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即刻下诏废后:王后姜氏,凤祥之尊,然心肠歹毒,残害王嗣,谋害西宫,证据确凿,天理难容,故此废其王后之位,贬为庶民,族谱除名,囚于冷宫终生不得出,以儆效尤。
而姜氏自觉无颜面对父兄及二子,于寝宫之中悬梁自缢,了此一生。
废后圣旨与姜氏自裁的消息同时昭告天下,前朝后宫,一时议论纷纷:那位他们认为贤良淑德的姜王后,竟然是如此蛇蝎心肠!
可有一部分百姓并不愿相信姜王后是如此歹毒之人,况且时机也太巧了一点,再加上有心之人暗暗推波助澜,流言传着传着,竟变成了:大王欲甄选天下女子以充盈后宫,王后劝谏应以社稷为重,大王怒,逼死姜王后!
所谓三人成虎,不外乎此。
前言所说,姜后育有二子:长子殷郊,次子殷洪。此二子一向与姜后亲近,见了帝辛却如小鼠见了猫儿一般,殷郊尚能答话,殷洪却甚是惧怕。
兄弟俩总在一处,殷郊甚是爱护其弟。
这日兄弟二人听得流言,竟信以为真,要与帝辛讨个说法。
殷洪为了壮胆,拔剑在手,与兄长一同,直奔帝辛寝宫而来,等不得通报,便要闯入!
争执间早已惊动帝辛,令二人进殿问话。
殷洪一对上帝辛的视线,先前鼓起的勇气又吓了回去,握剑的手哆哆嗦嗦,殷郊到底是兄长,再加上母后之死的打击,一时竟克服了恐惧,挡在弟弟面前,直面帝辛:“父……父王!母后是不是您逼死的……”
帝辛闻言神色一沉:“是谁告诉你的?”
殷郊被他气势一吓,腿软了一下,但还是为自己母后不平:“宫……宫外,他们……他们都这么说……您还……还否认不成?”
帝辛怒斥:“放肆!”
殿中为之一静,兄弟俩齐齐一哆嗦,只听帝辛训斥:“不分青红皂白,轻信市井流言,不加以分辨,毫无证据,就敢来质问孤?!寻常百姓家都没这个理,亏你们还是堂堂一国太子!愚不可及!”
寂静的殿中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啜泣声,殷洪又害怕又悲伤,哭着吼道:“母后已经不在了,却去哪里找证据!分明是你逼死了母后却不肯承认!”说着,竟攥紧了宝剑,向御座冲了过去,“你还我母后!你这个昏君!!”
帝辛身形未动,抬手轻轻松松地夺过了宝剑,将殷洪的两条细胳膊反剪在背后,押着他跪了下来。
殷郊大惊,夺步也冲了过来:“弟弟!”
帝辛抬手将他挥到一边,只是问殷洪:“这话是谁教你的?”
殷洪不答,哭闹不止:“还我母后,我要母后……”
帝辛声音沉下来:“孤再问你一遍,是谁教你——”
话未说完,殷郊尖声打断:“没有人教,你逼死了母后,你就是昏君!”
帝辛怒不可遏,而后心中涌上的却是莫大的失望和讽刺:他养了十四年的王儿,竟是两个白眼狼!
这两个叫他“父王”的孩子,现在,却听信谣言,正在为了他们那恶毒的母亲,质问自己的父王!
暗道姜氏死有余辜,也连带着不想再看见这两个是非不分,只知哭闹的糟心儿子,帝辛朝殿外喊了一声:“来人!”
飞廉立即带着几个侍卫进殿,恭敬行礼:“请大王吩咐。”
帝辛放开了殷洪:“把两位太子带回寝宫,派人看守,无诏不得出。去罢。”
飞廉仍是恭敬应声:“谨遵王命。”然后打了个手势,几个侍卫围向殷郊殷洪,垂手恭敬道:“请殿下回宫!”
殷洪不肯回去,殷郊已经稍微冷静下来,强拽住殷洪,跟着飞廉回去了。
帝辛独自坐在殿中,目光沉沉地盯着眼前的桌案。
不多时,殿外通报:“杨妃娘娘与三太子求见!”
姜氏废后自尽,黄贵妃新故,宫中诸事暂时交与杨妃,黄贵妃的丧仪她操办的还算不错。
帝辛顿了顿:“宣。”
杨妃抱了武庚进来,行礼道:“妾身参见大王。”
武庚看见帝辛就不肯让杨妃抱了,挣扎着从她怀里下来,一落地就扑腾着小短腿向御座跑过去,奶声奶气地喊着:“父王!”
看着聪明可爱的小儿子,帝辛阴沉沉的眸子终于泛起一丝笑意:“慢着些,当心摔着。”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将跑到玉阶上的武庚抱了起来,对杨妃道:“起来吧。”
杨妃谢恩起身,帝辛问她:“爱妃寻孤有何事?”
杨妃答:“妾身无事,只是三太子想要见大王,妾身便带他来了,还望大王恕罪。”
帝辛闻言,道:“既无事,便退下吧。”
杨妃行了礼:“是。”
她退出殿门时,看到帝辛正随手拿了案上的虎符逗武庚玩耍。
她收回目光,不觉心底酸涩,若是自己能有个孩子,是不是也会是武庚那样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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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洪撺掇殷郊逃出宫去,到东夷去找他们的舅舅,姜后的亲弟弟——东伯侯姜文焕(上任东伯侯姜恒楚前几日突发急症去世)。
殷郊思虑再三,同意了。
是夜,兄弟二人乔装出宫,不料被发现了,只得仓皇逃窜,关键时刻,杨妃把他们藏了起来。
杨妃这当然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断送他们的前程,毕竟她是恨透了姜王后的,可惜姜王后死得那般容易,实在太可惜了!现在报仇的机会来得这样快,杨妃怎么会轻易放过?
既然姜王后想保他儿子王位无忧,那么恨极了她的杨妃就要让她的儿子永远失去继承王位的资格!
至于最后坐上王位的是谁,杨妃根本不在乎,只要不是姜后的儿子,杨妃便觉得称心如意。
翌日,宫门封闭,宫中到处是寻找殷郊殷洪的侍卫和宫婢,形势十分严峻。
殷郊很是焦急,与殷洪商量:“不如我们出去与父王认个错,求父王原谅我们罢,这样下去还不知会怎样呢。”
开玩笑,杨妃怎么可能让她们出去认错呢,忙劝阻:“殿下,万万不可!大王现下正在气头上,二位殿下若此刻出去怕是会让大王更生气,还请三思啊。”
殷郊信以为真:“杨母妃说的不错,是殷郊疏忽了。”
他自幼养在姜氏膝下,习文断字还好,智谋却非他所长,此时竟将杨妃当作一位可以信赖的长辈:“那依杨母妃之见,我们兄弟该当如何?”
杨妃心底暗笑,面上却是肃然:“依妾身之见,二位殿下不若先去东伯侯那儿避一避,待大王气消了再回来。”
殷洪本来就想去寻舅舅的,闻言更是无不点头:“王兄,杨母妃所言甚是。”
杨妃见此计见效,忙又道:“我这儿还有一些金银细软,可与殿下做路费,亦可帮助殿下出宫。”
殷郊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如此……那就多谢杨母妃了!”
入夜,殷郊殷洪再次出宫,这次有杨妃的精心策划,还有青丘狐的暗中相助,不止成功出宫,竟还成功出城了。
站在朝歌城外,殷郊回头望了一眼高大威严的王都,挎好了包袱,带着弟弟殷洪,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一路往东而去。
只是殷洪自幼被姜后娇生惯养,没走多远就嚷着累了,要歇一歇。
殷郊劝说他:“此处离朝歌不甚远,恐有追兵,还是快快赶路吧。”
殷洪只得继续跟着他走,又走了好半天,二人皆又累又饿,便打算停下,吃点东西喝点水。
突然闻得一阵异香,烟雾袅袅处出现了两位道人,一个穿了一身黄道袍,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束着,面容却至多三十,不苟言笑;另一个穿着褚红道袍,黑发美须,戴着道冠,三四十岁的模样,瞧着笑眯眯的甚是和善。两位道人都臂挽拂尘,仙气飘然,一看就知不是寻常人。
殷郊上前拜了拜:“见过二位神仙,我乃殷商大太子,这是舍弟,路过宝方,无意冲撞,还望海涵。”
殷洪不解,扯了扯兄长的袖子:“王兄这是做什么,你我是殷商太子,何等尊贵,你拜他做什么?”
殷郊瞪了他一眼,复又对两位道人行礼:“幼弟无状,还请神仙不要计较。”
殷郊虽单纯,却不傻,管他们是神仙还是妖魔,反正人家一招就能秒了自家兄弟俩,这种时候可不是横的时候,先赔礼道歉,再捡好听的说,争取不要惹怒这两个人,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那和善一些的道人笑了起来,对那不苟言笑的仙人道:“师兄,你这徒儿还真是知礼,看来师兄捡到宝喽。”
那不苟言笑的道人暗暗打量着殷郊,内心很是满意,面上却道:“师弟的徒儿也不错。”
殷郊不解,什么徒儿?
这时那不苟言笑的道人平唤了一声道:“殷郊!”
殷郊内心一凛:“仙人有何吩咐?”
道人却并未为难他:“我乃是阐教教主元始天尊座下大弟子,道号广成子,玉虚十二金仙之首,道场在九仙山桃源洞,因算出你我有师徒缘分,故而特来收徒。你可愿拜我为师,修习仙术?”
修习仙术?
殷郊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忙行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广成子很满意,当场赐下两件法宝:“此乃番天印,方天画戟,为师现在传授与你。”
一旁的殷洪惊诧不已,难道真是神仙不成?
这时那笑眯眯的道人开口唤了他一声:“殷洪。”
殷洪疑惑地看着他:“何事?”
道人噎了一下,心道:这孩子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广成子哼笑了一声,道人只装没听见:“我乃阐教教主元始天尊座下二弟子,道号赤精子,道场在太华山云霄洞,意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呐?”
“这算个什么事?”殷洪郁闷地想,“他们不是要去找舅舅吗?怎么又拜起师来了?”
殷郊悄悄对他说:“你傻啊,学仙术不比找舅舅有用?”
两位仙人听得一清二楚,却还装作没听见,赤精子道:“你意下如何啊?”
殷洪见到兄长都拜师了,也无所谓,只是道:“那我以后还能见到王兄吗?”
赤精子笑呵呵道:“不算什么难事。”
殷洪便也行礼:“徒儿殷洪,拜见师父!”
赤精子道:“好好好,为师也赐你几件法宝,这是阴阳镜,这是水火铎,可收好了。”
殷洪道:“谢过师父。”
广成子道:“既如此,那便随我们回山修炼吧。”
此后,殷郊随广成子在九仙山桃源洞修炼,殷洪随赤精子在太华山云霄洞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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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的人翻遍了宫里也未找到二位太子,战战兢兢地去向帝辛回话。
帝辛沉默了许久,方道:“去叫杨妃过来。”
杨妃过来时倒是从从容容,丝毫不见慌乱:“妾身参见大王。”
帝辛也不叫她起来,就那么让她跪着回话:“那两个逆子的行踪,想必阖宫之中唯有爱妃是最清楚的,不打算与孤说说吗?”
杨妃跪着,正色道:“回大王,二位殿下确实是妾身送出宫的。”
帝辛面无表情:“你好大的胆子。”
杨妃面不改色:“大王恕罪,妾身也是迫不得已。”
帝辛嗤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何为迫不得已。”
杨妃垂首,道:“大王容禀。当时二位殿下误以为大王起了杀心,便苦苦哀求妾身。妾身想去求见大王,又怕大王正在气头上,只得暂时安置二位殿下,俟天亮再与殿下同去求得大王开恩。奈何二位殿下铁了心要出宫,妾身身为庶母不得忤逆嫡子……再则二殿下又持剑威胁妾身,妾身无法,只得施计让二位殿下乔装成宫人出宫去寻东伯侯。妾身自知犯下大错,求大王降罪。”
帝辛冷冷盯着她,许久,方道:“你先回去罢,今日就待在寝宫,不要出来了。”
“是。”杨妃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起身时才发现腿麻了,回到寝宫,虽然被禁足,也不妨碍她的好心情。
帝辛想了许久,从当年殷郊殷洪出生时想到现在,本来好好的两个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先提剑威胁父王,又威胁庶母,姜氏所生之子,终究还是毁在了她自己手里,若她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执意将殷郊留在身边之举。
帝辛此后便不再寻找殷郊殷洪,任凭二人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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