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汀已死,凤魂形神俱灭,所有反叛的凤凰也一并进了万物生,所炼化出的力量滋养着无辜受伤的各族生灵。
鸣玉走在扶川身后,没有问他事毕之后,为何寂川没有开放。
从那日扶川在万里冰原唤醒他时,或许一切事情就变了。
是他顺应了扶川的召唤。
这段时间以来,扶川对他说过许多事情,可惜他对此一概不知。
记忆就像是蒙了沙一般粗糙模糊,他能在言语中模糊地勾勒出寂川的模样,也能察觉出扶川对他其实有所隐瞒。不止隐瞒,扶川还克制,克制地只放出一点信息,克制地与他相处。
鸣玉不明白。
假如他们真的是共处几万年的龙与月季,怎么会生疏到如此地步。
以现在的状态来讲,鸣玉实在是想象不出他们在寂川时的场景。
尤其是那两次双修时扶川突如其来的动作,鸣玉更不明白了,扶川体内好像有着什么互相拉扯迂回的东西,无法克制,无法躲避,也无法探查。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中,鸣玉站定,看着扶川远去的背影。在扶川的背影即将消失时,鸣玉指间微动,一只精致的青鸟从中而出,轻巧地飞过了人群,落在扶川肩上。
然后,青鸟的灵神散了,好像是整只青鸟突然碎了一般。
青鸟碎了。
那扶川还剩下几日可活?
黄昏时,扶川半躺在阁楼的挂椅上,脚旁是散落满地的古籍。
合欢宗内估计也没有他想要的功法了。
他还有九年的时间去寻找生剥传承的功法,还有九年。
九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黑龙与天同寿,他的生命中将有无数个九年。
而他扶川,只是鸣玉随手点拨的一棵月季,承了黑龙的恩泽,褪去原本的颜色,一点点地染上了浓黑。
如此。
若黑龙乐意,他能制造出无数个黑色的藤本月季。
扶川合上书,望着阁楼外的一方小天地出神。
说尽实话,他虽抱了必死的决心而来,但他仍想活,怎么说他也在黑龙身边活了万年,黑龙待他,或许有一定的特殊。
九年之后,若他仍无法生剥传承,怕是会直接神灭于天地了吧,从此再也寻不到一点痕迹。
可惜,扶川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翻遍了各大宗门的藏书阁,均一无所获。
————
苏乌已在初春的清晨离开,流沁归海,东方寻吞心救妹妹,已于昨日逝世,雅明隐于野,瞬清回到圣地,牁释楼不知被传送到了哪个时空去,梵屈出任大鹏族长老一职。
如今只剩下了他与鸣玉二人。
回到住宅,扶川逗着石桌上的长尾雀。厅内,鸣玉正摆弄着一串血红的手链,珠子晶莹玉润,内里似有云带飘绕,很是好看。
刚入住时,这间住宅中有着将近一面墙的饰品,古董架上挂着各式花里胡哨的东西,鸣玉只需一看,都不用问,也知道是扶川的手笔。
也不知道扶川究竟是个什么癖好。
扶川点了几盏净明火,跨门而入,笑道∶“你今天怎么有心情玩这了。”
闻言,鸣玉头也不抬道∶“闲的。”
此时夜已深,周围万籁俱寂,早春微冷的风在院子中卷起枯叶,一路打转到了池塘,塘中百鱼慵懒,卧在浮草上浅浅呼吸着。
鸣玉戴上手链,在灯光下看着效果,黑衣配红链,怎么看怎么奇怪。
扶川坐在窗前,伏案动笔在纸上不知画些什么东西。
“双修吗?”鸣玉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后,声音清晰而明了。
望着鸣玉腕上的红链,扶川略微有些恍惚,以前鸣玉从不戴首饰,他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
“怎么了?”鸣玉躺着,头发散在枕头上,右手抬起遮住额头,红链配着他的黄金瞳,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偏偏又显得他眼尾的红潮瞩目,仿佛珠子碎了,落在他的眼睫上。
扶川俯身,伸手摘去了他手腕上的红链,垂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它与您并不相配。”
“哪里不配?还有我不配的东西?”鸣玉觉得有些好笑,便微微抬起上半身问道。
扶川仍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他与鸣玉的侧颈只有三指距离。
鸣玉的起身,他的俯腰,让他们此时的姿势像是拥抱,只是没有碰到对方的身体。
扶川一直认为,拥抱要比亲吻与做/爱的意义更为深重些。
亲吻可以是假意的,做/爱可以是按部就班的,但只有拥抱不是,拥抱时,彼此的温度与心跳,甚至对方的呼吸,甚至对方的手指,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而那些反应,都不会骗人。
扶川没有回答鸣玉的问题。
他拂去鸣玉额前略微湿润的头发,如之前一般,将混沌力量注入进去。
鸣玉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意外,这次没有任何不适,甚至很温和,似乎掺进了别的力量。
他开口想问些什么,就看见扶川从他身上起来,或是说,从床上起来,披了外衣走到门外,说:“你炼化吧,我还有事要忙。”
鸣玉偏眼看他,直到扶川的身影消失。
鸣玉简单施咒清理了身体,又将头发烘干,才换上衣服炼化混沌力量。
炼化到一半,他睁开眼。
果然,这里面有灵木的力量。
鸣玉停下修炼,倚靠在墙上。
扶川究竟还有几日可活,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少则两三年,多则十几年,不然,他也不会将修炼万年的灵木力量给他。
鸣玉指尖微动,一小簇绿色的火焰便在手上显现。
原来扶川是纯粹的木盛之人啊。
木盛之人,所及之处草木茂盛,生灵活跃,能使枯死之树复生,能让久涸之井涌泉。
鸣玉扯嘴一笑,上完他,不管不问,囫囵地就把他丢在床上,还真没看出来他是个心思剔透的木盛之人。
往后时日里,扶川寻求功法,鸣玉就和他一起,时不时地双修炼点儿混沌力量,顺手再处理一下公务。
也偶尔被温时竹故作温柔地邀请到玉沙山时,好好算计上一笔。
鸣玉沉睡万年,公务落了一大堆,近些年来都是温时竹在帮衬着处理,可他也有本职工作要忙,帮衬着帮衬着,他就一点儿空闲时间都抽不出了。
温时竹搬来三大箱公务,躺回软椅上呷了口茶:“都是你的,我可还为你保存着呢。”
鸣玉看着就头疼,拿起其中一卷翻了翻,皱眉道:“怎么婚事还要我管?”
温时竹笑笑:“这可不是一般的婚事,这是生人与死人之间的婚事。来找你,估计是生人方不愿意吧,和一个死人完婚,估计也是要殉葬的。”
无法,拖了这么多年,也该还上了,鸣玉只好收了所有的公务,向温时竹告别。
从温时竹的小屋里出来,他正好看见下山的扶川。
如他的判断一样,扶川是木盛之人,行走时,一大堆藤蔓枝条飞鸟走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生怕扶川发现。
鸣玉莞尔,向前几步和扶川撞面,“回去吧。这儿也没事儿了,就算有事也都是些过往没算清的债。”
扶川挑眉,笑道:“好。”
思及此,鸣玉的手一顿。
他想起来之前做过的那个梦,创世神从他身上抽走了几根丝线,没具体说明是什么,但鸣玉隐隐约约感觉,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越往深处想头越疼,等他快要推测出那是什么东西时,他的经脉突然凝滞了,莫大的痛苦缠绕着他的头脑,一直等他放弃了想法,疼痛才消失。
鸣玉哂笑。
那丝线究竟是什么,答案已跃然于纸上,不需再多猜。
————
如此在人间游荡了五年,扶川一无所获。
扶川将新到的耳饰包装好,放在古董架上,睡意阵阵。
创世神是存心不让他活了,他也没必要自讨没趣。五年来,他将所有的混沌力量和九成的木灵力量都渡给了鸣玉,修为一落千丈。
或许是身体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变故,变得嗜睡起来,常常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
和他刚学会化形时一模一样。
扶川倚靠着古董架漫无目的地乱想。
也算是还完了鸣玉的点拨之恩了吧。
想着,他心有所感,便抬起眼来,看见鸣玉站在门口,不知看了他多久。
扶川注意到鸣玉的眼神复杂与眉头紧皱,以为是他力量快速恢复的副作用,便低了头,说:“如果身体不适,可以试着调用灵木力量,虽然我的并不纯粹,但用来给你平衡混沌力量,足够了。”
鸣玉的手不自觉握紧门框,没告别便走了。
扶川再抬头,却只看见鸣玉的衣角。
————
回到卧房后,鸣玉的表情就没正常过。
方才他想问扶川为何将灵木力量渡给他,可想法刚到嘴边,一股外来的力量便扼住了他的喉咙,迫使他吞下了话音,还让他不辞而别。
世上唯一能压制他的只有创世神。
偏偏创世神又陷入了沉睡,谁都叫不醒。
鸣玉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头脑仍在阵痛。
神力施压,不让扶川插手凤族之事,抽走他的情/欲丝,不让他对扶川动情,还妄图更改他的所思所为。
创世神究竟要做什么?
老情人,心照不宣。好情人,有聚有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无忘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