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跳江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刘婉看来,‘三个弟弟在南城门口打了监军御史王大人’这等好事她不曾听人说起过,反而城中到处都在传‘新来的监军御史王大人是我们刘将军的郎婿’这种不着边际的坏事。

刘婉愤懑异常,真是岂有此理,他被打的事为何你们不说!

更令刘婉没想到的是,传言愈来愈离谱,让她忍无可忍。‘王大人到了襄阳第一件事就是上门拜见岳母大人’,‘王大人拜见岳母大人是为了补聘礼’,‘聘礼十分贵重,刘夫人很满意,逢人就称赞王大人好’,‘王大人和刘将军连孩子都有了’。

小菊将外头的传言一一讲给刘婉听,当刘婉听到她和王戬连孩子都有了时,怒发冲冠拍案而起,被十个婢女死命地拉住才没冲出去揍人。

这时候宇文城上前,“其实你越激动,越是正中他的下怀,他会越觉得你在乎。”

“若你真的受不了这些传闻,我可以帮你。”

刘婉冷静下来,看向宇文城,“令章说得在理,你想怎么帮我?”

***

王戬本以为进了城想见刘婉,她又会像在建康时那样,生了气就对自己避而不见。若真是这样便好了,他可以死缠烂打。可却并没有如他以为的那样,他提出想见刘婉,未遭到任何阻挠。

监军御史拜见掌管襄阳城的刘将军,公事公办,理所当然,接待他的官吏欣然引着他前去,一路畅行无人阻拦,没人出来说刘将军公务繁忙不便相见,也没人拦住他让他等在门外,更没人跳出来打他。

直到进到屋中,见到刘婉,及刘婉身后的人。王戬心中一沉,面罩寒霜,不悦道,“你为何在此?”

宇文城含蓄一笑,“子尚,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刘婉坐于上首将军之位并不起身相迎,似乎是第一次见他一般,只平静地开口,“不知王大人驾临,本将军有失远迎,王大人请坐!”

王戬语气森冷,目光凌厉,指着宇文城,“他一个鲜卑人,为何在我梁**营。要知道,十万魏军兵临襄阳城下,其中五万鲜卑军乃魏军中坚主力,下官身为监军御史,督襄阳诸军事,有权责问此人为何在我梁**营!”

刘婉面不改色,“令章虽为鲜卑人,但只是位行走南北的胡商,他有朝廷颁发的通行梁国的通关文牒,货真价实,王大人要不要亲自查验一番?”

王戬噎了一下,转瞬又道,“即便如此,但军营重地,岂能让不相干人等随意逗留。”

刘婉,“前几日,我军刚查处了粮草以次充好之事,眼下军中粮草短缺又大战在即,以往的几位粮商来不及筹措,刚好令章手头有批粮食能帮忙解燃眉之急,本将军正在与他商议采买粮草事宜。”

刘婉说完后,看也不看王戬,自顾自地继续与宇文城交谈。

王戬被晾在了一边,他还想摆出官架子来仗势压人,“下官司督察襄阳军务之职,有些与襄阳城军务相关之事要与刘将军单独详谈,事涉机密,请不相干人等暂避。”

刘婉抬起头漠然道,“本将军才接掌襄阳城不久,于诸事都不甚熟悉,若是御史大人有事商谈,需得许长史和余将军在场,本将军不便与王大人单独谈,望王大人见谅。”

刘婉的话疏离又客气,王戬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凉了下去。他看宇文城微微俯身倾向刘婉,二人低声交谈,亲近又默契。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因为站在刘婉身侧的本该是他,可现在他们并不把他当一回事,他成了局外人。

王戬遍体生寒,心中刺痛,嫉妒让他癫狂愤恨,他脱口而出,“阿婉,此人不可信......”

不待他继续往下说,刘婉不客气地打断他,“王大人请自重,这里是军营重地,公事公谈,若是公事之外之事,请勿胡言乱语,否则当以扰乱军纪之罪论处,到时候无论是谁,休怪本将军不留情面!”

刘婉面色冷凝,王戬心中千言万语,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接下来,他便被彻底无视,仿若不存在一般,无人搭理他。

那日之后,刘婉便与宇文城整日出双入对。

要怪就怪宇文城长得实在太引人注目,棕发微卷,肤白碧眼,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城中的传言不消两日便转了风向,人们开始认为所谓王大人是刘将军的郎婿这件事,分明是空穴来风有人胡言乱语。

当日城门口许多人都瞧见,分明是宇文郎君陪刘将军回的襄阳城,且是他一直陪在刘将军身边。要说亲密,也是宇文郎君与刘将军更亲密。君不见在哪儿都能看见二人形影不离的身影,城楼上、军营中、大街上。不仅如此,宇文郎君每日一早接刘将军上值,晚上无论多晚都送她回家。难道还不能说明二人之间关系不一般么。

这些流言不用费尽心思地传到王戬的耳中,他便知晓,因为都是他亲眼所见。

他也想时时刻刻地粘在刘婉身边,可是没有用,宇文城像一面盾牌紧紧地横亘在他与刘婉之间,有了宇文城这面盾牌,刘婉的眼中永远也看不见他。他被无视,在他二人身边,成了隐形人。

他想借口谈公事,每每他开口问刘婉,刘婉便会冷冷地道,“这些事我也不清楚,还请王大人去问许长史/余将军/丁将军/黄将军/吴参将/刘蛟吧。”

她的神情是那样冷漠,连看也不正眼看他一眼,不愿跟他多说一句话,好像跟他一点也不熟。连带着跟着她的婢女和几位副将也跟着对他这位监军御史态度冷硬。

他试过喋喋不休想引起她的注意,她就会怒目相向,“王大人,本将军日理万机,有如山的公务要处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以去找许长史等人,请不要扰乱军营,浪费大家的功夫。你若再捣乱,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随后她就会真的不客气,找人把他轰出去。

刘婉对他的态度渐渐地人尽皆知,军中将士同仇敌忾,他感受到他们看他的目光,由兴味变得讨厌再变得鄙夷。他是不讨喜的监军御史,从上到下都防着他,可他偏偏像张狗皮膏药,不识相地到处粘人。

刘婉的冷漠刺痛了王戬的心,他既不能凭借武力制服她,又不能月夜翻窗到她闺房中倾诉衷肠,他空有一张嘴却没法开口解释。他以为她只是短暂的生气,很快就会和从前一样,待消了气听他解释后二人和好如初。可她变得那样坚定,不肯对他假以辞色,渐渐的他的纠缠变得狼狈又失尊严。

而另一边,宇文城帮襄阳军解决了粮草危机之事传了开来,襄阳城上下对他倍增好感,人人都在说他的好话,有人甚至开起了玩笑,说他才貌俱佳与刘将军格外般配;说他是襄阳军的恩人,刘将军可以考虑以身相许。

面对这些话王戬无能为力,他感到越来越无助,越来越害怕,害怕刘婉与他之间的裂痕再无法修复和弥补,他感到快要抓不住刘婉,或许这一次她伤透了心,下定决心要彻底离他而去。

***

一大早,刘婉来到北城门,察觉今日值守众兵士神情异样,每个人都欲言又止。她尚未登上城楼,小菊几人就奔下来迎上她,“将军,出大事了!”

刘婉心中一惊,忙跟着小菊等人登上城楼,但见北城墙雉堞后头围拢了一大堆兵士,正朝着城墙下张望,人人脸上浮现出莫名的激动。

小菊高喊,“刘将军来了!”

众人如鸟兽散开一处空隙来,刘婉走近城墙,远远瞧见襄樊二城之间的浮桥上,站着一白衣翩翩之人,正是王戬。

小菊对刘婉道,“王大人留信,说请将军独上浮桥,他有几句话要单独与将军说,还说若将军不去,他就要跳进汉水之中。”

刘婉默默地注视着汉水浮桥之上的王戬,脸上看不出喜怒。宇文城轻嗤一声,“王大人可是想以死相逼啊。”

“婉儿,你还是下去吧,万一把他逼急了也不好。”丁勇带着三个郎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阿姊要不先下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讲。”二郎刘泰也跟着附和。“阿姊,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三郎刘恒问。

“阿婉,是你吗?”王戬似乎察觉到北城楼上的动静,看见了刘婉,他高喊道。

北城墙高耸,像一位挺拔的兵士终年值守在汉水南岸,默默地注视着涛涛水面。天地悠悠,静谧无声,唯有浮桥上一人衣襟飞扬发丝拂动。他的声音不大,在这空旷的高城下却有股极强的穿透力,让高城上之人清晰可闻。

半晌,刘婉朝桥上之人道,“王戬,你为何要屡屡让我难堪和为难?”

刘婉的话掷地有声,像一支从高城上射下的利箭,呼啸而来正中王戬的心。

“自我与你相识,你何曾让我安生过!”

王戬明了,她说得对,自与他相识以来,是他无数次将她的人生拖进危机四伏的泥潭。她本来有光明的一生,是他的人生一片破败与灰暗,是他强行将她拖进黑暗的深渊,是他让她一次次险象环生,是他一次次让她难堪和为难。

“你总这样逼迫我,未免太过自私。你上来吧,我们之间到此为止,我不想再非功夫折腾了。”

像判官说出了最后的判词,他的罪与罚被盖棺定论。一切皆因他自私地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她,将她强留在身边。她不想再因他而饱受折磨,要跟他来个了断,这是她最终的决定。

良久,刘婉再没话,也不见她走下城楼。

王戬心知她心意已决,朗声道,“阿婉,对不起。我王戬自认从未辜负过你,然而却让你备受煎熬,让你决意离我而去。当初在雁门关外我曾发过誓,此生绝不负你,但若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也绝不独活!”

言罢王戬终身一跃,跳入汉水之中。

刘婉的心骤然揪起,高城上众人惊呼,丁勇焦急地大喊,“怎么说跳就跳,还不快快去救人!”他话音未落,三个郎已跟着冲了下去。

仲春的江水冰冷刺骨,宛如凌迟的酷刑,每一刀都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地扎向他。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滑向深渊,黑暗渐渐吞噬了眼前的光亮,这种沉溺的感觉好像他的人生一般,挣扎不得暗无天日。

“阿婉,你知道吗,我所活十六年都抵不过与你相识一载,与其残生没有你相伴,就让这短暂的幸运成为我此生的永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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