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2

阿莉森·海塔尔。

雷妮拉嘴角轻轻抽动，即使只是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也让她禁不住怒火中烧。

在这个时间点上，她与阿莉森还没撕破脸，阿莉森还在尽职扮演着体贴的继母——至少在韦赛里斯面前如此。

“谢谢关心，我不需要礼物。”雷妮拉抽出双手，稍向后退了一步。

“雷妮拉？”

阿莉森一直很擅长察言观色，虽然雷妮拉做的很隐蔽，阿莉森还是立刻发觉了她的冷淡。

王后嘴角浅笑的弧度始终如一，她端详着雷妮拉，关切问道：“为什么？这可是值得庆祝的大日子，怎么能没有礼物呢？难道——”

她像克制不住好奇的小女孩，飞快看了韦赛里斯一眼，在确保引起对方注意后，急忙收回目光。

“雷妮拉，难道你还在同你父亲赌气吗？”阿莉森善解人意地叹了口气，“他可全是为你好呀。国王提出为你择婿，并没有逼迫你结婚的意思，只是我们都迫不及待想看你得到幸福。”

“咳咳——”

韦赛里斯尴尬地转过头来，不明白阿莉森为什么非要重提不愉快的事。

雷妮拉的身体虽然成熟了，但心智还像个孩子，时常有一些叛逆的想法，将婚姻视为比七层地狱更可怕的事——一想到这个，韦赛里斯便忍不住要笑。

那不过是父女之间的一点小争执，不值得为它破坏这个和睦的早晨。

“雷妮拉，”韦赛里斯用讨好的语气对女儿说，“……只是开始为你挑选夫婿，在你年满十六岁前，没有任何人会要求你结婚。”

“……还有足足两年呢。”阿莉森不忘补充。

“父亲……”

雷妮拉刚要开口，阿莉森却拉了她一把，急切地说：“雷妮拉，别！不要顶撞国王！”

韦赛里斯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紧张。

雷妮拉垂下眼睫，用尽全部自控力才没有冲上去给阿莉森一个耳光。

这就是你的伎俩吗，王后殿下？

两边挑拨，不断拱火，贬低雷妮拉在国王眼里的形象？

在其他人面前恐怕也是这样吧，所以到了后来，很多人都和雷妮拉疏远了。

雷妮拉心底冷笑，表情却谦恭而甜美：“父亲，王后可能误会了。我没有要顶撞您，我只是在想……如果母亲今天在这里，一定也会为我高兴，想的有些出神了而已。”

阿莉森的嘴角向下一撇。

雷妮拉佯装没有看到，上前挽起父亲臂弯，伤感道：“我想我之所以对婚姻没有信心，大概是因为我知道您和母亲有多么幸福，而结局又是多么悲伤吧……”

雷妮拉的生母爱玛·艾林与韦赛里斯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却只有雷妮拉一个健康存活的孩子。

六年前，爱玛在产床上悲惨死去，而她拼了命生下的男婴也只多活了一天。

雷妮拉当年只有八岁，尚不能完全理解死亡，爱玛的离去对韦赛里斯打击更大。

恐怕正是出于悲伤和愧疚，韦赛里斯才破例将雷妮拉立为他的法定继承人。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第二年就迎娶了阿莉森。

“爱玛……”

正如雷妮拉预料的那样，想起亡妻，韦赛里斯立刻放下了和女儿的不快。

他擦了擦泛红眼圈，感慨道，“不知不觉爱玛已经离开我这么多年了，我多么希望今天是她站在这里，和我一起为你送上祝福啊！”

雷妮拉甜甜的笑了，也没有忘记提醒阿莉森：“王后，请您别介意。父王只是太过思念母亲，并不是认为您作为王后不够格，我们都衷心感谢您的陪伴和付出。”

韦赛里斯脚步一滞，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口中含糊道：“啊……我看……时间不早了，快去御前会议吧，别让各位大人久等！”

说着，他脚底抹油一样，拖着胖大的身躯滑出了房间。

雷妮拉恭敬地向阿莉森行了一礼：“恕我失陪。”

从余光里，雷妮拉看到阿莉森宛如面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美丽的棕眼中满是屈辱和愤恨，连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这只是个开始，雷妮拉想。

我复仇的开始。

总有一天，我会割下你的一只耳朵。

第二天，再割下另一个器官。

第三天，第四天……每天一个器官……

到时你会觉得熟悉吗，阿莉森？

那可是你准备加诸于我年幼儿子身上的酷刑啊！

**

韦赛里斯与雷妮拉携手踏入华丽的议事厅，今日出席御前会议的五位重臣纷纷起身致意。

韦赛里斯哈哈大笑坐到首位，向各位大人宣告了雷妮拉的成熟。

雷妮拉颔首微笑，接受了御前会议的祝贺。面对五张神态各异的面孔，她的内心难以平静。

他们的心是黑，还是绿。

属意的王是雷妮拉，还是伊耿。

在她十四岁这年已然泾渭分明。

前世的她却只看到了浮华的表象，深深沉醉其中，直到一切无可挽回。

雷妮拉紧紧咬住下唇，接过仆人递过来的酒壶，开始给诸人斟酒。

从八岁被指定为继承人，韦赛里斯就让雷妮拉列席御前会议，担任侍酒——这可能是韦赛里斯为雷妮拉了解、参与统治所做的唯一安排。

而我连这项任务也没有做好……没有学会治国，也没有交下朋友。

在前世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雷妮拉对冗长枯燥的政治讨论毫无兴趣，即使人在这里，心也早就飘去了欢乐舞会与宴席。

后来，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出现在御前会议上。

当然，御前会议里也并没有人想念她。

雷妮拉苦涩地笑了笑，为首相莱昂诺·斯壮倒上产自青亭岛的上等金色葡萄酒。

斯壮伯爵点了点头，谨慎地说：“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雷妮拉听出了话里的告诫意味。

首相大人身材魁梧，沉默寡言，往往严肃地向雷妮拉提出谏言——这些话并不中听，却公正诚恳。

雷妮拉前世一直有些害怕斯壮伯爵，面对他的建议总是采取回避敷衍的态度……特别是当斯壮伯爵的长子与继承人哈尔温成为雷妮拉的情人后。

斯壮大人对我不满，而我也不知如何面对他。

但他还是将对国王、对王国的忠诚保持到了生命最后。

雷妮拉惭愧地眨了下眼，转向御林铁卫哈罗德·维斯特林爵士和鲁特内尔大学士。

哈罗德爵士和鲁特内尔大学士是真诚的好人，可惜他们都不再年轻。如果雷妮拉没记错，征服后一百一十二年，也就是明年，这两人便会先后因病去世。

接替他们的人……很不巧都是绿党。

雷妮拉来到财政大臣林曼·毕斯柏里面前。

来自河湾地的蜂蜜林伯爵已经六十多岁，在韦赛里斯继位前就担任七王国的财政大臣和国库总管。

此时，他用颤抖的双手举起酒杯，亲切道：“公主殿下，您今天真是容光焕发。”

雷妮拉眼眶一热。

毕斯柏里大人早已进入风烛残年，却格外长寿。

前世他活到了“血龙狂舞”开始那一年——这是他的幸运和不幸——就在这间议事厅里，篡夺者掌控了御前会议，阴险无耻的密谋，只有毕斯柏里大人仍牢记荣誉，坚持为雷妮拉发声，最终惨死在绿党手中。

后世人们公认，“血龙狂舞”的第一滴血属于林曼·毕斯柏里。

雷妮拉决定不让悲剧重演。

凡人皆有一死，但她错在让林曼伯爵孤军奋战。

雷妮拉握住老人的手，稳住酒杯，亲切地说：“大人，您今天看起来也很不错。”

公主少见的善意让在座的人都愣了一下，毕斯柏里伯爵被极大的恭维到了，得意洋洋地抬了抬酒杯。

法务大臣“铁棍”贾斯皮·威尔德正襟危坐，当雷妮拉为他斟酒时，严苛的雨屋城伯爵也没看雷妮拉一眼。

雷妮拉盯着威尔德伯爵的后颈，想象将酒壶砸上去是什么情形。

不，那怎么够。

在前世短暂的统治中，雷妮拉亲手将“铁棍”大人送上了断头台，而“铁棍”至死也没有改口，始终坚持男性的继承顺位高于女性。

尽管他也曾发誓效忠于她……父王韦赛里斯在世时，“铁棍”大人可从来没有公开对雷妮拉的继承权提出质疑。

雷妮拉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收回目光，安静地退后，让国王和重臣开始议事。

御前会议先就即将召开的庆祝韦赛里斯与阿莉森结婚五周年的比武大会讨论了许多细节，然后话题一转，戴蒙的名字突然出现，争吵随之升级。

戴蒙。

雷妮拉笑了笑，她都快忘了，戴蒙有多么擅长惹出争议。

哪怕人在遥远的石阶列岛，也能让王国的重臣为他吵个底朝天。

……

“公主殿下，距离午餐还早，您想去神木林散步吗？”

雷妮拉刚一踏出议事厅，克里斯顿·科尔爵士就迎了上来，绿眸英俊迷人，白袍将炭黑头发衬的更加神秘危险。

不得不承认，科尔的外表很能蛊惑小女孩，风度和武艺也无可指摘。

虽然在华丽的外表下，他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根本配不上骑士的称号！

雷妮拉内心叫嚣着，却温和笑道：“不，我的白骑士，请送我去龙穴。”

每个坦格利安能够完全相信的只有他/她的龙，重活一次，雷妮拉不会再忘记这一点。

而她和叙拉克斯，已经分别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