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处子

虚年最后还是跪得不耐烦了,自己溜回房,又看见云人在睡觉。

睡觉睡觉,像是有睡不完的觉。

白胖胖的彦和又趴在云人的身上,它不光趴,还舔,来来回回地舔。云人怀里落着一本书,而他又不盖被子,只穿着那薄薄的一层衣裳躺在蒲团上睡着。

虚年在他的房里面瞎绕,把玩那木架上的武士刀,数了数那刀柄上襄着的碎玉,刚好十四块。

这刀他很轻松就拿起来了,试试手感,却不如大钦的剑用起来舒适,怕是杀起人来也不得劲。

口袋里的话灾盘似乎发了下热,烫的虚年“嘶”了一声,他伸手将它掏出来,却见上面指针晃动的更厉害了。

“这是要解封了么……”虚年盯着那小破盘,心里只盼着早点找到灾星,将他押回宫里,然后自己从这破府里滚出去,接着逍遥自在。

正走神瞎逛,身后的小主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东里云人支棱着自己的头,懒洋洋地抬眼看着无所事事的虚年,然后捂了捂自己的胃,唔,又疼起来了。

这一疼便收不住,嗓子眼也恶心,疼得头皮发麻了一阵,呕,朝地上吐了一口。

中午吃的全吐出来了。

虚年回头,见云人在那里吐,就赶紧拿了自己随手挂在衣架上的抹布去收拾,好在云人吐的也不多,吐完就虚弱地躺回了蒲团上,伸手,想要给自己倒杯茶,茶壶却是空的。

云人侧头盯着虚年忙前忙后却忙得一团糟的背影,小声地说:

“怎的不好好照顾我。”

虚年耳朵好使,当然是听到了,心脏没预兆地软了大半。他不吭声,收拾干净后,拎着抹布,端了茶壶,出了房间。

回来的时候,带回了热茶,还有几块糕点,盘子上落着几块花瓣。

见云人盯着五色的糕点不动,虚年便跪着低头,用两只手把其中一块糕点小心翼翼地掰碎了,捻起一块,送到云人嘴边:“来,吃吧。”

云人离虚年脸极近,一双扑棱棱的眼睛习惯性地半阖着,盯着虚年。虚年不动声色,云人低头叼过他指尖的糕点。

嚼了嚼,太甜。

云人没有胃口吃下去,只是坐起来,喝了口茶,任虚年跪着,自己捻起一瓣那粉白的花瓣,哑着嗓子道:

“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虚年摇头,却不看云人的眼睛。

“桜の花。”

“什么?”

“桜の花。樱花。”

虚年终于肯抬头,盯着云人的嘴巴,笑:“真是稀奇的花。”

“可我不是东瀛人,”云人眼睛空洞了半晌,“我只见过这一种东瀛的花。”

说着,云人将那瓣花瓣放进了口中。

“这花可食吗?”虚年挑眉。

云人只是含着,一边含着,又一边说着话:

“儿时,我被姑丈罚了,被关在院子里没有东西吃。我就吃了很多的桜の花。”

说着,那红色的舌心还露着粉白的花瓣。

虚年也捡了一瓣来吃,嗯,涩的,并不很好吃。

不知道公子嘴里那瓣,是不是也是这般味道。

那小家仆口中的“贵客”,是当朝丞相殷才和他的长子殷修。

在东里府呆了一天,虚年算是大致了解了云人的性子。那便是喜怒无常,恃美扬威。诚然如此,云人看起来却是怕极了他姑丈,也就是东里将军的。

东里将军当年不过是东里家赘婿,少年时便在关外战功赫赫,云人的父亲去世后,他却成了东里族将军位的继承者。家里没有后生,只有东里云人这一根病秧子,他又早早成了鳏夫,既没有续弦的打算,只得收养子。

大钦于历朝历代中疏于血缘亲疏,而东里族的大将军一职却反常于别职,历代世袭,传下来竟成了别于他官的不成文的规矩。东里族人丁稀少,他们怎么传宗接代认祖归宗,皇帝都不怎么管,历来便是放任,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云人有个叫东里泰和的飞扬跋扈的哥哥——正是他姑丈的养子,身强体壮,十六岁便上过沙场提过人头,如今二十三,不常在府中,今日宴请丞相,才到场了。

夜宴还未开始,云人正捧着药碗喝药,虚年旁边站着走神,那东里泰和便风风火火闯进来了。

虚年只见一满脸胡茬的高大男子穿着鞋进来,一进来就来找云人,见了云人,竟单手就将云人揽起——

然后用他那满是胡茬的脸在云人脖子上蹭,一手又紧紧搂着云人,满脸餍足的笑容,一副西夷人的豪放做派。

“可蹭够了?兄长。”云人一手抵着泰和的小腹,却也忍俊不禁。

只见这男的虽然满脸胡茬,长得却很俊,于是那一系列动作非给人一种云人是他内子的暧昧感,他大手握着云人的手,低头亮着眼睛看他:“一年未见了,你身子可还好?”

云人看了眼虚年,也颇有些尴尬,但还是温和道:“好,我很好。兄长呢?”

东里泰和仰着头豪爽地笑了两声,道:“我纳了妾,你该听说了。这下好了,去戍边都有女人陪着了,能不好么?”

说着,他眼睛瞟到虚年身上。东里泰和的目光震了一下,脸上笑容瞬间就没了,他看看虚年,又看云人,然后道:“这是云儿你的新近侍么?”

云儿?妈的。

云人点点头,却哄着泰和似的摇他的大手,道:“他叫虚年,照顾我很周到。”

“我倒没听过姓虚的。”泰和不想看虚年第二眼似的,又温柔如水地盯着他的贤弟看。

“啊……虚年,你姓什么?”云人回头问。

虚年的名字是魔界的读音换成官话念出来的,他们那又没有“姓”这个说法。于是他信口胡诌:“啊,我姓龙。龙虚年。”

东里泰和是高京少女的梦中人,自然是不可一世的,果真就没看虚年第二眼,和云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又张罗着让云人给他刮胡子。

虚年眼看着云人嘴唇发白,就是没力了,心里不好受,却又不想掺和他们兄弟俩,干脆出门透口气。

出门看着那樱花,他便想起了云人那句“怎的不好好照顾我?”

他的话都是从话本上抄来的么,怎么句句让人心软,叫人忘不得。

正想着,东里泰和出来了。

虚年扭头便看到这面色不善的不速之客,也没打算和他打招呼,就点了点头。

泰和却没那么臭脸了,端臂站在虚年一侧,和虚年一同看着那樱花树。

虚年打了个哈欠:“大人有话就讲吧。”

“算你是个聪明人,”东里泰和脸上表情全无,“我听云儿护着你,你脑子里则要有数。长成你这般的人,做起事来总是心里没数的。”

这话听着真别扭,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你若是敢动云儿一根手指,我剁了你喂我的狗。”

说道最后,字字狠了起来。

还没等虚年说什么,东里泰和便走了。

回屋见云人坐在镜前摆弄着一只发冠,虚年便过去主动帮他戴上。

瓷瓶子一样的男子,多少人见了,都想捧一捧,只是……药还没喝完呢。

鼻尖是云人发的香气。看着镜里不太精神的云人,虚年不禁道:“要不别赴宴了。”

云人似乎是习惯了虚年时有时无的僭越,也不理他,就自顾自起来朝门口走去。

他转过去的腰身在虚年眼中,变得扭捏起来,只剩下美和欲,那一瞬间,虚年恨上了自己,为何不早点来结识云人,或可以另一种身份——如此,怕是一步也无法靠近了。

“一会儿你先在我身边跪着伺候,姑丈那边说什么,我应付着,你无论如何不要开口。”云人走着,扭身又叮嘱虚年一句。

虚年应和了一声,没往心里去。

云人目光在虚年脸上流转片刻,又冰溜溜转走了,虚年觉得空气顿时又滚烫,就想拽着人哪儿也别去了。

那宴厅里乍一看,全是穿和服低头的女侍,一小桌一小桌的酒席已然摆好。东里泰和已在主座右侧的酒席上盘腿坐好,见云人进来,眼睛瞬间一亮,招手道:“云儿!”

虚年从背后见云人侧脸微笑点头,点的很端正。

云人坐到东里泰和的对面,虚年就在旁边“咣”地跪下。

他显然是跪的太大声了,东里泰和那边瞬间瞟来一记眼刀。云人见状,慢悠悠出声道:

“兄长莫要见怪,新来的就是这样直愣。”

虚年也不搭腔,就直直瞅着云人。

东里泰和冷哼一声:“是挺直愣的,看得眼睛都直了。”

虚年心中一火,正想骂回去,云人却伸手点了一下桌子,道:“斟茶。”

于是那愤怒全都放在了那茶杯上,须臾之间,虚年竟将茶壶的把儿生生捏断了!

“啪”的一声,全场寂静。

虚年心里嘀咕着怕是这东里泰和又要找茬,门口却忽然跑来一个传话的小童,跑到泰和旁边说贵客到了。

东里泰和点点头,最后瞪了虚年一眼,站起来对云人道:“云儿,你身子弱,照旧不要出去迎客了,大哥去去就回。”

云人又是一点头:“辛苦兄长去罢。”

东里泰和一走,虚年就老实下来,在云人旁边盘腿一坐:“公子,奴才赔您茶壶吧。”

“东瀛渡来的肩冲,卖了你也赔不起。”云人瞥虚年一眼,依旧冷冷的。

虚年的钱其实多到花不完,他自己心里也没有数,反正做什么都肆无忌惮惯了。他饶有兴致地问:“那我如何赔?”

云人见他凑得近,蹙眉:“一边去。”

赶狗似的,一下把虚年骂蔫了,他重新跪坐起来,心中憋闷。

正呆着,外面传来熙攘哄乱的脚步声,云人伸手,虚年便扶他起身。

为首的正是丞相和大将军——当朝皇帝的左膀右臂,正谈笑风生地走进来。

只一眼,虚年便认出来那东瀛人长相的高大男子是云人的姑丈——他年轻时是闻名天下的异邦战神,是从一个从无名小卒扶摇直上成为东里家族赘婿乃至如今大将军的传奇男子,气宇轩昂,即便是中年,依旧风度凛然。

旁边的丞相便是个略有发福的中年男子了,毕竟文官不同于武官,对身材是没什么管理的。

走在他们两位身后的便是东里泰和和丞相之子殷修,殷修实在是个风流男子,江湖中总能闻其大名,只是比不得云人和泰和神秘,常常出入花柳之地,虚年一看竟觉得很眼熟,肯定是见过。

四个男人一进来,齐刷刷地往云人这头看,云人则挨个儿拱手行礼,姑丈、丞相地叫着,叫完了,还捂着袖子咳嗽了两声。

分明没有咳嗽这毛病,偏要装两下,实在可恨。

“高京盛传云之子,如今一看,果真掷果潘郎,名不虚传。”丞相挺着肚子大笑两声,眼睛眯着瞅云人,虚年却总觉得那丞相也看了自己几眼,顿觉不适。

云人长得美,怕是从小到达搁哪儿都要被人盯着看,怪不得能在屋里窝着绝不出门,光是猥琐男人的眼睛,都够他受的了。

东里将军说着一口不大标准的官话,落座后便张罗大家举杯开宴——他长的威严,也不大爱笑,丞相是客,倒是比主子讲的话还多。

云人杯里是茶,也无人劝酒,只是对面那丞相之子殷修,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云人却只是应付着丞相和大将军,也无暇顾及猥琐的眼光。

“大将军,西夷这两年蠢蠢欲动,依你之见,他们今年可否有待发之势?”酒过三巡,丞相摸着浑圆的肚子,带着醉意,举杯问东里将军。

东里将军一直没怎么开口,听了此问,也只是沉吟着不说话。倒是他旁边胖乎乎的幸子嬷嬷开了口:“将军近来全将精力扑于训练新兵,西夷那头,将军自然是不大知晓的,都是些口风罢了。”

丞相被一个下人答了问,脸上不太高兴,冷哼一声:“将军家婢子倒真是机敏,倒是论起朝政了。”

东里将军道:“殷相莫怒,幸子也是说了我平日里爱念叨的话,此问敏感,臣实在不敢妄言。”

幸子脸上波澜不惊,只端着酒壶,又给大将军满上了一杯。

膳后,众人齐聚东里府东侧的歌舞房中——此房幽暗,却大的吓人,一装饰繁琐的大戏台落在尽头,客椅一排排,竟高低错落,成阶状,这样的布局在大钦是闻所未闻,倒是有几分魔界不拘一格的味道。

幽香布满房间,虚年饿着肚子,伺候着云人在角落落座。云人似乎身子不太舒服,话少了,刚坐下,就偷偷靠到了椅背上。

“刚才饭也没吃几口,可是饿了?”虚年身为奴仆,装模作样彬彬有礼地问了一句。

云人不看他,只是微弱喘着气,双眼目视前方:“等开演,你悄摸出去煎药来。”

虚年最不爱看歌舞伎,这下可有了逃跑的借口,遂道:“得嘞。”

台上白面女装的歌舞伎跪在地上,手里拿着画卷,大声哭嚎着,一个调八个拐,后面场景中的假树还微微摇晃着,另一个男人则拎着武士刀,和女角一起鬼哭狼嚎着对戏——高京的京剧枯燥就算了,起码不吵,这歌舞伎,听着真是折磨。

那丞相之子殷修就坐在云人旁边的坐,时不时搭两句话,看着云人的眼都是晶亮的,虚年耳朵里是歌舞伎,眼前是猥琐男,真是一刻都不应该待下去。

众人鼓掌之际,虚年溜之大吉。

在云人院子的小柴房煎上药,虚年也不看着药罐,跑到外头折了樱花树的枝来玩,玩了满身的樱花,玩了一会儿又出神,念出云人嘴里那句“桜の花”来。

正无聊之际,白天那个小奴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小兔子似的,虚年盯着他许久才想起来他的名字。

“安佑,你跑这儿来做什么?”虚年故意靠近了,轻浮的浪子气很有意地将小小的安佑包裹。

安佑睁着那标志性的大眼睛,脸红扑扑的,说他藏了酒,请虚年去喝。

虚年舔舔嘴唇,扔了手中的花枝,知道自己闷了两天,也该去喝壶花酒了。

小男仆的滋味很鲜甜,没被开过苞,哪里都是紧绷绷的。

在魔界,越是处子之身,越是遭人嫌弃,女人被多个男人睡过才是魅力的表现,久而久之,男人把征服身经百战的女人看做成就,女人们也想尽了办法玩花样,不像大钦,谈性色变,把处子之身看得宝贵,更有甚者将之当成财富和筹码。

虚年听不惯安佑那句楚楚可怜的“我是第一回”,倒像是要他负一辈子责似的。

安佑从虚年柜子里的床上爬起来,默默穿着亵衣亵裤,小腿肚子抖着,耳朵红的要滴血。

这几天的火泄掉了,却缺了哪里似的,总觉得没有泄干净。虚年心里闷闷的,就那么光着靠在那,心不在焉地饮酒。

蓦地,柜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以及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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