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篱笆墙外响起一阵鸾铃之声,三匹骏马驰骋而过,出人意料却突然拨转马头返了回来,马儿吸溜溜地打着响鼻,用碗口大的蹄子使劲刨着地面,与刘庆东只一墙之隔相互对视着。
“咦!前辈,您弄啥类?打的是陈式太极拳哦?请问你老尊姓大名咋称呼嘞?”
是跑在头里的壮汉勒住缰绳,一脸惊奇地向刘庆东高声发问道。
“是呀,我打的是陈式太极拳啊。”
刘庆东感到很是好笑,不就是套太极拳嘛,用这么大惊小怪的吗?满公园广场的老头老太太都在练,是一项喜闻乐见的群众健身运动啊。既然人家如此感兴趣,就实话实说呗,也许,明朝时太极拳还是啥稀罕物、绝世武功呢。
他见这位中年人是个红脸膛,充满了阳刚之气,圆头圆脑光头无须,个头虽不高,却敦实健硕;眼睛也不大,好在疏眉朗目炯炯有神,还是个双眼皮。
另两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的皮肤煞白圆润,矮的黝黑粗糙。他们似从《鹿鼎记》剧组里开小差跑出来的,长得与神龙教的胖瘦头陀连像。说话之人腰挎短刀,矮个子背着长剑,高个子背后鸟翅环里竖着铁枪。原来他们均是习武之人啊。
刘庆东接着报上姓名,“小老儿刘庆东。”
“你姓刘?俺还以为你也姓陈嘞?哪儿呢咩?不照,你咋会俺家的太极拳嘞?”圆头圆脸的汉子跳下马来,扶着篱笆矮墙上上下下打量着老人。
既然人家在问,就如实告诉他吧,说是在沈阳大东广场跟老蒋头学的,只是业务爱好,学艺不精,锻练身体为目的。
“喏,你是在辽东沈阳中卫学的,俺达收的徒弟中也木牛关外的哩。姓蒋?还是个老头。”那人面露疑惑之色,听他的口音应该是河南人。刘庆东知道,河南人说的达是叔叔的意思,不是陕西人称呼爸爸呢。
刘庆东心中暗自好笑,“学太极拳的人多啦?全国不说有一千万,几百万还是有的。在这位的眼里,会打拳的那么凤毛麟角、那么与众不同吗?”不知这小子要出啥幺蛾子,是哪路神经搭错了在发癔症呢?还是要使套路诈骗犯罪呀?
那位还在苦思冥想呢,口里不住地嘟囔着,“教你武功的会是谁嘞?是千载寺老和尚的其他徒弟儿哦?也中,在寺里学武的不止俺们陈家沟的子弟,还有千载寺的李家、郝庄的陈家、李洼的李家、刘村的蒋家。达,你真不卓,当年从山西大槐树迁到温县,五祖拜圣结义,在寺前植下两株柏树和五棵葡萄树作为纪念,尤其是陈、李两家,世代通婚,俺婶儿奏是李家的闺女。”
“呃,蒋老师说他老家就是河南的,太极拳是他爸爸跟个老和尚学的。还说陈式太极拳的创始人与李自成手下大将李岩是表兄弟。”刘庆东想起老蒋头曾提到的往事。
闻听此言,中年汉子拍起巴掌兴奋不已,“俺勒乖乖来!这斗对哩。是千载寺的老和尚教的,你打的是太极养生功,不是陈式太极拳。俺达陈王廷乃陈家沟九世孙,就是陈式太极拳的创始人,他舅舅家的四表弟奏叫李岩。你说的李自成是谁嘞?冇听说四表叔加入啥队伍哦。”
刘庆东望着一脸茫然的汉子,心想这一定是李闯王还没成气候呢,他只关心为啥说自己学的不是陈式太极拳呢?
对方郑重其事地回答他,“俺达与二表兄李仲、四表弟李岩在千载寺拜师习拳,学的是太极养生功,二者前面的招式相近,后面的可奏差之千里哩。出徒后达潜心研究,集长拳、大洪拳、红拳的技法,以张三丰的内家拳理引导,创立了陈式太极拳,并奉张三丰为祖师。但俺们也算是同门,你师父的爹跟和尚学的,俺是达教的,白喵你年岁大,论辈分俺陈峰还是你师叔哩。”
刘庆东心里好笑,两个人相隔六百多年,这小子当自己的叔辈不过分。
那位像占了多大的便宜,哈哈笑着要告辞离去,还叮嘱老侄子要保重,有机会把真正的陈式太极拳传授给他。
刘庆东认为他们一定有事要办,急着赶路,便抱拳施礼相送,还顺嘴说了一句,“你们要去白溪呀?”因为这条山路正是去南面白溪街的。
“去白溪干嘛哦?俺不去那里。”汉子正欲扳鞍上马,“俺要在山里找一家客栈,叫做雁宕的客栈。”
“这里不就是雁宕客栈吗?难道雁荡山还有他家的分店?”刘庆东诧异地喊出声。
已经踩上马镫的那位重新收回脚,“这里不是叫雁岩客栈哦?大门上明明写着哩。咦,俺照了,那个字是宕啊,弄啥类?起了这么个孬名字。徐东升、赵玉炎,这里奏是俺们要找的客栈哩,走,进院子瞅瞅,那小子肯定在里面。”
他招呼着两个同伴把坐骑留在院外,抽出兵刃进入院子,三个人屏气慑息地查看着四周,拉开间距呈鼎足呼应之势,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使原本轻松的气氛刹那间变得凝重压抑了。
“咦,客栈里的人咋恁安生?伙计咯儿哪嘞?”他们来到榕树下,“老师侄,你是这里的伙计哦?俺喵你做伙计不强中。”
刘庆东赶紧解释自己是客人,伙计去扫街了,其他的客人还没起床呢。客栈主人不住在这里,人家在村子里有大宅子。
那三个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有所放松,可眼睛还在巡视着四周,时刻保持着警惕。
“老师侄,俺向你打听个人,这家客栈的大少爷你见过哦?前几年从北京回来的。”汉子试探着问。
他打听的是黄永松!人已经没啦,昨天出殡的呀!刘庆东心里盘算着,他们找大少爷干什么?难道他们是强盗?听说人家在京里发了财,来打家劫舍、绑票敲诈的吗?
汉子察言观色看出对方的疑虑,可能出于同门的师承关系,真没把他当成外人,这都是太极拳的纽带威力吧。
“老师侄,不瞒你说,我们是江湖侠客,行走江湖意在除暴安良,伸张正义,为民除害。你可白想歪嘞。”他环视着客栈的角角落落,“这家的大少爷不是善类,是阉人九千岁魏忠贤豢养的死士,死士奏是誓死听命于主子的保镖刺客,不照多少忠良之士死在他们的手里。远的不说,前几日大学士钱龙锡在定海卫险些着了死士的黑手,不是俺们得到消息事先提防,老学士必死无疑。”
“你说黄永松是死士,他要刺杀大学士?”刘庆东是何等聪明,是一点就透的主儿。对方说大少爷是什么刺客,什么死士,他真的不能接受,就那个身板只能算是强活,走路都喘,拿啥跟人撕巴呀?可转念一想,真人不露相,也许是故意装出病病歪歪的样子蒙骗世人呢。
陈峰肯定地点点头,“奏是那货,雁宕客栈大少爷黄永松,他不仅是死士,还是个头目,这次去定海卫行刺奏是他带人去的,当场被我们杀了一个,生擒一个,另有三个逃跑啦。活口供出其中两人的下落,还有一个是和尚,也躲藏在这山里,便派俺们三个追来嘞。”
“你们要将逃犯缉拿归案吗?”
陈峰轻蔑地摇摇头,“官府可不关心大学士的死活,而且也不敢管,朝廷里九千岁的余孽还在得势,齐党、浙党、楚党之流与宦官是一个鼻子眼出气。哼,留着他们有何用?真正的死士是不会改过自新的,他们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似疯狗一样千方百计完成命令,这些阉党的余孽呀,奏该彻底消灭。像章家楼的那个龟儿孙,不肯说出其他人,甘愿咬断舌头,无可救药。”
原来章家楼的命案是他们做的!章家二公子的舌头是自己咬掉的呀。听话听音,刘庆东听出他们也是有组织的,不是单纯的绿林侠客。而且不是官府的人,不是锦衣卫,那是受谁的指使呢?
“可是,大少爷前几天死了呀,在大龙湫发病晕倒掉到水里淹死啦,昨天刚出的殡。”刘庆东如实告之。
“啥?冇了,你不会是榷俺呀?前几天还活蹦乱跳要杀要打的,咋突然就冇了?”寻人者得到这个讯息,表示不能接受。
矮个子同伴提醒道:“峰哥,佩公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别让他们给骗了,八成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吧?”
高个子俯视着他俩,“东升说得有理。”
“老师侄,那货埋在哪儿啦?”陈峰看似三个人中的头子。
“烧啦,拉到能仁寺火葬啦,说是信佛,死前留下话啦。”刘庆东说出实情。
那三个人这下可傻眼了,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人都变成灰啦,是死无对证呀。
“老师侄,俺信得过你。死的那人你喵得把底不把底?是客栈的大少爷哦?”眼下只能找目击者证实了。
“一点儿不唻玄,大少爷黄永松我认识,尸首从大龙湫运回来,设灵棚、净身,穿寿衣、出殡直到火葬,我都跟着忙乎呢。还是我烧的洗澡水呢,伙计李三帮着黄里长给他洗的身子、穿的寿衣。”
得到肯定的回答,那三个江湖好汉总算心里托底了,“信球,俺照,弟儿们,甭寻思那货哎,他出绿到水里淹死嘞。下一步是追查最后一个死士,逮那个藏起来的出家人。”陈峰拍板做出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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