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文迪许家族在坠星城有着独特的地位,如果把坠星城比喻成一条河流,那么源泉正是卡文迪许。
传闻“坠星城”的名字来源于一颗从天而降的流星,流星上镌刻着神秘的文字,没有一个人能够解读其中的奥秘。
当时统治着这个国家的姓氏还是特雷西亚,女王许下诺言,任何人——无论出身高贵或贫贱,甚至是坐牢的囚犯,只要能解读出这些文字,就可以成为拥有封地的贵族。
即使如此,还是没有人能理解这些文字的意义,流星就这么在特雷西亚的宝库中沉睡多年。
直到几十年后,一位双眼覆盖着白翳,双脚如皮革般坚韧的苦修士来到王城,捧着一把土入宫觐见新王,自称已经触及到了奥秘的冰山一角,他站在流星前念出其中的一节,文字中所蕴藏的神秘力量使土中的种子生长发芽,长成了一棵树苗。
国王喜不胜收,他实现了祖先的许诺,赐给苦修士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并将流星托付于他,命他继续探索这奥秘。
那就是魔法史的第一页,欧甘字母,苦修士名为欧瑞克·卡文迪许,那片土地上日后建成的城市名为坠星城。
也正是因为如此,卡文迪许和专门培养法师的黑荆棘学院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卡文迪许家族的历代领主都兼任黑荆棘学院的院长,所以桑丘并没有被带到卡文迪许的黑蔷薇堡,而是直接来到了学士塔。
“我们只能带您到这里了,桑丘爵士。”为他引路的守卫说,“接下来是只有法师和访客才能进入的区域。沿着楼梯向上走,您会看见一扇被荆棘缠绕的大门,但是不用惊慌,雅各布大人会允许您进入大门的。”
桑丘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卑不亢,他仍记得萨拉菲尔的教诲:坠星城里最多的就是法师,法师里最多的就是怪人,无论看到什么,最好都不要表现得太惊讶。
学士塔的楼梯是十分粗糙的石台阶,也不像寻常的贵族宅邸会铺一层长地毯,灰白的石墙斑驳脱落,显示出岁月的痕迹,乍看之下有些破旧,并不像是他记忆中一位领主会住的地方。
走到塔顶,他终于看到了侍卫所提及的荆棘大门,大门前有一块普通的素色地毯,当桑丘站上去的一瞬间,荆棘如有生命似地向四周退开,露出下面漆黑的石门。
正当他纠结是否要先敲门时,门先一步自动开启了,越过黑荆棘、石门和橡木桌,一双浅蓝色眼睛正静静地望着他。
桑丘对普人种其实有些脸盲……即使隔着这样的文化差异,他依然能确定雅各布·卡文迪许有着极为优越的相貌,哪怕是在法师这个外表评价普遍较高的群体里。
“你好,萨拉菲尔的骑士。”他微微颔首,语气里没什么情绪,这让桑丘颇感讶异。
到目前为止,关于萨拉菲尔和雅各布的关系,他得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怪杰肖恩说雅各布对萨拉菲尔迷恋得无法自拔,萨拉菲尔本人却表示自己和雅各布的关系并不好——无论真相是哪一个,雅各布·卡文迪许都不应该表现的如此冷漠。
“我是桑丘·瑟文斯,抱歉冒昧打搅了您,雅各布大人。”
“为什么要道歉?”雅各布回答,“打扰我的是肖恩,他的性格一贯如此,唯恐天下不乱,学生时代我就习惯了。除此之外,我个人也确实有事想要委托你,你可以坐下,爵士,这会是一场很长的谈话。”
桑丘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雅各布的措辞可以说是相当礼貌,照理说他应该感觉如沐春风,但对方的语气实在说不上好——当然也说不上坏,只是古井无波,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如果存在一本叫作《贵族礼仪守则》的书而它能自己念自己,大概就会是这种感觉。
雅各布用茶勺敲了敲杯子,桌案上的茶具自动飞到了桑丘面前的木茶几上,茶壶还自动为他添满了茶水。
“非常感谢。”
“不用客气。”他淡淡地回答,“所以……根据肖恩的说法,萨拉菲尔回到坠星城了。”
桑丘思考了一会儿,既然肖恩和雅各布互相认识,大概也不用多作隐瞒:“是的。”
“她还好……”雅各布倏地停了片刻,似是在思索什么,“她四肢的功能还健全吗?”
他真的喜欢萨拉菲尔阁下吗……桑丘心中疑惑,回答道:“是的,雅各布大人。”
“那很好。”雅各布看着他,“你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困扰,桑丘爵士,你可以提出来。”
他略感迟疑,但最终还是问道:“是的……不,抱歉,雅各布大人,请问我是否有冒犯到您的地方。”
“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您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想见到我,只是勉强耐着性子与我交谈。”
闻言,雅各布陷入了沉默,桑丘耐心地等待,许久才等到了对方的一声叹息。
“如果让你感到不适,我很抱歉。”即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口吻都是那么冰冷,“既然你也出身世家,应该对卡文迪许的传统有所耳闻。我的家族世代都会通过各种方法,以保证下一任继承人的备选中至少存在一个拥有优秀魔法才能的人。”
桑丘点了点头,卡文迪许是奥罗拉少数不遵循长子继承制①的大贵族,将魔法才能作为比长幼、性别更优先的判断标准,甚至不惜与其他种族(比如精灵种)通婚。
“到了我们这一代,我的父母通过一些特殊的魔法仪式,使得新生儿可以拥有冰系的天赋魔法,不会受到严寒的困扰,力量会随着寒冬的到来而增强,不用念咒即可驱使冰的力量,魔法的威力也远超一般的法师,这种特性被称为‘寒霜之子’,我和我的姐姐都是如此。”
“了不起的才能。”桑丘斟酌着说道,“不过,我猜……受到天赋的影响,您的感情也比一般人更淡薄?”
“客气的说法。”雅各布回答,“起初或许是这样,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和姐姐对情感的接收能力都在下降,现在已经近乎没有了。”
说到这里时,雅各布又停了一会儿。
“虽然我正在自然地和你交流,但准确来说,我所表现出的礼貌,以及一些体贴之语都并非是顾及到你的情绪,仅仅是记忆所产生的习惯性回答。”他说,“我的姐姐安妮塔可能还保留着一点感觉,但也非常短暂,她不断地更换情人,妄图让心中永远保有爱的火种,然而被寒霜包裹的火焰注定不能燃烧太久。”
“我感到很遗憾。”桑丘只能这么回答。
“以及,如果你对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感到奇怪,因为我们今天只是初次见面,而我所谈论的内容在你看来似乎有些太私密了……你并不是第一个抱有这样疑问的人。”
雅各布仿佛读出了他的想法。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并不会有**被侵犯的不适,或者侵犯他人**的罪恶感。基于社交规则,我会对某些特定的信息和话题保持缄默,但那些带有个人情感的话题——有些人认为它们只适合在朋友、亲人之间被谈论,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倒是解释了很多,桑丘见过冷情的人,但基本上伴随着寡言,雅各布似乎没有这个问题。
起初,他还以为对方是厌倦于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交际……不过现在看来,或许社交界的谈话对他而言就像进食和睡眠,有必要就会为之。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从各种渠道了解到了您和我所侍奉之人的关系……请原谅我冒犯的询问,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您才对萨拉菲尔阁下的消息表现得不甚在意吗?”
雅各布没有回答,这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但桑丘还是无法判断这是否意味着他还在意萨拉菲尔,至少从他的角度来看,这漫长的沉默也没有让雅各布的神情中多出什么。
“我并非不在意萨拉菲尔的消息。”雅各布轻声道,“但无法否认的是,我并没有预期中的那样有太多情绪上的波动。莱尔德老师去世后,萨拉菲尔很快也离开了坠星城——他们是曾经为数不多还能让我感觉自己还拥有感情的人,在此之后,我接收和反馈感情的能力就迅速恶化……”
“我本以为您会急于见到她?”
“事实正好相反。”
雅各布的视线落到了右侧墙壁的油画上,画上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他的表情像是在回忆,但眼神清晰而冷静,没有迷离之色。
“即使是莱尔德老师的忌日,我的悲伤……更多的是一种记忆,就像在脑海中回想曾经喝过的甘草药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嘴里真的有那股味道。我也曾为安妮塔还能短暂感受到情爱而嫉妒过,这种感觉也渐渐不复存在了。”
“所以您认为,如果连萨拉菲尔阁下都无法让您感觉到什么,那您就真的无法再体会到任何感情了?”桑丘说,“虽然这并不算一件好事……不过,您在这件事上产生的忐忑和排斥,在某种意义上是否也代表着一种感情呢?”
“我……”雅各布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确定。”
“那我认为您不必那么悲观。”
“……或许吧,但我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雅各布垂下眼帘,他的睫毛和头发一样,都是像冰晶一样的白色,“桑丘爵士,回去后请代我向萨拉菲尔转达:两天后是莱尔德老师的忌日,我会在老师的墓前与你碰面,在此之前请去一次郊外的埃努斯庄园,我的问题,以及问题的答案都在那里,到时候请将答案告诉我吧。”
桑丘感到了为难:“我会转达您的话……但请原谅,我无法保证萨拉菲尔阁下会赴约,或是会去埃努斯庄园。”
雅各布斩钉截铁道:“她会的。”
“您为何如此确定?”难道真如肖恩先生所说,他们有一段旧情?
“我会付钱。”
①奥罗拉的长子继承制:第一顺位继承人(长子)死后,若继承人有男性子嗣,则上升为第一继承人;若无男性子嗣,原第一顺位继承人最年长的弟弟上升为第一继承人;若无男性子嗣和弟弟,由同辈的姐妹成为第一继承人,如果无同辈姐妹,由原第一继承人的女性子嗣继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桑丘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