什么了吗?你推孤作甚?”
尽管他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可通红的耳朵还是暴露了他方才的窘迫。
荀盛天反应过来,脸色难看地向荀淮宁道了歉,心里已经把他碎尸万段了。
竟然着了这死书痴的道!
荀淮宁脸上挂着标准的官方笑容:“没关系的,孤能理解。年轻人嘛,精神状态不好很正常。不过大皇兄还是要控制一下,这次被推的是孤可以原谅你,万一下次推的是父皇可就……”
荀盛天咬牙切齿:“多谢皇弟提醒!”
荀淮宁笑容更大了:“不客气,应该的。”这大皇子吵架根本就是小学生水准啊,这对话他自己都嫌幼稚。
池恙若有所思地盯着荀淮宁。
殿下……什么时候如此善言了?
“话说回来,大皇兄光临寒舍,意欲何为呢?”荀淮宁目光不善,警惕地看着荀盛天,仍然挡在池恙身前护着他。
荀盛天清清嗓子,“咳,是这样的。听闻皇弟病了,我身为皇兄,自然是要来探望一下的。”
荀淮宁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地回道:“大皇兄的消息倒是灵通。”
荀盛天见池恙一直被挡在身后,微微蹙眉:“皇弟不是失忆了吗?那为兄就与太子妃叙旧,皇弟还是注意身体,回房休息吧。”
荀淮宁沉默了。
不是,这大皇子撬墙角怎么撬的这么明目张胆啊?
这是已经撕破脸了还是他没脑子啊?
到底为什么啊?古代人都这样吗?
“怎么,这么着急赶孤走,是有什么话孤不能听么?”荀淮宁语气淡淡,话里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
笑死,墙角都撬到脚底下了,谁忍谁就是小狗!
池恙微微一怔。
从前有客人来访,都不用人提殿下自己就会离席留他一个人招待,可如今却……
为了确认一个猜测,亦或是为了某种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私心,池恙试探着说:“殿下,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荀淮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池恙。
他说什么?!他也让我走?!
荀淮宁悲伤地闭了闭眼,难道春天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可面对池恙那双清澈的眼眸,质问的话就像卡在了嗓子眼,半句也说不出来。
终是将那口气咽下,荀淮宁一甩袖子,气愤离场:“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孤走便是!”
池恙望着荀淮宁离去的背影,随即垂下眼眸,指尖颤了颤。
虽然殿下更在意他了,但……世上真的存在失忆后就性情大变的人吗?
他不敢妄下结论,虽然心底隐隐有了一个答案,但过于荒诞,他也不敢去想。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般,又该如何呢?
荀盛天得意地冲他的背影喊:“皇弟可要好好休息哟!”
荀淮宁:……
这大皇子是不是脑干缺失啊?
荀淮宁出了前堂,顺着回房的路走了几步,支开了跟随的冬泉,便又折返了回去。蹑手蹑脚地寻了一个无人的窗下,蹲在那里侧耳听着前堂的动静。
虽然被赶了出来但万一羊羊被威胁了怎么办!荀盛天那么壮可能他和羊羊加起来都打不过……他可是担心老婆的安危!这可不算听墙根!
忍就忍了!反正他和狗也差不多。
可屋内人的话却如当头一棒,荀淮宁只觉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嗡鸣——
“大皇子殿下,您不必在意旁的。臣会辅佐您登上皇位,尽我所能。”
是池恙的声音。
池小羊:他果真在意我(害羞)
——
荀小狗:听墙角怎么了,汪。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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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皇子荀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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