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笑里藏刀

刘固吃了王戬的雪芝丸,其实不到两日就已苏醒,但是刘婉和王戬二人决定还是先瞒着大家。一来是想让刘固多休息几日,二来是为了迷惑宇文城。

所以待刘婉被困阳陵陂那日,刘固已生龙活虎,能亲自带兵上阵。刘婉见父亲已经大好,战事暂歇,便将襄阳诸事交还给父亲。自己每日只静等王戬的消息。

斥候一波又一波地派出去打探,毫无所获,到了第三日,郡府突然收到神秘人送来的信。刘婉览罢信后,便去向父亲辞行。

刘固,“你要单枪匹马去?”

刘婉,“他在西边秦岭山中,那里是魏国的地盘,我们带人过去,师出无名,反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何况他信中指明只要我一人前往。”

刘固担忧女儿,“可你独自深入敌国,岂不更危险。”

刘婉安慰父亲,“他会明白的,无论是我父女俩谁守城,都不会受他要挟,为了救某人的性命而大开城门。何况魏军已经退到了西峡,并不在与他一处,这次他要我去,是为了了却我们之间的个人恩怨。”

刘固见只是短短一年多不见,今日的刘婉已变得成熟稳重,再不是从前那个横冲直撞的小女娘。心下感慨之余,既欢喜又心疼,想来她这一年多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于是他不再勉强,只嘱咐道,“你好好保重!”

刘婉向父亲告辞,骑上无痕出了城,一人一马,只带了龙雀刀,只身往秦岭去了。

当她找到山洞时,看见王戬倒在一旁,面色惨白,嘴唇青紫,双手手掌血肉模糊,整个下半身衣襟被血染透,不知是死是活。

慕容善仿若受了巨大的刺激,神情癫狂,杵着承影坐在地上发呆。她之所以能看出他手中的承影,皆因承影遍身染血,分明化作了一把血剑。

刘婉知晓这把剑上的血是谁的,心下骤然一痛,她压下内心的惶恐,小声地喊道,“子尚?”

听见她的脚步声,慕容善抬起头来,“你来了。”

王戬似乎野听到动静,勉力微微抬头,半睁开眼看向刘婉,嘴里发出呃呃的声音,转瞬支撑不住,又晕了过去。

刘婉握紧了龙雀刀,脑中开始想办法。

慕容善站起身,看向刘婉,须臾,语带愤怒地质问,“自我与你相识后,屡次救护你,为你做了许多,未做过一件伤害你之事,你为何要这样骗我!”

刘婉从容地道,“要怎样才算伤害?你差点杀了我父亲,难道还不算伤害我么?”

慕容善,“可你杀了我的师父,阳春先生,我伤你父亲,我们俩算扯平了。”

刘婉哂笑,“你这样想?”

慕容善,“当初你欺瞒我,暗中设局杀我师父以致我不能救他,我痛定思痛,本不欲再与你纠缠。可你上门跟我道歉,说密谋杀阳春先生并非有意瞒我,因为你身份特殊,还向我开诚布公地说出自己的身世。我被你的真诚打动,才重新找上你。你告诉我你当时难道不是信任我,才说出那番话?”

刘婉,“不是。”

慕容善满眼痛楚。

刘婉,“这是我专门给你下得饵。”

慕容善握紧了手中的承影剑。

刘婉,“我们怀疑你是九剑门的人,故意接近我们是另有所图,可始终抓不住你真正的把柄。那时候王丞相去世,王戬已不能留在魏国必须返回梁国,我担忧我们一走与你断了联系,你还会兴风作浪,所以我故意向你示好,坦承自己的身份,为得就是换取你的信任。”

刘婉,“因为我想,既然你觉得我没有怀疑你,仍然信任你,你或许还会找上我。只是没想到,这个饵坐实了你另一重身份。”

“整个魏国,除了去世的王丞相,只有你知晓我是襄阳刘固之女,就连小煞和银铃也不知。魏军细作将我在魏国做过麒麟密使的卷宗交给张嫣,意图让张贵妃揭发检举我,好让我父亲撤职。此事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干!”

“你既然是专门与朝廷作对的九剑门的人,就不会希望魏军打胜仗,可你这么做分明是在帮魏军,在帮慕容敦。便坐实了你与他之间,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慕容善听到这里,发出一阵凄凉的笑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慕容善,“当时你已知晓实情?还与王戬做戏,生他的气,让他为你跳江?”

刘婉,“一开始,我并不知情,我生他的气是真的。后来把他救起来,我才知道。这之后我们便商议,要骗过你这个间谍,就暂时不能和好,后来才是假的。”

慕容善满脸失望与悲愤,“好一个笑面如花蛇蝎心肠!”

刘婉,“你说我笑里藏刀,其实你又何尝不是?你故意接近我们,表面与我们交好,救我们帮我们,其实你才是暗藏杀心。文娘、铁穆昆还有阳春,哪一个不是受你指使要杀我们的。”

慕容善,“可我从未真正想过要杀你!”

刘婉,“这有何分别?”

慕容善,“当然有分别,区别就是我与王戬立场不同,你若站在我的立场,你就不会认为我处处针对你,我针对的只是王戬。你若与我立场相同,便会知道是王戬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刘婉冷笑,“你说得对,你我之间,确实立场有别。”

慕容善,“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不过是你先遇见了他,不过是他与你都是汉人。若你先遇见我,若你也是我鲜卑族人,你我之间就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你也会和我站在一起,我也能与你一起征战沙场,征服天下!”

刘婉反驳,“你错了,我与你之间的立场,根本不是你想得那样!你手下的阿岳、红露、天罗地网宗二老、文娘还有阳春,他们哪一个不是汉人?我并不认为他们能做我的朋友。小煞、银铃、清凉山的几位道人、铁弗部的夜娘,他们都不是汉人,但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你记不记得阳陵陂当夜我跟你说过得话?我知道,你始终不明白我父亲的选择,就如今日你不能明白我与你立场为何不同一样!”

“你可以为了得到心中所愿为了征服天下,滥杀无辜,利用别人,你手段残忍毫无人道!可我父亲是为了阖城百姓,为了救穷苦的流民放弃了他心中的理想。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永远无法理解我父亲与我的选择!”

“就算我先遇见你,我们照样也不可能成为朋友,因为我与你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慕容善的眼中涌起涛涛怒火,愤而挺剑。龙雀刀飞驰而出,刀剑相击发出一声刺耳之声。

染血的承影,在血光下显出原型,无处躲藏。龙雀刀呼啸翻转,刀锋密雨般落下,将慕容善牢牢困住。血光闪动,飞快地与龙雀刀周旋。

慕容善的剑术十分奇特,他的每一招一式都能舞出一长串光华绚烂的残影,这无数道剑影之中,唯有一道是真实的承影剑,其余只是虚影。若非刘婉一上来先发制人,恐怕要被他这眼花缭乱的剑法迷惑过去。

刘婉凝神留意他出手的动作,剑锋的方向,每每轻而易举便能从目眩神迷的残影中精准地找到那把承影剑,一击即中。慕容善的剑招不灵,顿时被逼得连连后退。

他冷笑一声,“原来王戬是打得这个主意,用自己的血来涂抹承影,好让你能分辨。”言罢他骤然撕下一块衣襟,拭过承影,大片血污被擦去,承影再度变得若隐若现。

刘婉却只提着刀站立不动。但见慕容善擦拭完承影骤然出手,剑锋无影无形,无处可寻。华师父的话在耳边响起,克虏刀法的至臻境界‘目无全牛’,只需看他一出手,不必窥其全貌,便能立时看破其功夫的精髓、要害和破绽,随即轻而易举将其瓦解。

一瞬间天地仿若静止,刚才慕容善使剑的一招一式在刘婉的脑海中闪过,她的目光落在他握住剑柄的手上,没了花里胡哨的残影干扰,承影本身的轨迹似乎更加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她手中的龙雀刀挥来,铿锵声响击中了无形的承影。

慕容善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下一刻,龙雀刀身游走翻转,刀锋欺向了他的手腕,腕间剧痛,承影哐当掉在了地上。

刘婉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跟着刀锋长驱直入刺入了慕容善的当胸。胸口的冰冷渐渐扩散开来,他看向她,“当初在颍川郡认识你,你说你的家乡在秦岭...”

他倒在了地上,最后那一刻他看见龙雀刀尖正滴着他的血,他终于醒悟,他们之间原来本就不是一路人,他使得是剑,而她使得是刀。

刘婉起身过去抱起浑身是血的王戬,连忙拿出随身带着的白虎膏给王戬敷伤口,拨开他被血浸透的衣摆,但见他双腿如双掌一般血肉外翻,惨不忍睹。刘婉顾不得男女之防,将白虎膏尽数涂在他的伤口上。

可是他仍旧苍白无力,昏迷不醒。刘婉能感受到温热渐渐从他身上消失,他的身体发凉,她焦急地想要唤醒他,“子尚!子尚!王戬!王戬!”

王戬好半晌才缓缓睁开眼,嘴角吃力地扯出一个微笑,气若游丝地说,“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

刘婉当然知道他口中要原谅的是什么,拼命地点点头。

王戬:“这辈子遇见你已足够了。”短短几个字才说完,似乎就没了力气。

他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越来越沉重,气息越来越弱,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刘婉的眼角滚落,“说什么这辈子,你现在才二十来岁就说一辈子,等你再活五十年再说这辈子吧。”

王戬,“不要哭,你要笑才好看。”

刘婉强忍住胸中的酸涩,努力地朝他笑了笑。可是下一刻,她就再也绷不住了。因为王戬对她说,“不要忘了我。”

刘婉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不要离开我,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很不开心。”

“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不能离开我,我不允许你死。”

王戬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眼中一刹那有了光。他缓缓抬起手想拉她,刘婉忙握住他血肉模糊的手,她抢着说,“你死了,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

“你别怕,我只是太累了,刚才等你等得太累了,见到你我就放心了,我先睡......”话尚未说完他的眼皮却阖上了,下一刻头歪在了刘婉的怀里。

心碎的巨大痛楚传遍四肢百骸,她惶惑无助地抱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放声大哭想唤醒他,可是他浑身冰凉,毫无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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