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图书馆靠窗的角落,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滤过,只剩下微弱的光晕。纸墨的陈旧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周清嘉靠在书架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挲着泛黄的书页角。
“怎么愁眉不展的?”周清圆的声音很轻,带着惯有的温和。
“没什么,”周清嘉抬眼,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就是最近有点累。”
周清圆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叹了口气:“累了就歇歇,别硬撑。”
“嗯。”周清嘉低低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忽然问,“你当年被家里送走之后……和你母亲,到底去了哪里?”
“回我妈的老家了。”周清圆的回答很平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周清嘉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倒是你,我在与你相认之后,遇到旁人介绍我时,为什么要撒谎?”
周清嘉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避开他的视线:“那是……善意的谎言。”
“善意的谎言?”周清圆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所以你就告诉所有人,我是被收养的?”
“嗯。”周清嘉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你走之后,我找了你很久。初中时被看得紧,根本没机会。高中住校后,我经常旷课出去找你……高二那年,我好不容易查到你的IP地址在皖省含山。那天下午,我揣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旷了课和晚自习,买了张火车票就去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一丝遥远的怅惘:“那天……还是你的生日。我本来想,至少当面对你说声生日快乐。可是到了那里,敲开门,里面的人却说,根本没有叫周清圆的人。”
周清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说的那天,我确实不在家。我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来找我要钱。他一直那样,像水蛭似的缠着我和我妈,直到我妈去世。”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我妈临走前,总说对不起我继父——他是个很好的人,待人温和,对我更是视如己出。我也一直以为他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我居然不是……他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件事,这也是我妈一辈子的愧疚,他很愧疚,她当时不应该觉得很寂寞,于是意外出了轨。他与继父相濡以沫多年……结果在婚姻内出了轨,生下了我,还让他以为我是他的亲生孩子……”
他望向窗外,目光悠远:“后来你受伤需要输血,全家人都去验了血。我是O型,当时还挺高兴,觉得能救你了。但继父当场就明白了,他和我妈的血型,根本生不出O型的孩子。”
顿了顿,他平静的语气里终于泛起一丝涟漪:“他不肯信,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出来的那天,他脑溢血复发,当场就没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长辈们才急着把我们母子赶走,尤其是你父亲……现在全家就只剩你那个早逝的大伯,也就是我一直以为的父亲……没有后代了,他那么好的人,要是我真的是他的亲生孩子就好了,唉……其实,我也找过你。”
周清嘉猛地抬头,眼眶泛红:“你也找过我?”
“找过。”周清圆的目光似穿透了时光的雾霭,“就一次。远远跟着你,没敢上前。我记得那天你淋了雨,回家后被伯父狠狠骂了一顿,后来还跪了祠堂。你发着烧,我怕你撑不住,就去旁边药店买了盒感冒冲剂,爬上天井的梯子到祠堂屋顶,掀开瓦片……把药扔了进去。”
“那次……”周清嘉的声音哽住了,他想起那个阴冷的雨天,身后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原来不是错觉,“是你?为什么不上前?为什么……不认我?”
周清圆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阳光的微尘在他周围浮动,将他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
过往的岁月像无声的胶片,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带着无法言说的沉重和一丝隐隐作痛的遗憾。
窗外,风卷起枯叶,轻轻拍打着玻璃窗。
———
窗外的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天幕沉沉欲坠,压得人喘不过气。乜家的书房里,空气凝滞,只听得见乜元琮粗重的呼吸声。
“爸!您怎么就真把东西给他了?!”乜元琮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额角青筋暴起,眼底烧着不甘的火,“那本来就是……本来就是该我们的!我们的啊!”
乜培松瘫坐在宽大的太师椅里,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不给他?我有什么办法?你要是有你哥一半的能耐,哪怕只有三分之一,我今天也不用坐在这里说这些!”
他抬起浑浊的眼,看向这个被他娇惯长大的小儿子——这是他与初恋所诞下的孩子。只是当年的出轨,真的是正确的吗?现在想来,若是当初安分做个好父亲,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失望像冰冷的雨水,一点点浸透心肺:“他为了要回阮文静留下的那点东西,法律、计算机、法医……甚至金融,哪个硬骨头他没啃下来?当初我只当他疯了,自毁前程,心里还偷着乐。可现在呢?被逼到绝路的是我!是我啊!”
“爸!您怎么能这么长他人志气!”乜元琮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我好歹是C大金融系正儿八经毕业的!”
“C大?哈哈哈,这确实是有名的985大学……”乜培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嘶哑,笑着笑着,眼泪却淌了下来,“只是……你从小到大的天价补课班,请来的名师,堆起来比人都高!可他呢?阮文静死后,我刻意不闻不问,就想把他养成个废物!结果呢?你靠着金山银山堆出来的文凭,在他靠自己拼杀出来的实力面前,算个屁!算个毛线!”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颤抖地指着乜元琮:“他拿着铁证找上门的时候,我连个屁都不敢放!你呢?除了伸手要钱,遇事躲在我背后,你还会什么?!还会什么?你告诉我!”
乜元琮被噎得说不出话,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嫉妒和屈辱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
乜培松看着他这副模样,终是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低得像呢喃:“算了,争不过的……这乜家,怕是留不住了。”
“凭什么留不住!”乜元琮一拳砸在红木桌面上,震得茶杯哐当作响,“阮文静死了,那些遗产顺理成章就是您的!他阮辰算什么东西!”
“你懂什么!”乜培松猛地睁眼,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恐惧,“遗嘱!阮文静早就立了遗嘱!我是入赘的!阮辰不仅能继承他外婆原本就有的产业,还有她外婆当年继承自她母亲的那部分,以及他母亲明确指定给他的遗产!以前不过是因为他未成年,我才代为保管——这保管,还是我当年争得头破血流才换来的。只是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那我们就硬拖着!他势单力薄,还能翻天不成!”乜元琮嘶吼道。
乜培松看着他,眼神复杂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元琮啊,你到现在……还觉得这只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空,闷雷滚过,暴雨将至。
这栋老宅的梁木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在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奏响最后的哀乐。
———
《溯源》剧组——
“经过这漫长的围读,我们今天正式结束,明天就要开机拍摄了。”贺导满面笑意,语气里满是赞许,“你们真的是很优秀的演员,提出了很多极具价值的建议。”
“没错没错。”何编剧跟着补充,脸上难掩喜色,“更巧的是,你们还给剧组带来了好运。一周前我找过周前辈,他在你们修改的基础上稍作润色,没想到效率这么高,成品效果也远超预期。这是最新的最终定稿剧本,现在发给大家,再熟悉熟悉细节。”
话音刚落,工作人员便抱着一摞剧本上前,逐一分发给在场的演员。
剧本刚到手,顾予白便随手翻开一页:
【……
沈溯:(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眼底藏着笃定)此事,便这么定了。
云岑:(眉峰微蹙,缓缓摇头)桑钟,此举未免太过冒进。
桑钟:(指尖叩了叩手中的报纸,语气急切却坚定)这是我们眼下唯一的契机,些许风险,值得一冒。
沈溯:(颔首附和,目光落在报纸上,语速沉稳)我亦是此意。(左手指向那版关键报道,抬眼望向云岑,眼神恳切)阿岑,晚宴在即,我们恰好都在受邀之列……这是天赐的良机,一旦错过,再难寻觅。
云岑:(长舒一口气,眼底的犹豫渐渐散去)罢了,便依你们所言。
…………】
这一润色,简直就是剧组赚翻了,因为这样剧组就可以借用一下他的名声,又吸引一波来看的。
这最终定稿的剧本,比之前厚了些许。周清嘉竟巧妙地将那本因题材敏感无法拍摄的《海上钢琴声-安能辨我是雄雌》——也就是系列第三部里的部分核心剧情,无缝融入了进来,原本稍显生硬的转折变得流畅自然,人物弧光也更饱满了。
只是这背景本土化的处理,终究还是稍显遗憾。更让人惋惜的是,为了过审,几乎删去了整整一本书的内容——这系列总共才五部,偏偏删的是读者好评最多、口碑最好的第三部,实在令人扼腕。
不过如今能将第三部里的一些经典情节移植过来,也算是聊胜于无了。终究是……错付了那本精彩绝伦的原著。
啊啊啊啊啊,写作还是很有难度的。
很是努力了,等完结后,我会修改全文,等修改全文之后,我才会写番外……因为到时候会有很多章节空下来……原因是我会将一些章节合并,合并之后,空下来的章节全都用来写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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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浮世绘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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