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加尔各答。

这个人口近千万的城市里，两百万都是流浪者。龙崎感到升腾的热度和喧嚣，人群宛若河流，奔流向车站，朝从港口刚刚下来的游客们挥洒热情。汗水、泥土、尿液、牲畜的味道混杂其中，令人不禁掩鼻。

“大麻便宜卖，不可错过！游客们，感兴趣吗？买一些吧！”

“要不要住酒店？我这里有很好的酒店哦！还有美丽的少女陪伴，绝对物有所值！”

“施舍点！施舍点！施舍点！快点掏钱啊，否则你肯定下地狱！”

人群挤过来，龙崎费劲地朝前走，挤开试图拽着他上可疑车辆的男人，在场的没有女性真是帮了大忙——这样龙崎就能粗暴地一把推搡开碍事的臭烘烘的男人们，附带一个充满威胁力的瞪视了。

终于挤过喧嚷的人群，花京院典明摸了摸口袋，发出一声叹息：“我的钱包被人摸走了，大概是那几个要钱的小孩子。”

“没事，用我的，我一直好好保管着呢。”龙崎拉住花京院典明的手腕，把他拽到自己身边，让他免于被一头路过的牛蛮横撞倒，“还有乔瑟夫先生——这一路上大项的消费基本都是他出的钱，不用担心……老天，这就是印度吗？”

“我们是不是应该买点之前的解毒药，万一吃坏了肚子，我这把年纪可受不了啊！”乔瑟夫大为震惊，捏着鼻子避开一坨刚刚从牛身上脱落下来的热腾腾粪便，面色青白。

众人逃也似地上了出租车，被司机宰了一笔，到市中心一家比较合规格的饭店里，打算现吃一顿再找地方住。

阿布德尔热情推荐印度奶茶，乔瑟夫脸色难看地点了菠菜干酪、萨摩撒和印度炒饭，那些香料浓郁的食物尝起来味道不算差，有股独特的风味，奶茶甜滋滋热腾腾的，带着一丝独特的辛辣味道，喝起来很暖肚子。

龙崎吃饱喝足，突然觉得印度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承太郎端着杯奶茶慢慢喝，眉头舒展，姿态悠闲：“这里挺不错，我喜欢这儿。”

龙崎算是看出来了，承太郎还挺喜欢这种小甜水的，包括不限于带气饮料。他也不抽味道很大的烟，只偶尔抽一抽纤细甘甜的女士香烟，跟这幅硬汉派外表很不搭，让人顿感不能以貌取人刻板印象的重要性。

波鲁那雷夫饭吃了一半，离席去厕所解决个人问题，出来时面色难看至极，一副气冲冲的模样，拉起身边的行礼就要走。

“怎么了，波鲁那雷夫？”阿布德尔一怔，刚要起身，就被龙崎一把按住肩膀，压坐了回去。

波鲁那雷夫头也不回地说：“我终于见到那个杀害我妹妹的畜生了……别碍事！我要亲手杀了他！现在，我们就此告别吧！”

“什么？等……”阿布德尔更加吃惊，还想再起身，却被龙崎牢牢压着肩膀，按在原位，顿时急了，“快放开我，龙崎！我要把他劝回来！现在他这样做，实在太没有责任心了！”

“我们要尊重别人的选择，阿布德尔。”龙崎温和而坚定地说，“先前波鲁那雷夫已经跟我说好，他必定会去杀死害了他妹妹的人，我们是劝不了的。有些事情，无论别人怎么劝说，都不能停止——你应该明白这种感觉吧？让我们体面地告别，也许是一件好事。”

阿布德尔先是生气，而后长叹一声，不再试图追赶波鲁那雷夫：“唉，你说得也有道理……希望他成功吧。”

“我们早点吃完走吧，我想好好休息一下了。”龙崎提议，加快了用餐速度。

乔瑟夫眉头皱起，看了一眼龙崎，又看了一眼波鲁那雷夫已经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承太郎皱着眉，但没有出声。花京院典明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奶茶，以他对龙崎的了解，他已经意识到，波鲁那雷夫恐怕是跟龙崎达成了某种协议，现在按照龙崎的意思来就好。

众人没有任何波澜地接受了波鲁那雷夫离队这件事，吃完饭，很快找地方住下。

龙崎没有遮掩，当着众人的面说“我出去侦查一下情况”，朝花京院典明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欢快而俏皮的微笑，便踏出了门。

“你俩打什么哑谜？”乔瑟夫纳闷地看向花京院典明。

花京院典明露出了跟龙崎想骗人时如出一辙的无辜表情：“什么？我们可什么都没做？放心吧，乔瑟夫先生，不会出事的。”

乔瑟夫嘀咕一句“臭小子们”，摇了摇头。

*

“混蛋……J·凯尔！如果你还有一点自尊心，如果你还算是个男人的话，就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们展开你死我活的『决斗』！别躲在你的镜子里，可恶啊……！”

波鲁那雷夫冲出了饭店，在路途之中不断疾走，眼角不断闪过镜中替身畸形而修长的身形，危险的利刃在替身手中不断逼近，他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发现对方。

此时此刻，波鲁那雷夫的理智和先前说好的预谋，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与善于思考再谨慎行动的花京院典明不同，波鲁那雷夫是立刻行动并绝不会轻易放弃的类型，如果将他比作动物，一头死不悔改的倔牛也许是恰当的形容。

愤怒的火焰将理智燃烧殆尽，他怒吼着在街道上奔跑，试图击碎每一个映照出替身的镜面，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叫周围不明所以的人都远远避开。

不知不觉间，波鲁那雷夫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盖了一半的危楼摇摇欲坠，破碎的玻璃碎片洒落一地，有疲惫的流浪者蜷曲在角落休憩，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残留着尚未蒸发的大大小小的肮脏水洼。

热风卷起枯叶吹拂而过，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走出了楼房的拐角，隔着小半条街站在了波鲁那雷夫面前。

男人金发碧眼，身穿牛仔装束，低低压下来的帽檐遮住眉梢眼角，口中叼着一根香烟，手枪在手指间旋转。

他发出低沉的笑声，枪口直指波鲁那雷夫：“替身有高下强弱之分，用强大的去对付弱小的，才算是恰当的战斗策略。没有任何打算就直接扑过来，完全是愚笨的做法。毕竟，『枪强于剑』……你说是吧，波鲁那雷夫！我本以为你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但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不讨人喜欢啊——难怪乔斯达一伙人甚至不挽留你一下！”

“你个白痴！我不管你是谁，快点告诉我，J·凯尔，『倒吊人』究竟在什么地方？！”波鲁那雷夫对他这一副念唱作打毫无兴趣，召唤出自己的替身，凶恶望向牛仔男人，与银色战车一起做出即将刺击的姿势，“不然我就把你打到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哈哈，真是口无遮拦！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尽快去死，我就满足你。记住，波鲁那雷夫，杀死你的人是『皇帝』塔罗牌暗示的替身使者，荷尔·荷斯！”

荷尔·荷斯爽朗笑着，目光一定，以极快的速度朝波鲁那雷夫开了三枪。

砰砰砰！

三声枪响连成一线，银色战车以极快的速度朝前竖劈，切碎了射向眉心的子弹，余下两枚子弹却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在半空中绕开了他的剑锋，分别朝他的心脏和眼睛射去。

“呃……！”波鲁那雷夫极其狼狈地侧身翻滚，鬓角一大块头发被子弹撕扯出通道，肩膀靠近锁骨的位置中了一枪，身体朝后翻滚，沾了满身的泥水和脏污。血顺着他的伤口流淌下去，染湿了衣服。

“呵，替身使者受伤之后，替身的威力也会下降，现在你还能切开我的子弹吗？”荷尔·荷斯冷笑着再次抬起手枪，“很好，现在可以确定，你确实是孤身一人了。不然你的伤口恐怕会被『传送门』直接抵消伤害——你真不该离开影川龙崎的。没了他的保护，你什么都不是。”

“你这乡巴佬……！”波鲁那雷夫瞳孔缩小，怒吼着正要起身，忽然，他的胸口处冒出了一截森冷的刀尖。他本能朝下方看去，只见那闪闪发亮的水洼之中，正蛰伏着J·凯尔的替身——倒吊人。

J·凯尔趁波鲁那雷夫与荷尔·荷斯激战之际，从背后刺穿了波鲁那雷夫的心脏！

与此同时，荷尔·荷斯微笑着扣动扳机，对准他的眉心射出一枚子弹。

——前后夹击，无路可退。

“呃啊啊啊！！！”

一声凄惨的痛呼之后，一截替身的闪亮手臂连带着右手一起掉落在地，那只手上握着一把尖刀。

子弹穿透了波鲁那雷夫的眉心射中水洼，顿时水花四溅，闪动的晶亮水珠混合鲜血，肆意打湿周围。

波鲁那雷夫在肩膀上抹了一把血，毫不犹豫朝荷尔荷斯甩去，哪怕被支起的手臂阻挡了大部分，仍有剩下些许血珠落在了荷尔荷斯的颈侧。

“怎么可能？！这是……没错，是『传送门』！难道从刚才开始，影川龙崎就关注着这里的态势吗？！”

荷尔·荷斯震惊地倒退两步，脖子上却突然感到一阵铁钳般的痛苦的挤压——他满头冷汗地一点点转动眼珠，一只手从虚空中探出，一把握住了他的脖子。

与此同时，一辆车从远处疾驰而来，驾驶座上的龙崎发出欢快的笑声，右手正操作方向盘，搭在窗口的左手从手腕开始空空如也，仿佛压根不存在一般。

“龙崎！”波鲁那雷夫喊道。

车辆转了个漂亮的弯，碾过水洼，抵达波鲁那雷夫身边。

这显然是一辆从别人手里买来的旧车，车轮老旧，车身还沾着牛粪的痕迹，由乔瑟夫先生友情提供——当他丢出钞票时，原本的车主简直喜出望外。

龙崎下了车，左手已经恢复原样。但荷尔·荷斯的脸色却铁青难看得仿佛已经危在旦夕，战战兢兢待在原地，不敢乱动。事实也的确如此……他的脖子被龙崎的手触碰过了！现在，他的性命已经被攥在了龙崎的手中。

“嗨。”龙崎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碧色瞳孔冷得像冰。他扶起流血的波鲁那雷夫，目光直勾勾钉住冷汗直流的荷尔·荷斯，以一种轻佻但饱含杀意的语气道，“『枪强于剑』？好俗语。那么现在，你有什么要给我说的吗？”

“……唉。”荷尔·荷斯长叹一声，掌心的手枪消失不见。他举起双手，大声道：“我投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