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山,金光洞——
太乙真人道场,这日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敖丙站在太乙真人修行的静室前,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朗声道:“弟子灵泊,求见太乙师伯!”
太乙真人正在室内打坐,闻言先叹了口气,心道:“你这可不像来求见我,倒像来找茬的”,但还是睁眼吩咐童子:“让他进来罢。”
事情的起因说到底还是因为哪吒那件事儿。
那日太乙真人收了他的魂魄,又去玉虚宫找自家师尊求了一段灵藕,用这一段灵藕为哪吒重炼了一副身躯,将哪吒魂魄往那身躯上一推,哪吒便活了,只是魂魄不稳,太乙真人便让李靖与殷夫人为哪吒立了一座庙,让他享受些人间香火,好巩固魂魄。
可怜天下父母心,李靖夫妇便为他立了庙,又说动一些善男信女去上香。
一传十,十传百,哪吒庙一时间香火旺盛。
说来也巧,那一日,敖臻听得陈塘关有庙会,有意带敖丙散散心,便约着他一同乔装上岸玩耍。
庙会热闹非常,兄弟俩一路看一路玩,观得此处人潮涌动,香火旺盛,一时好奇是哪位神仙,不想竟是哪吒!
敖臻当即沉了脸,冷眼打量了片刻,断言道:“这是想借人间香火送他重生!”
敖丙闻言勃然大怒,很是为敖明打抱不平:“岂有此理!”
凭什么无辜之人死而无人问津,偏偏杀人凶手却要受人供奉甚至得以重生?!
他怒斥哪吒是杀人凶手死有余辜,不料那些百姓群情激奋,将他们赶出了庙。
敖丙自化形到如今活了近一万八千岁,还从未受过如此待遇,一时气怔了,觉得这些百姓真真是非不分,不可理喻。
敖臻思虑片刻,道:“莫要轻举妄动,李靖一介凡人,如何知晓什么功德什么金身?你且先去乾元山探一探太乙真人的口风,若果真是他所为,再砸了这庙、推了这金身不迟。”
敖丙便照兄长所言,来找太乙真人讨说法,否则他真是一步也不想踏上乾元山。
虽是气极,他也并未闯进去,只是高声求见。
阐教谁不知,敖丙身后站着龙凤二族,又因修炼刻苦素来深受天尊喜爱,那些道童一是顾及他的身份,二来也确实打不过他,虽是干着急,却也没法强行让他闭嘴。
这时太乙真人清修的静室门开了,一个道童走出来,行了一礼:“道主请灵泊师兄进去。”
敖丙略一点头算作回礼,走了进去,对太乙真人俯身一礼:“给师伯请安。”
太乙真人应了一声:“是灵泊啊,可有什么事么?”
敖丙尽量心平气和:“弟子有疑,还望师伯解惑。”
太乙真人略微有些诧异:“讲。”
敖丙作出一副虚心求教的神色:“弟子以为,自来进庙宇受香火供奉者必有造福万民之大德,师伯以为呢?”
果然是为了此事。
太乙真人心里有了数,道:“不错,确然如此。”
敖丙便直切正题:“请问师伯可否知晓陈塘关新建了一座哪吒庙吗?”
太乙真人道:“知道,是我让建的,怎么了?”
敖丙咬牙心道果然,面上却微笑道:“那想必师伯还记得为何要立这座庙罢?”
太乙真人眸光一寒,亦微笑道:“自然是记得的。你是想说哪吒杀了你东海青龙一事罢。”
他说着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敖丙也就大大方方道:“正是。哪吒滥杀无辜却能享人间香火,灵泊不服,龙族也必不会善罢甘休!”
太乙真人语气一冷:“哦?你这是在威胁我?”
敖丙立即道:“灵泊不敢。”顿了顿,又接道,“不过家兄会如何,却不是灵泊能保证的了。”
太乙真人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看了看这位不依不饶一定要讨一个说法的师侄,发自内心的叹了口气。
看似恭顺,实则满身反骨。
不愧是申公豹教出来的好徒弟!
咄咄逼人,不敬师长,果然是披毛带甲之辈,不可教化!
还有自个儿那徒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净惹麻烦!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叹气归叹气,太乙真人转念一想,反正哪吒的魂魄也稳住了,让他一步也无妨,遂道:“好罢,那便各退一步,我让人拆了哪吒庙,则此事作罢,如何?”
敖丙心中诧异他这师伯竟然如此好说话,却也不再纠缠,道:“如此,灵泊便不打扰师伯清修了。”
太乙真人嗯了一声,敖丙便行了一礼,出去了。
太乙真人刚松了一口气,不料门外传来一声惊呼,他立即道:“何事惊慌!”
惊呼过后却是一阵沉默,太乙真人直觉不好,正待说话,又听见一个稚嫩童声道:“师父救我!”
是哪吒!
太乙真人立即起身,推门出去,就看到敖丙怒气冲冲拎着兵器,哪吒站他对面几步远的地方,被一圈童子围着。
太乙真人眼皮一跳,厉声喝道:“敖丙!”他难道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动手不成?
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怒意:“这就是师伯所说的各退一步吗?!”
太乙真人没料到这么巧被他撞见还活着并且活蹦乱跳的哪吒,一时无言以对:“这……”
敖丙上前一步:“师伯!”话未说完就被按住了肩膀,再不能向前一步,他恼怒地扭头去看是谁,看清那年轻的黑袍道人时一下子哑了火,“师父……”
申公豹瞪了他一眼,对太乙真人欠了欠身,语气十分真诚地道歉:“此事是我教导不严,叨扰师兄,回去定当好好管教。还请师兄高抬贵手,千万莫要与小辈计较,免得失了体统惹人耻笑。”又推了敖丙上前,“你师伯大度,不跟你计较。还不快谢谢你师伯?”
敖丙虽是不甘,却也不敢忤逆师父,依言上前致礼,道:“扰师伯清修,是灵泊之过,多谢师伯海涵。”
倒真不愧是师徒!
太乙真人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险些维持不住表面上的和气,皮笑肉不笑道:“不敢当。”
·
等回到昆仑山,进了院门,申公豹才道:“你今日行事委实太过鲁莽!”
敖丙委委屈屈辩解:“师父!凭什么那哪吒又活了……”
申公豹没说话,只看着他,待敖丙噤了声,他才缓缓道:“你太心急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先忍这一时,等以后……你想怎么报仇,都无人能说你什么。”
敖丙耐心听师父训诫,听出他话里有话,待他说完,方道:“师父此言何意?”
申公豹却并未多说,只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你便知晓。”
敖丙见师父如此说了,也无法,只得强行按下心中的暴躁与愤懑,正要行礼退去,申公豹忽然递给他一张弓,配着十支白羽箭,那弓通体洁白如玉,嵌有灵石,做工精良,用料考究,雕刻的花纹也极为精致用心,从弓身完美的弧度到稀有兽筋制成的弓弦,无一不合他心意,不由得惊喜道:“师父!这是?”
申公豹看他喜欢,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喜欢就好,这是补给你的成年礼。此弓名为霞明弓,箭暂且为玄铁箭,等你熟悉之后,就能以法力为箭了。”
敖丙爱不释手,兴高采烈道:“谢谢师父!”
申公豹微微一笑:“好了,去修炼罢。”
敖丙答应着,依言回去修炼,顺便传书与敖臻说明金身一事。
且说人界,朝歌城——
帝辛每天勤勤恳恳地看奏章,间或去城外巡视一下军队,早把有造反嫌疑的西伯侯忘到了九霄云外。
可西伯侯坐不住了呀,他先是与王叔比干从天文地理侃到九宫八卦,什么也没打听出来;王叔这条路行不通啊,然后他又去见了丞相商容,结果丞相大人跟他东拉西扯,就是不说他想听的。
再然后,就是武成王黄飞虎,武成王见了西伯侯,挺热情,就是太热情了,先是吩咐将刚得的好马牵来,带着西伯侯兜兜风,然后又命人抬出刚锻好的兵器,请西伯侯先耍玩。
西伯侯很心累,那马是刚降服的烈马,只认武成王,把他颠得怀疑人生,而且那兵器是好兵器,青铜打造,死沉死沉的,可是西伯侯是个文臣,拿不动,这就很尴尬了。
经此一事,西伯侯心中明白,也暂时歇了打探消息的心思,规规矩矩地窝在比干府上,没再搞事情。
以上是一个原因,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闻太师得胜,班师回朝了!
闻太师闻仲,名闻天下,受先王所托辅佐帝辛,深受帝辛敬重,不亚于比干,截教三代弟子,其师金灵圣母,是灵宝天尊亲传弟子之一。
太师回朝那日,帝辛率众臣亲出东门迎接,西伯侯自然也在列。太师常年在外征战,平时难得见上一面。
西伯侯抬眼望去,只见一中年男子,生的威风凛凛,甲胄森森,只看面容,正气凛然,不苟言笑,端坐于墨麒麟背上,手持雌雄双锏,自有一种不可侵犯的气势。
到了眼前,见了帝辛,从墨麒麟背上跃下,俯身便拜,声如洪钟:“老臣闻仲,参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辛忙上前几步,扶起太师:“太师不必多礼。”
太师道:“谢大王。”
帝辛道:“太师一路辛苦了,孤已为太师设宴接风洗尘。”
太师立在帝辛身侧,道:“谢过大王。”
帝辛朗声笑道:“将士们辛苦了!孤已备好酒食犒劳,尔等可尽情享用!”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山呼万岁中,那帝王携太师至九间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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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辛总算想起西伯侯来了,宴后不几天,又召心腹商议此事。
太师闻言拍案大怒:“凤鸣岐山?真是笑话,殷商正统岂容贼子痴心妄想?!”
帝辛劝慰道:“太师息怒,他还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太师冷笑:“竟然敢来,是真不怕有来无回还是有恃无恐。”
武成王听了半天,此时方道:“虽如此,没有拿到西伯侯要谋反的证据,却是轻易杀不得他。”
商容立即道:“那就这样放这个心腹大患回去不成?”
比干道:“自然不能轻易放他回去……”
帝辛道:“那依亚父所言,孤当如何?”
比干沉吟了半晌:“西伯侯近日频频动作,朝中大臣皆被他走访了个遍,到时大王不放他,只怕会引起群臣上奏求情。且西伯侯在百姓中口碑极好,恐怕有点难办。以臣之见,莫若随意寻个由头,治他个大罪,先关起来隔绝外界,再派人去事无巨细地查一查。”
帝辛道:“怎么寻个由头?”
比干意味深长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且臣听闻西伯侯善卜卦之术……”
他未说完,帝辛会意,眸中闪过一抹暗色:“明日上朝,且待孤试他一试。”
次日朝会,众臣奏完事,盼着快些下朝,不料大王今日竟不按常理出牌。
帝辛不急着下朝,与比干对视了一眼,道:“孤常闻,西伯侯善卜卦之术,左右今日无事,何不为孤卜上一卦?”
西伯侯冷不防被点到,先骇了一跳,听到让他卜卦,又松了一口气:“臣遵命。”
帝辛坐于王座上,与众臣一起看他取出卜卦的道具,然后开始卜卦,少顷,卦象显示,帝辛问:“如何?”
西伯侯第一次深恨自己算的太准,好像算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看他半晌不说话,武成王喊了他一声:“西伯侯!大王问你话呢!”
西伯侯猛然回过神来:“臣在!”
帝辛盯着他:“孤问你呢,卦象如何?”
西伯侯只觉背后冷汗津津,从没如此深刻地觉得进退两难:“臣……臣……”
闻太师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也不敢随意说些别的糊弄帝辛,闻太师乃是修道之人,谁知道他看不看得懂卦象呢?要是看得懂,一个欺君的罪名必是跑不了的。
西伯侯愁眉苦脸,说没算出来,那是砸自己招牌;若说出卦象,这事儿有点大啊。
他的视线太过明显,闻太师不由皱眉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是何意!”
西伯侯忙起身跪地:“臣不敢说。”饶了他吧!
他这么一说,帝辛倒起了几分兴致:“恕你无罪,说罢。”
西伯侯踟蹰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敢说。
商容出声道:“西伯侯是要抗旨不遵?”
反正已经是架在火上烤了,姬昌索性眼一闭心一横:“二太子并非大王亲生!”
石破天惊!
此言一出,殿中一时落针可闻,然后就像泼了一桶热水一样,全场哗然,连比干和闻太师等心腹也是震惊讶然。
帝辛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一直藏在心底打算瞒一辈子的事被如此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就像被扯下了最后一层遮羞布,王室最大的丑事被推到人前,说不出是屈辱还是不堪,他瞬间暴怒:“放肆!”
殿中因这一声暴喝骤然鸦雀无声,群臣先是面面相觑,看看西伯侯,然后一齐看向了帝辛。
帝辛而立之年,仅有二子,长子殷郊年十二,次子殷洪年方十岁,皆为中宫姜王后所出。
二太子并非大王亲生?!
岂不是说姜王后对大王不忠?
西伯侯你问过东伯侯姜恒楚和东伯侯世子姜文焕的意见了吗?
还是说王后或者东伯侯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吗?
比干见帝辛闭目靠在王座上,按着太阳穴,似是气得不轻,遂转向西伯侯,怒斥:“姬昌!你怎敢污蔑太子血脉,离间大王与王后,是何居心!”
帝辛缓过了那阵晕眩,睁开眼,目光紧盯着西伯侯,眼底的阴鸷不再遮掩,九间殿中仿佛温度骤降,久居上位的威压让殿中群臣皆呼吸一滞,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西伯侯生生被他瞧出了几分胆寒,后背冷汗津津,怎么会这样,帝辛明明才三十刚出头,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气势。
帝辛虽是气极,到底还记得此举目的:“西伯侯污蔑太子血脉,当治大不敬之罪,带下去,囚于羑里,非孤亲言不得出。”
立即有武士上殿,躬身道:“侯爷,请。”
西伯侯大惊失色:“大王,臣冤枉啊!臣绝无此意!请大王明鉴!”
帝辛撇过头,只摆了摆手,武士立即道:“侯爷,得罪了!”强行将他带了下去。
殿中群臣无人敢冒着被治大不敬的罪名为他求情。
西伯侯被带下去后,比干道:“定是西伯侯算错了,胡言乱语,大王不必放在心上。”
帝辛心底冷笑,面上却道:“这是自然,王室血脉当然不容混淆。”
听大王如此说,倒消了大部分人的疑心,加上帝辛一个一个看过去,起疑心的也赶紧把心里的疑心掐断了。
帝辛按了按眉心:“孤乏了,无事便退朝罢。”
比干临走前,回头看了帝辛一眼,满心担忧,他总觉得此事恐怕不会如此简单。
查封神资料的时候看了些史料,也不一定准确,百度也说存疑,说是帝辛并非昏君,而是当时调兵去打东夷,国都空虚,西岐周趁虚而入,打败由奴隶和战犯组成的军队,逼得帝辛鹿台**。而且牧野之战那些奴隶也并非立即倒戈,牧野之战很惨烈。
更新的慢,谢谢各位小可爱收藏,另,谢谢六月,星星天下第一可爱,甜蜜柚子茶小可爱的打分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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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回 卦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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