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苦肉计

襄阳军大胜,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把慕容敦杀得灰头土脸,大快人心!可襄阳城内最炙手可热的人既不是全军统帅刘婉,也不是突然苏醒的襄阳郡守刘固,而是刘固父女身边第一亲卫丁勇。

因为御史监军王大人被敌军细作掳走,全城上下心里头再欢欣鼓舞,面上都不能表现得太开心。何况无论刘固还是刘婉,都高兴不起来,一个怕上头怪罪;另一个嘛,懂得都懂。

于是众人把打听‘如何打了胜仗’以及‘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的一腔热情都倾注在了第一见证人丁勇身上。

可怜的汉子丁勇,分明是个不善言辞只会舞刀弄枪的莽撞人,被自己的新上峰刘婉生生逼成了个说书人。

最先来兴师问罪的就是骑兵首领梁豪,佯作嗔怒道,“丁勇,你瞒兄弟我瞒得好苦。小弟我昨夜担心保护主帅不力,就要折在那儿了,当时还劝她逃跑,差点被主帅一刀劈了。”

“要说都怪你,看你前几天在樊城着急上火的样子,我就信以为真,真以为樊城危急,主帅快支撑不住了。”

刘家三个郎也涌上来围住丁勇,“就是,丁大叔真是深藏不露,连我们也被瞒过去了。”

丁勇憨厚一笑,“你们不知道,我当时装得也很幸苦。我本就是直肠子,向来不会撒谎,可主帅和王大人却跟我说,越是我这样的老实人出来做戏,才越能骗过军中细作。我只好使劲憋住,好好配合,不敢露一丝破赞。”

听他自夸是‘老实人’,梁豪和三个郎顿时指着他一片吁声。

梁山指着丁勇,“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主帅为何找你配合不找我,分明是看你会装‘老实人’。”他把‘装’字重点强调了一下。

三个郎也不肯放过他,定要他和盘托出他们当时是如何筹谋的。

丁勇,“其实主帅和王大人两人的意见一直都统一,魏军细作就是宇文城,也就是慕容善。于是两人便将计就计,顺道借他之手反过来坑他们自己人。”

“所以一开始粮草被烧是假的啦,是主帅找得人烧了一堆干柴,目的是为了迷惑慕容善,让他以为他的同袍出来替他顶罪,好让他放松警惕。”

“缺粮这件事也是假的啦,主帅叮嘱我,她找慕容善商议买粮的时候,我就冲进去,假装对城中缺粮忧心忡忡,然后她坚决否认。再然后王大人又冲进来,又提缺粮之事,她就故作生气处罚王大人。这样在慕容善看来,主帅是欲盖弥彰,缺粮这件事无疑被坐实了。”

四郎刘嵩忙问,“那当日王大人被打,是假的咯?他是假装被打晕的?”

丁勇,“这倒是真的,主帅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真打骗不过慕容善。二人之间的矛盾不够激化,她就不能把王大人赶走。必须要找理由把王大人赶回襄阳,好让他暗中实施别的任务。”

梁豪和刘家三兄弟听罢又是一阵唏嘘,纷纷同情起王大人来,主帅这下手也忒狠了。

丁勇一脸意味深长,“你们这就不懂了,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刘泰又问,“那然后呢?当时城中缺粮的谣言四起,樊城军心差点崩溃。”

丁勇,“这就是兵行险着了,最初的谣言实则是主帅自己放出来的,樊城因缺粮而军心浮动,慕容敦父子便以为有机可乘,才会把他们吸引过来围困樊城。”

“再然后,主帅便找慕容善商议运粮,还说要故技重施声东击西,引兵出城偷袭魏军大营来转移魏营注意力,好借机运粮进城。慕容善肯定会把情报传给魏营,慕容敦父子以为他们可借此围困生擒主帅。”

“实则主帅早有预料,并另做打算。她这么做确实是为了转移慕容敦注意力,引开慕容善,但是为了放火烧岘山,开闸放水淹魏军。”

“她会故意在魏营被围,然后穿过魏军大营往北面的阳陵陂去暂避。当我看主帅冲进魏军大营,便立即让人鸣角传信,而等在襄阳的王大人则在那时开始放火烧山。”

“你们不知道啊,不多一会儿,那岘山上便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我在樊城南城楼上都能看见。接下来,岘山上的魏军只能往下跑,被等在山下的余吉堵住打,打得他们无处可逃!”

“另外,我们还让上游水塘蓄水,慕容善的仆从阿翰的商船一驶进襄阳,上游的人便开闸放水,汉水急流,猛冲而下,将襄阳城西侧丘岛上的羌军和埋伏在水上的魏军冲了个七零八落。我军又拦截在下游,再将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那慕容敦很快便收到奏报,哪里有空再去追杀主帅,连忙分兵救援岘山和水上的人马。他这一动又正中我们主帅的下怀,襄阳城东西两侧的人立马出城给他来了个迎头痛击,而我樊城中的军士正好出门偷袭他的大本营,他腹背受敌如何讨得了好。”

“好!”梁豪虽未亲身经历,但听到魏军如何中计吃了大亏也忍不住叫好。

丁勇,“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晓了。”

刘泰,“要说兵行险着,阿姊冲击魏军大营,被追杀至阳陵陂才是凶险,慕容金当夜也是放火烧山,当时该多凶险啊!稍有不慎...”

丁勇,“其实王大人早有预料,一开始坚决不同意主帅犯险,主帅坚持己见,还找来军中会观天象的杨主簿说服王大人。杨主簿反复确认,阳陵陂西侧有水塘,当夜前半夜吹东南风后半夜吹南风,可以在水塘边避一避,能躲过山火。王大人才同意的。”

刘恒促狭一笑,“听人说,当夜从兄蛟郎和王大人赶到阳陵陂埋伏,见火光冲天,王大人奋不顾身要冲进火海找阿姊,还是从兄把他打晕了扛走方才作罢。”

丁勇听罢少见地一声叹息,“此番监军御史王大人出谋划策,为我襄阳抵挡魏军出了不少力,没曾想被那细作掳走了。这都三天了,王大人仍是下落不明,不知那慕容善将他带到哪里去了。”

梁豪,“只盼王大人吉人天相,若有消息,我梁豪第一个请命去把他救回来!”

丁勇听完,小声地问,“主帅当时为何不去救?”

梁豪,“慕容善当时跑得太快,主帅顾全大局,心思谨慎,只怕自己一走中了慕容善的奸计,不敢扔下全军独自追过去。不过她说了,慕容善想利用王大人来威胁她,王大人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众人听罢也是唏嘘不已,想来刘婉再心急也要为了襄阳克制住自己,这种大公无私实乃让人敬佩。

***

山洞中,王戬幽幽醒转过来,他坐直身子靠在石壁上。

慕容善走了过来,扔了一块麦饼在他脚边,王戬腹中空空如也,想也不想抓起来就啃。

慕容善,“不怕有毒?”

王戬哂笑,“你想留着我来引诱阿婉,暂时不会杀了我。”

王戬一边慢条斯理地啃着饼,一边道,“不过如果你想用我来威胁阿婉,威胁她大开襄阳城门放魏军进去。我劝你清醒一点,认清阿婉绝不是这种人。你若以我的性命相要,只怕她不仅不会放弃襄阳救我,还会先一箭将我射死!”

慕容善,“你是梁帝的儿子,是皇子,难道她就不怕梁帝兴师问罪?”

王戬哈哈一笑,摇摇头,“你该明白,你之所以输给我,就是因为你实在太不懂阿婉了!”

“她是会向权贵低头的人么?她会为了区区一个皇子放弃襄阳?你自己想想你说得什么话?!”

王戬看向宇文城,“看来你是真的不了解她,你到现在还对她抱有期望。你以为你慕容善的身份是谁先识破的?我猜你会以为是我,但其实是阿婉!是她先看穿了你!”

慕容善旋即出手,一把扼住王戬的咽喉,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目光狠戾,“你把话说清楚,她是如何识破的?”

王戬满脸涨红,张嘴使劲挣扎,看着他眼白开始翻转,慕容善才将他摔在地上。

王戬伏地咳咳咳,艰难地喘着气,开口道,“你这种人,总觉得打打杀杀就很厉害,你难道不知道智慧有时候比武力有用?你把我的脖子掐住,我怎么给你讲?”

宇文城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我现在留你一口气,不代表我不会杀你,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识相点!”

王戬抱住宇文城的脚,上气不接下气,“你这样,我怎么说。”

宇文城瞪了他一眼,将脚挪开。

王戬,“当年你父亲带你叛逃前燕投奔魏帝,义父从一开始就看出你父子二人狼子野心绝非善类,他极力劝阻魏帝不可接纳重用你父子二人,但彼时魏帝想要一统天下收服鲜卑人心,便容下你俩。”

“于是义父想试探你们,便向魏帝提议,灭燕之战当派你父子二人为前锋,哪知攻进燕都之后你却失踪了,慕容敦说你死于战乱之中,义父却是不信。往后数年,义父都在暗中查访你的下落。发现与你一同消失的,还有大批燕皇室的财宝。”

“好巧不巧,我们在追查九剑门时,发现九剑门手中也有大批前燕的财宝。顺藤摸瓜,阿婉进入天罗地网宗后,察觉九剑门的许多人马、据点、粮仓和武库都是前燕留下的,发现了你们与前燕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又联想到义父曾经查到,九剑门竟替消失的慕容善给慕容敦传过信,于是我们就猜,慕容善会不会根本没死,就躲在九剑门之内。”

慕容善,“那也只是怀疑九剑门与前燕有关,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王戬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缓缓道,“从始至终!她和我一样,从一开始就怀疑你,怀疑你是九剑门的人,她从始至终就没信任过你!”

听他如是说,慕容善满眼震惊。

王戬,“你以为我骗你?你觉得自己救过她好多次,她总该是会信任你的,可是在她看来,你总在她危险的时候突然出现就十分可疑。”

“那时候你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她身边救她,我心生妒嫉方寸大乱,文娘那件事只是爆发点,让我崩溃和她大吵了一架。她一来生我的气;二来她认为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口无遮拦地指责你,是打草惊蛇。所以,她想先稳住你,才故意说不信我而信你。”

“你知不知道,我们从颍川郡回长安,她虽然不与我说话,但全程都在配合我设局诓骗你。她与我相识日久,知道根本不会有什么兵马会护送我回长安,但她还是瞒着你故意不告诉你。你每夜都能在回长安的船上遇见她,你以为是偶遇,实则她在紧盯着你,想看看你会不会有所异动。”

慕容善难以置信,那时候她言之凿凿地维护他,他们不搭理她,都是她安抚他,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巨大的心痛翻江倒海地淹没了他,寒凉涌向四肢百骸。

王戬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一般,冷哼一声。接着道,“她和我一样怀疑你是九剑门门主,但见你在黄河之滨亲手杀了铁穆昆,意识到你若真的是九剑门的人,宁愿牺牲下属也不肯露出真面目,你阴险无情至斯,当是极难对付。所以她才会当场出声维护你,想要另想办法彻底揭开你的真面目。”

“这就是为何,此事之后,我们在潼关重新和好。是她亲口跟我说出对你的怀疑,她认为彼时我们尚无确凿证据证明你的身份,你又一意抵赖,我的指责只会惊起你的防范。她劝我不如假意信任你,静待时机,让你露出马脚,以便窥探你更大的阴谋,到时候好反戈一击。”

慕容善听了王戬的话只觉胸间气血翻涌,怒从心起,他拔出承影朝王戬右退刺去。那把承影的剑身本来透明无形,猛然间王戬感到利刃穿过皮肉,他痛得不禁抖了一下,随后颤抖着抬起手死死地握住腿上的利刃。

剑刃虽透明却坚硬锋利无比,王戬手掌割裂,鲜血沿着透明的剑身徐徐流下,在光柱上凝成一条长长的猩红血线。

王戬被刺一剑,反而一声嗤笑,笑中尽是嘲讽,“你别看阿婉是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但大事当前她却格外清醒,比我都沉得住气。她说你藏得太深,若不能骗过你,你便不会轻易露相。因而,需得先迷惑住你才行。所以你看到得一切,都是她为了迷惑你,做出的假象!”

慕容善怒不可遏,拔剑再刺向他的左腿,王戬依旧伸手紧紧地拽住承影剑剑身。大片鲜血汩汩留下,在透明无形的剑身上投下斑驳血影,凝成一把带血的长剑。

王戬面无血色,额间豆大的汗珠缓缓滴下,面上却仍然露出欢快的笑容,“这就急了?你以为她为何总对你笑?你以为她为何总维护你?你以为她为何让你堂堂一个魏国鲜卑人随意出入梁军军营?你以为她为何回向你采买军粮?难道真的是信任你?心悦于你?对你毫无防备?”王戬眼中尽是嘲讽,一字一句道,“全都是做戏!”

慕容善眼神阴鸷,手上扭动剑柄。利刃在王戬掌中旋转,喀拉作响,王戬只觉得皮开肉绽,痛不欲生。他痛苦地嚎叫,却丝毫不松手,鲜血淋淋沥沥遍染剑身。

慕容善,“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今天落在我手上,我要让你生不如死。我得不到的,你照样也休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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