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乌血镇痛丹

楚天佑并没有告诉赵羽青蚕果的事情。

“您答应她了?”赵羽问。

“嗯。”楚天佑握扇,点头,“姜玉菁洞悉世事,若能为她找到解毒之方,也许能从她身上知道霄成山的下落,秦楚凤的踪迹。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一切都太过顺利,顺利得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楚天佑带着伤病未愈的敦诚再过蛛林,一头牛拖着板车,他二人坐在板车上从大道过山。

迎面而来的正是意气风发的黄蛮青,她手勒缰绳,观察着坐在板车上悠然自适的楚天佑,见他开扇为因伤憔悴的敦诚扇风。

老牛不认识凶残的黄蛮青,兀自往前面走,自黄蛮青身边走过。

黄蛮青坐在马上,侧身看着板车上坐着的“父子”二人,“中原人常说,父慈子孝,大抵是这副模样罢。”

“什么父慈子孝?”大护法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马侧问黄蛮青。

黄蛮青低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今日的过路费,收够了没有?”

“最近来往的都是些平头百姓,没什么钱,就是收点铜板而已。”大护法道。

黄蛮青转头看向了楚天佑“父子”二人,指着道,“那对父子收过没有?”

大护法从她马头绕过去,这才见到了老牛拖着的这两人,“嘿,这俩没收。估计也是没什么钱的穷白丁,收不了三瓜俩枣,就算了吧。”

黄蛮青道,“那白衣郎,一看就不是泥腿子、书呆子,过我蛛林者无不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只有此人气定神闲、泰然自若,颇有些上位者之风。你且将他拦下,保不齐又是个中原大官。”

大护法领命而去,带了几个人,拦在了老牛前。

楚天佑和敦诚对视一眼,问大护法,“这位大哥,为何拦我去路?”

大护法道,“跟我们秀丽寨装傻充愣的,阁下倒是第一个。”

“此话怎样?”楚天佑佯装不明白。

“蛛林这条道,是我们秀丽寨修的,要想从此过,须得留下买路财。”大护法直截了当道。

“买路财是应当给,只是不知道秀丽寨这钱是怎么收的?”楚天佑问。

“那自然是有多少收多少咯。”大护法抱着刀叉腰,一边跟楚天佑打哈哈,一边观察着楚天佑身后的黄蛮青的神色。

“岂有此理!”楚天佑收扇,“你这无异于抢劫!”

大护法抠了抠脸,“往日从我这里过道的,不怎么有你这号装傻的人物,自然收费也就合理一些。像你这种偷偷摸摸的,被抓到自然是要罚得严苛一些。”

“不知楚某犯的哪家法,受你等之罚?”楚天佑问。

“那自然是黄家法!”

“皇家法?”

“不错!”

“不知道晁禳哪条皇家律例,准你在此截道勒索?”

大护法有些不耐烦了,“你就说给不给吧?!”

“那要看阁下有没有那个本事了。”楚天佑冷硬拒绝,扬手用手中的折扇往牛屁股上打,牛便又往前走了。

大护法怒了,伸手要去抓楚天佑,没想被楚天佑一扇子打回去。

他吃痛缩回了手,知道此人像是有些武功的,还没试探底细,不敢贸然动手,于是伸手将他身后坐着的敦诚拉下了车。

敦诚大病初愈,身上并没有多少力气,加上坐在车上,惯性使然,一个失衡就摔在了地上,滚了好几圈,衣服也被扯开了。

楚天佑伸手没来得及抓住敦诚,只眼睁睁看着敦诚摔下车去。

大护法本来想命人把敦诚抓起来,却没想看到了敦诚身上的刺青,于是双手抱胸,戏谑地看着扶起敦诚的楚天佑。

“看你方才一派正气,还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想到却是假正经。”大护法讥讽他。

楚天佑见怒于他的鲁莽,“有些人落草为寇,对老弱病残尚且有仁爱之心,秀丽寨自诩有皇家法,没想到对仁弱之人如此横暴,真是可笑。”

大护法觉得自己被贬低了,于是指着敦诚喝道,“你二人不知是那个监牢里的逃犯,不知道交了买路财,寻你等生路,偏与我在此过不去。这会还说我横暴,不知你父亲当年杀过多少人呢!”

楚天佑看着他,十分不解,“什么意思?”

“装什么傻?!他要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身上怎么会有丹凤公主亲批的流放之奴的刺青?”大护法指着在地上还没缓过神来的敦诚。

楚天佑转头看向敦诚,只见敦诚下意识地遮住了手臂上的刺青。

黄蛮青听见丹凤公主,便从远处过来,走到了楚天佑跟敦诚的面前,她没有去看敦诚的刺青,而是撩开了敦诚凌乱的头发,看着发丝下又被密密麻麻的胡茬掩盖的那张沧桑的脸。

很久以后,黄蛮青才问他道,“你是敦诚,敦大人?”

敦诚有些颤巍巍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女人,想从脑海里寻找与她有关的记忆,却没有一点印象。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提起过他的名字了,他只是一个被国主流放越山窟的奴隶,从越山窟逃离后,又做了十几年的流浪汉……

敦诚这个名字,对他恍若隔世。

“罪臣敦诚,愧负吾主……愧负吾主之托。”敦诚含泪对黄蛮青说了这句话。

之后,黄蛮青撩起了敦诚的衣袖,看向他手臂上的刺青,那确实是丹凤公主一朝会在流放之人身上刻的刺青。

“大人,你记得丹凤主驾崩那年,你救过一双姐妹?”黄蛮青急切问道。

敦诚想了想,又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个年轻女人,颤抖的手指着黄蛮青,“你的长相,确有几分像黄将军,你是黄露的孙女?”

黄蛮青将他扶起,道,“祖父确系公主家将黄露,黄氏一门仅剩黄蛮玄与黄蛮青姐妹,多年前得大人相助,虎口逃生,才不至后代尽绝。”

敦诚闻言,才想起自己确实在十多年前救过一对落难的姐妹,当年见二人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帮助他们遮掩逃离了越山窟。当时事态危急,他不曾细问二人身世,也只是听她们说,是因为“丹凤主驾崩,朝局动荡,逃生而来。”。

没想到,自己救下的竟然是黄露的孙女。

“竟然是你。”敦诚老泪纵横。

……

“因为黄蛮青认出了敦诚,也就没有与我们为难,却也没有放我们走,而是把我们留在了秀丽寨。”楚天佑对赵羽道。

“敦诚将我救他之事告诉了黄蛮青,黄蛮青随后对我戒备稍松懈,却仍不忘打听我的来历与去向,我并未言明,我想她仍有不少疑忌。”楚天佑道。

“原来如此,”赵羽道,“那公子,后来黄蛮青有没有给敦诚用万毒蛛的解药?或者是母蛛?”

楚天佑道,“当时我将敦诚身中万蛛毒的事情告知黄蛮青,黄蛮玄查看了敦诚的伤势,告诉我等,此毒确系万蛛毒。我当时见到黄蛮青面色凝重,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让黄蛮玄找了一种乌血镇痛丹给敦诚服下。”

……

“乌血镇痛丹?”楚天佑不解地看向黄蛮青,似乎跟姜玉菁所说并不一样,姜玉菁所说能治万毒蛛的是母蛛,莫非?

黄蛮青道,“楚兄,乌血镇痛丹是我偶然从越溪一带的游医那里得到的,他告诉我,外伤如因毒侵,肿胀难消,痛痒难耐,可外用他的翡翠玉泥膏,内服乌血镇痛丹,虽无祛毒奇效,但能消肿减痛,缓毒侵身。”

“乌血,是什么血?”楚天佑觉得可能是万毒蛛的母蛛之血,而黄蛮青这样讲,说不定是为了遮掩万毒蛛之事。

“说到这个,”黄蛮青坐直了身体,回想当时的情形,“我当时也问过这个游医,他说,只是因为他几种药炮制出来,其中有一味药材色艳如洛神花,所以这药黑里透红,所以他就给它取名为乌血镇痛丹,用其颜色区分其他的药丸。”

黄蛮玄道,“这郎中也是奇怪,既然这样,这药为何不叫洛神镇痛丹?”

说完,她拿了药跟一杯清茶,递给敦诚,让他服下,之后又拿了翡翠玉泥膏,让寨中人给敦诚上药。

黄蛮青想起当时的情形。

那日越凌风跟中原女子跌落山崖后,黄蛮玄让人去山崖下找,但因秀丽寨与越溪族龃龉已久,她担心寨中人的安全,便让他们都回来了,而自己借口去青城办事,从崖下溪涧进入越溪谷中。

没想到,在攀岩乱石之时,被藤蔓上落下来的万毒蛛所咬。

她发现之时,血已经浸出衣服,她便在溪边停下,用内力逼出毒血,用溪水清洗。

没想到溪对面有个身穿斗笠,背着竹篓的人对她大喊,“你是不是被蛇咬了?”

黄蛮青伸手摸向腰间的压裙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她没有回答那个斗笠翁的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坐在溪边。

斗笠翁喊了几声,见她没有反应,就要淌水过来,一边走一边道,“被蛇咬了,伤口有破溃,不要用水去洗,会发烂的!”

她看着那个斗笠翁淌水过来,拔出压裙刀,翻身将他按在了溪边的石堆上,“你是什么人?”

斗笠翁显然被吓了一跳,斗笠掉了,竹篓被压扁了,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还有个酒坛子滚着滚着滚到了溪水边。

“我我我……我就是个山里的游医。”

“想做什么?”黄蛮青的压裙刀险些给斗笠翁的脖子削皮了。

斗笠翁道,“我干嘛,我就是想提醒你,你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破了,不能用水洗,容易烂掉的。要用酒先清洗,上药包扎才行……真是的,想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结果菩萨给修罗屠了……”

听了他一通胡说八道,黄蛮青松了手,刀锋往后退了一些,她感觉到伤口隐隐作痛。

“你不是越溪人?”她问。

“我不是,我是被人骗进越溪谷,一直走不出去。”斗笠翁坦诚道。

“不过,你怎么知道?”斗笠翁又问。

“越溪人信越山神女,信佛的是丹凤城跟白石人。”黄蛮青道。

她放开了斗笠翁,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会武功,她虽然被万毒蛛咬伤,但毒性并不是急性致命,他奈何不了她。

斗笠翁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走过去把酒坛子递给她。

“酒?”

“你的伤口应该是毒蛛咬伤的,你先用酒清洗伤口。”斗笠翁道。

于是,黄蛮青又将伤口挤出淤血,用酒淋在伤口上,清洗干净后,她本来想撕下裙带布来包扎,被斗笠翁制止了。

“怎么了?”黄蛮青不解地看着他。

斗笠翁手里拿着干净的纱布,上面涂着青绿色的药膏,“我帮你包扎,你的裙布都是脏的,对伤口愈合不利。”

黄蛮青看了他手上那坨绿色的膏药很久,斗笠翁才道,“这个是我的家传药,翡翠玉泥膏,外敷消肿止痛。”

黄蛮青把手臂伸过去,斗笠翁当即给她包扎好伤口。

黄蛮青见日头西斜,怕黄蛮玄找不到她担心,于是拱手对斗笠翁道,“多谢山人相救,敢问山人怎么称呼?”

斗笠翁从竹篓里拿出了一大包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初次见面,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是我精心研制的药丸,乌血镇痛丹,最适合你这种上山进谷的人了。”

“乌血镇痛丹?”黄蛮青颠了颠手里那一大包极有份量的东西。

“我发现越溪跟秀丽山一带非常多蛇虫鼠蚁,有些毒性极强,被咬伤以后生活艰难,所以我特地研制了这种药。如果被咬了,伤口肿胀难消,痛痒难耐,可外敷我家传的翡翠玉泥膏,内服乌血镇痛丹,虽然没有祛毒的奇效,但是可以消肿减痛,减慢毒素入侵。”斗笠翁认真道。

“乌血是什么东西?”黄蛮青好奇问道。

斗笠翁摆了摆手,道,“你放心,这里面没有加血。血是很脏的,不好用来炼药。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我里面有一味药,颜色跟洛神花一样鲜艳,最后成药的时候,药丸有些黑里透红,就取了这个名字。”

“那怎么不叫洛神镇痛丹?”

“这是我简单区分药的一种办法,名字听起来瘆人的,是一种以毒攻毒的药物,听起来好听的,就是温和的药物。”斗笠翁道。

“原来如此,多谢山人。”

最后,斗笠翁也没有告诉黄蛮青他的姓名来历,只背起压扁的竹篓,将沾了落叶的斗笠戴回头上,又淌过溪水走了。

黄蛮青翻看斗笠翁给她的那个装着翡翠玉泥膏的竹筒,末端刻着“五味药庐”几个字。

……

黄蛮青笑道,“大概山人自己喜欢给药丸叫这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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