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音响声继续响着，一单一单又一单。

急匆匆赶来的外卖员一看空荡荡的桌面，比音响里发出的声音更急：“外卖呢？还没好啊？要超时的！到时要扣钱，我今天一天都白送了！！！”

“别提了……又有三十斤订单要超时了，快点给我拿三十斤……”这边烧烤佬还没和老张把话说明白呢，隔壁传来了他媳妇的河东狮吼，“刘万里！！！”

“来了来了！龙虾马上就来了！”烧烤佬高声回应一声，赶紧催老张，“赶紧的，先给我装……”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张直接把面前的一盆龙虾推给他：“抱过去，直接称了打包就是了。”

烧烤佬愣了，看着老张，没接那盆龙虾。

“愣着做什么？”现在成了老张催他了，“等你那边卤虾做好了，这边剩多少，你退多少给我就是！现在称来称去的，耽误时间！”

听了这话，烧烤佬这才笑着把龙虾接过去：“谢了，老弟，那我就原谅你了！”

“嗯？！”老张懵了。

自己啥时候做了什么对不住烧烤佬的事？

还需要他原谅？！

“等等，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烧烤佬回应他的，是个傲骄的背影。

雨依旧下得很大。

外卖员们取了餐匆匆远去，老张和烧烤佬的门外又恢复了安静。

毫无节奏感却异常美妙的雨声，混杂着烧烤佬店里的新的外卖地订单的提醒声……还有七街各处响起的订单提醒声……

雨幕中有脚步、车轮滚动声，多半是外卖员匆匆来又匆匆走。

等烧烤佬忙完这一阵，已经七点过去了。

他自家卤虾终于好了。

老张给他的那一大盘虾，还剩了一小半。

他抱着虾到回到张记，刚想炫耀几句，却没见着老张人影。

到嘴边的话，停留住，他赶紧放下盘子四下看，最终，在三平米的空间里，看到了坐在摇椅里摇晃着睡着了的老张。

老张神色轻松，怡然自得的样子，好像他的心情根本就没有被这糟糕的天气和半死不活的生意影响到一般。

“嘭！”把那盘龙虾重重地砸到台面上，烧烤佬心里不平衡了，“张大明！”

老张猛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烧烤佬。

右眼中带着被打扰到时不悦的凶光，而左眼，冷冷的，像是地冰冻过的利刃，看得烧烤佬都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你……你……你……”烧烤佬结巴了一下，脾气顿时发不出来了，语气中带着一点子委屈，“我忙得陀螺转，你倒睡起大觉来了？！”

起床气散开，老张的神色才恢复正常：“不然？”

他淡淡地问烧烤佬：“下雨天，客人不来，我也没事干。”

“让你加盟个外卖平台。你怎么就那么倔哦？”烧烤佬没好气地道。

“我没加盟，今天的小龙虾也卖了差不多一半了啊。”看到桌上剩下的小龙虾，老张打趣他，“有什么不好的？”

烧烤佬噎住：气哦！但我说不过他……

“对了，你说原谅我？我做什么了需要你原谅？”老张直言问着。

“那香蕉皮的事，你一点不和我说！那我不该生气吗？”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电动车声、脚步声都少了，只有电脑音箱还在有气无力地播报着一个又一个的外卖订单，就像现在烧烤佬的语气。

“就因为这个？！”老张不可思议。

“那当然啊！”烧烤佬委屈着，“我把你当自己兄弟，结果你这种事情都不和我说。怎么滴？怕我举报你还是怕我学会了害你？”

“哼……”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笑，老张无语望天，“你都知道了，我没必要摊开来说那么明白吧？”

烧烤佬刚要说什么，老张摇着摇椅子：“别说你不知道。你要是不知道，怎么会在杨哥面前帮我遮掩？但这种事情，没必节外生枝。本来就只是意外，我意外撞到了那个路人，那路人手里的香蕉皮意外飞了出去，被老细意外踩到……”

“老细再意外摔了一跤，意外摔断了尾椎骨，是不是？”烧烤佬把话接了下去。

老张摇着手掌：“不不不。尾椎骨不是那一跤摔断的，我瞧着呢。后来他爬起来了……”

他眼睛微眯，想起当时的场景。

他看到老细那一摔之后，行动迟钝了些，但还是爬起来了。

如果当时的老细到此为止，赶紧逃离，也就是个故意伤人未遂的事情，他自己不会有太重的损伤。

但老细没有。

老细似乎是铁了心要来置细红于死地的，爬起来不想着逃跑，反而想去捡刀。

就是在捡刀的时候，一直被他揪住头发的细红有了充足的反应时间，全力把老细撞倒。

这一下，老张听到了骨头的响声。

很脆。

“怎么滴？你希望我大张旗鼓地说我丢了块香蕉皮，老细要是讹不到细红可以来讹我？”老张似笑非笑，把烧烤佬问无语了。

“那肯定不行。不过，老细那样子，好像不太对劲？”这会儿，订单还在增多，但外卖员没来，自家媳妇也没催，烧烤佬就不急着回去，反倒点了根烟，靠在老张面前的柱子上，回想着当时的细节。

“有什么不对劲的？借着酒劲呗！”老张不以为意。

“对！就是这个！嗯！”顾不得抽烟，烧烤佬夹着烟指向老张，像是发现了难题的答案，“老细这样子，像是喝醉了！”

老张嗤笑着，鄙夷道：“就是拿喝醉了在当挡箭牌！要是对面是个壮汉，比如你，去试试呢？你看他敢不敢和你动手？”

“呵呵呵……”烧烤佬会心地笑着。

烧烤佬的块头不及老张大，但对于老细来说，已经是壮不可及存在。

老张来之前，老细在烧烤佬面前，总如老鼠见了猫，缩着脖子往柜台后面躲。

想到这里，烧烤佬八卦起来，“也不知道老细离婚之后受什么刺激了，估摸着不敢找杨哥的麻烦，倒想借着酒劲来向细红撒气，细红也是个藏得深的，以前听说她总在家挨老细的打，这一离婚，打得像是练家子……”

老张摇着摇椅，笑而不语：这个问题问得真好，连好八卦的烧烤佬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

烧烤佬兴致起来了，正想再说什么，隔壁突然响起了烧烤佬媳妇呼天抢地的声音：“啊！要死了！！全都白忙活了啊！！！”

老张还是头一会听到烧烤佬媳妇发出这么恐慌的声音，赶紧停住摇椅，示意烧烤佬回去看看。

而烧烤佬，在他示意之前，已经如临大敌般变了脸色，快步往回走。

“怎么了怎么了？”他一面走一面问。

老张站起来抻个懒腰。

还没抻完呢，听到烧烤佬喊出一句国粹：“天塌了啊！！！”

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