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逢 · 龙蝉会

长坂坡的烽烟尚未升起,常山赵子龙的名号却已在河北一带传开。

建安五年的冬夜,冀州地界刚下过一场薄雪。赵云领着十余名乡勇,踏着月色赶往真定县城。他刚在常山一带剿灭了一伙黄巾余孽,此刻奉命向公孙瓒麾下的特使汇报军情。

“赵大哥,前面就是十里坡了,听说最近这一带不太平,有伙流寇专劫过路商队。”副手马骏提鞭上前,低声道。

赵云勒马,银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眉目间却已有名将风范。

“军情紧急,不容耽搁。若遇贼人,正好为民除害。”

众人继续前行,不过半里,忽闻前方林中传来兵刃相交之声,夹杂着女子的惊呼。

赵云眼神一凛,拍马前冲。但见林中空地上,七八个黑衣大汉正围攻一辆华贵马车。车旁护卫已倒下大半,唯剩一个老仆和两名侍卫拼死抵抗。

“住手!”赵云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

贼首回头,见赵云人马不多,狞笑道:“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也敢管你爷爷的闲事?”

赵云不答,银枪已如蛟龙出海,直取贼首面门。那贼人举刀相迎,却觉手腕一麻,钢刀已脱手飞出。下一刻,枪尖已抵在他喉间。

“滚,或者死。”

贼人们面面相觑,见赵云这般身手,哪敢再战,扶起首领狼狈逃入林中。

赵云收枪下马,走向马车。车帘恰在此时掀开,露出一张令他呼吸一滞的脸。

那女子约莫二八年华,眉如远山,目似秋水,一身素白衣衫在月光下宛若谪仙。她微微喘息,显然惊魂未定,却仍保持着端庄仪态。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她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赵云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应。还是马骏上前解围:“姑娘不必多礼,我家赵统领最是侠义心肠。不知姑娘何以深夜遇险?”

那老仆忙上前答道:“回将军,我家小姐乃王司徒府上亲眷,前往邺城省亲,不料途中遇匪。若非将军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赵云这才回神,拱手道:“既是司徒家眷,更当护卫周全。我等正欲前往真定,若小姐不弃,可同行一程。”

女子浅浅一笑,欠身道:“那便有劳赵将军了。”

她抬眼看向赵云时,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有探究。赵云这才注意到,她眼角有一颗极小的泪痣,平添几分凄婉。

众人整顿车马,继续赶路。赵云骑马护在车旁,忽闻车内传来轻柔声音:

“久闻常山赵子龙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云微怔:“小姐如何认得赵云?”

车帘微掀,露出她半边侧脸:“枪如流星马如龙,银甲白袍世无双。这般打扮,除了常山赵子龙,还能有谁?”

赵云不禁莞尔:“虚名而已,不足挂齿。”

“小女子姓刁,名蝉衣。”她轻声说道,“将军直呼我名即可。”

“刁蝉衣...”赵云在唇齿间回味这个名字,觉得再合适不过。

行至真定城外,刁蝉衣忽然问道:“听闻赵将军如今在公孙瓒将军麾下效力?”

赵云点头:“正是。”

“可惜了。”她声音极轻,若非赵云耳力过人,几乎无法捕捉。

“小姐何出此言?”

刁蝉衣却不再回答,只浅浅一笑:“真定已到,多谢将军一路护送。他日有缘,定当报答。”

赵云还欲再问,城门处已有一队人马迎出,看打扮是袁绍部属。刁蝉衣朝他微微颔首,车帘落下,隔绝了视线。

目送车队入城,马骏凑近低声道:“大哥,我听说王司徒府上确实有位刁姓外甥女,但据说与吕布将军有些...”

赵云摆手止住他的话头:“休要背后议论他人。”

他调转马头,心中却浮现那双含泪痣的眼睛,以及那句未得回答的“可惜”。

当夜,真定驿馆。

赵云正准备安歇,忽闻窗外有异响。他提枪出门,但见院中梧桐树下立着一道纤细身影。

“刁小姐?”赵云惊讶。

刁蝉衣转过身来,面色凝重:“赵将军,蝉衣冒昧前来,实有要事相告。”

“请讲。”

“将军可知,公孙瓒已是穷途末路?袁本初大军不日即至,真定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赵云神色一凛:“小姐从何得知此等军机?”

“将军不必多问。”刁蝉衣上前一步,月光下她的面容更加凄清,“我只问将军,可愿另择明主?”

赵云沉默片刻,摇头道:“云既投公孙将军,岂能背主求荣?”

刁蝉衣轻叹一声:“果然如此...蝉衣早知将军忠义,不会轻易变节。但请将军记住,若有一日公孙瓒兵败,可往南去。”

“往南?”

“刘玄德仁德布于四海,乃当世真英雄。他如今客居袁绍处,不日也将南下。”刁蝉衣低声道,“此乃蝉衣报答将军救命之恩。”

赵云心中震动,这等机密她如何得知?忽然想起日间马骏未说完的话——她与吕布有关...

“小姐为何要助赵云?”

刁蝉衣抬眼看他,目光复杂:“因为我不愿见英雄埋没。这乱世中,真心为民的将领不多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塞入赵云手中:“若他日将军见到刘皇叔,可将此物呈上,他自会明白。”

言罢,她转身欲走。

“等等!”赵云握住玉佩,只觉触手温润,“小姐究竟是谁?”

刁蝉衣回眸,眼角泪痣在月光下格外明显:“一个不忍见天下苍生受苦的普通女子罢了。”

她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留下淡淡香气,和满腹疑云的赵云。

三日后,袁绍果然大军压境,公孙瓒节节败退。混乱中,赵云想起刁蝉衣的话,护着部分军民杀出重围,一路南行。

一年后,当赵云终于在汝南见到刘备,呈上那枚玉佩时,刘备果然脸色大变。

“这玉佩...子龙从何得来?”

赵云如实相告。刘备长叹一声:“此乃我故人信物。当年在长安,若非蝉衣姑娘冒险报信,备早已死于吕布之手。”

赵云怔住:“她究竟是...”

“她是王允安插在董卓身边的暗棋,也是吕布最信任的义妹。”刘备目光深远,“董卓败亡后,她本可安享富贵,却选择继续周旋于诸侯之间,为我们传递消息。”

赵云手中玉佩突然沉重如山。他想起那双含愁带怨的眼睛,想起她说的“不忍见天下苍生受苦”。

原来那夜的相遇,并非偶然。

而此刻的许都,刁蝉衣凭栏远望,手中是一封密信。

“赵子龙已归刘备...”

她唇角微扬,将信纸置于烛火之上。

乱世中的棋子,也有自己的选择。而她和赵子龙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许都,司空府。

刁蝉衣凭栏而立,望着庭院中初绽的寒梅,思绪却飘向了远方。一年前那个雪夜,她奉义父王允遗命,在冀州寻访可托付天下的英雄,却不期遇上了那个银枪白马的青年将军。

“蝉衣姑娘,司空有请。”侍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刁蝉衣整理了一下衣襟,恢复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随着侍从穿过层层回廊,来到曹操的书房。

“蝉衣拜见司空。”她盈盈一礼。

曹操放下手中的兵书,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她:“听说你前日又去了城西的慈幼院?”

“是,那些孤儿无依无靠,蝉衣只是尽些绵薄之力。”

曹操轻笑一声,眼神却愈发深邃:“你倒是心善。不过,本司空更想知道,你昨日在城南茶楼见了什么人?”

刁蝉衣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偶遇一位故人,闲聊几句罢了。”

“故人?”曹操站起身,踱步至她面前,“可是刘备派来的使者?”

书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刁蝉衣垂下眼帘,轻声道:“司空明察,蝉衣久居深闺,怎会与刘皇叔的使者有所牵连?”

曹操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大笑:“本司空不过说笑罢了,何必紧张。去吧,慈幼院若缺什么,尽管开口。”

“谢司空。”刁蝉衣再拜,退出书房时,后背已是一片冷汗。

她知道,曹操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

汝南,刘备军寨。

赵云在练兵场上指导新兵枪法,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雪夜的身影。

“子龙!”刘备的呼唤让他回神。

“主公。”赵云收枪行礼。

刘备面带忧色:“刚得到消息,曹操已派兵向汝南而来,我等需早作准备。”

赵云神色一凛:“云愿为先锋。”

刘备摇头:“不,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他压低声音,“我们需要有人潜入许都,联络朝中忠于汉室的大臣。此人必须武艺高强,心思缜密。”

“主公欲派云前往?”

“正是。”刘备点头,“此外,还有一人,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何人?”

“刁蝉衣。”

赵云心头一震,那个名字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刘备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继续道:“她是王司徒生前布下的一枚暗棋,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传递消息。你持此玉佩前去,她必会相助。”

赵云接过那枚熟悉的玉佩,心中五味杂陈。

...

许都,司空府后院。

刁蝉衣正在抚琴,忽闻窗外传来一声轻响。她警觉地起身,却见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跃入室内。

“谁?”她低喝,手已摸向枕下的匕首。

“刁小姐,别来无恙。”

熟悉的声音让她动作一顿。月光从窗口洒入,照亮了来人的面容——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不是赵云是谁?

“赵将军?”刁蝉衣又惊又喜,随即转为忧虑,“你怎会来此?许都如今戒备森严,若是被发现...”

“奉刘皇叔之命,前来联络朝中大臣。”赵云从怀中取出玉佩,“也多亏小姐当日赠玉,今日方能取信于皇叔。”

刁蝉衣接过玉佩,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掌,两人皆是一怔。

“那日一别,未曾想还有再见之日。”她轻声说。

赵云看着她清减许多的面容,忍不住问道:“小姐在曹营...可还安好?”

刁蝉衣苦笑:“如履薄冰罢了。曹操多疑,已对我起疑心。赵将军此行危险,需速战速决。”

她点亮烛火,铺开一卷绢帛:“这是许都布防图和曹操亲信大臣的名单,其中标红者,皆是心向汉室的可信之人。”

赵云接过绢帛,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要冒如此风险?”

刁蝉衣抬眼看他,烛光在她眼中跳跃:“将军可还记得,那日我问将军,为何要效力公孙瓒?”

“记得。小姐说‘可惜了’。”

“因为我见过太多英雄豪杰,或为权势,或为名利,唯有将军...”她顿了顿,“是为心中的道义。”

赵云心中震动,正欲说什么,忽闻院外传来喧哗声。

“不好!”刁蝉衣脸色一变,“定是曹操派人来了。赵将军快走!”

然而已经晚了。火把的光芒将小院照得亮如白昼,曹操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蝉衣姑娘,深夜有客来访,何不引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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