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Pr.桂花糕

"跑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梦里重复千万次的场景割开了梦境的薄膜,穿越时空,变成了眼前的现实。

“很意外?”裴戾停顿了一下,“见到我。”

屋檐下的空间狭小,江鸩站在里侧,裴戾面对着他,水珠沿着他的肩膀滑落,将后背的风衣淋了个透。

江鸩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那水珠上,片刻之后,他偏了偏头,迈开两步,眼神与裴戾相交,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释然的笑:

“不意外。”他轻摇头,语气平淡如常,“这是同学聚会。我们本来就是同学,不是吗?”

空气中短暂的沉默包裹着两人,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平时更快,更响。

裴戾冷笑一声,那张一贯冷峻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难得的波动,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实。

“是。”

他绕过江鸩,走到他前面,风衣摆动,带起一阵寒意,掠进江鸩的衣领,冰凉的感觉穿透肌肤。

“那别让其他同学等着急了。”

江鸩凝视着他消失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了,日子过了这么久了,自己也没必要耿耿于怀,或许对方早就不在意了。

但人总是这样,曾经属于自己的失去了,难免失落。

他出来时没穿外套,刚才心跳急促未曾察觉,冷静下来后,才感到一丝凉意。

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刚推开门准备回去,却见墙角站着一个人,灯光从他的背后洒落,暖黄的光线让那人影显得格外柔和,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海面上升起的朝阳。

“你怎么还在这儿?”

“看你什么时候哭完鼻子。”裴戾的语气依旧带着冷意,又接着补充道:“顺便等人一起回去,你很介意?”

“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哭鼻子。”

“后一句呢?”

“也没有介意。”

裴戾淡淡一笑,低应了一声:“嗯,那走吧。”

他从进来就一直冷着一张脸,没给过任何人好脸色,不知是这里的灯光太刺眼,还是周围的一切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他身上的戾气似乎也收敛了些。

最主要的是,方才江鸩好像听见他笑了一下。

是错觉吗?

回到宴厅时,大部分人都没太在意他们,只有向暮与和靳宴朝一直注视着他俩直到坐下。

“和好了?”靳宴朝不是太沉得住气的人,看他俩一起回来,迫不及待地转过头问。

“和你妹。”江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等结束我再找你算账。”

靳宴朝撇撇嘴,又不禁抬头看向裴戾,向暮与似乎在和他说什么,裴戾没有反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没放在心上。

四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江鸩没什么胃口,筷子几乎没动几下便放下,酒却不停地倒入杯中,一杯接一杯地喝下,他酒量很好,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年喝惯了,几杯下去也没见脸红。

靳宴朝有些担忧:“你少喝点,白天让你替我去相亲,你被泼了一身水,肯定没怎么吃东西,还是多吃点吧。”

“不用。”江鸩摇摇头,没有看他,“你不是知道的吗,我不会饿。”

“两码事。”靳宴朝没接他的茬,“哪有人不会饿?你上次体检的结果你忘了?”

江鸩眉头微蹙,不自觉地朝右侧望了一眼,确认周围无人注意,才轻声道:“你少说两句,我心里有数。”他扶额的动作掩藏了片刻的疲惫,低头看了眼手机,关掉了屏幕。

裴戾的下巴微微动了动,余光落在江鸩身上,也没有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起身离开宴厅,不到十分钟又折返了回来。

向暮与仰起头,目光无意间瞥向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八点整,眼神随着裴戾落座而下移,好奇地问:“你做什么去了?”

“点餐。”

向暮与看着他面前未动的菜,有些困惑:“你没吃饱?”

裴戾微微停顿,随后低声应了一句:“嗯。”

十分钟后,裴戾再次抬腕看了眼表。

他刚要起身,门被敲响,表指向八点十一。

进来的人一身整齐的黑西装,他举止得体,动作优雅,显然不像是这儿的服务生。他拎着两个袋子,又把袋子里的盒子一一摆在每个人面前。

江鸩疑惑地打开盒子。

柔和的灯光洒在金黄色的表面上,香气淡雅,如同细雨滋润后的花香,轻柔而不浓烈。

那是一盒桂花糕。

升腾的雾气弥漫,叫人眼前模糊。

“还有点事,先走了。”裴戾起身,将自己面前的那盒推向左侧,正好落在江鸩视线的正下方。

他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宴厅。

其他人对此似乎习以为常,议论道:

“他还是这么独来独往的,这么多年也没变。”

“他当年哪里独来独往,不是总待在江鸩身边吗?”

“诶,江鸩,后来你们怎么样了,今天也没见你们说话。那时候你们可天天待一块儿,不知道的以为你们要结婚呢。”

周围有人笑了起来,江鸩却在这时“噌——”地站了起来,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声音,刺破了空气,所有目光随之聚焦。

“抱歉,我也先走了。”他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像一块从容的石雕,拿起外套,动作利落地离开。

刚出门两步,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推开门又折了回来。

众人看着他,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取走了桌上的两盒桂花糕。

门口的灯光投射出一道影子,拉长了他孤独的背影。

江鸩随手拦了辆车,沿着夜色沉静的街道一路驶回。窗外的霓虹灯投下零碎的光影,像是破碎的星辰,在他微微倦怠的眼眸里闪烁了一瞬,随即又沉入无边的黑暗。

车行至别墅区,他下了车,司机原路返回,尾灯在夜色里拖出一道浅淡的余温。

夜色沉沉,别墅区寂静如常,仿佛与世隔绝的孤岛。

江鸩走过保安室时,微微侧首,声音带着酒意后的低哑:“刘叔,是我。”

门很快被打开,刘叔站在门口,见到他,神色里透出一丝惯常的温和。

这里的住户不多,地处偏僻,房价却高,往往是为了山水相依的清幽环境才愿意在此落脚。

但这片远离尘世喧嚣的安静之地,并不讨年轻人的喜欢。

除了江鸩。

刘叔在这儿工作也五年了,唯独对住在最里户的那个男人印象深刻。明明不过二十几岁,却总带着种沉静的冷淡,像是一个人度过了人生的几十载光阴。

他一直独来独往,沉默寡言,从未见他带人回来过,也从未见有人来找过他。

他生了长清冷的脸,整个人也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清池中,周身气息疏离得像是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薄雾,甚至带着某种不易言说的破碎感。

仅凭一眼,便能看见生命尽头的荒芜。

刘叔心底对他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怜惜,但又不知这份怜惜究竟从何而来。

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太过孤独,总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下一秒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的错觉。

就好比现在,江鸩走到门前,站定,目光微微一晃。夜风裹挟着淡淡的湿意拂过他的面颊,他晃了晃神,终是没能站稳,踉跄了两步,最后干脆坐在了门口的石阶上。

他一手扶额,另一只手搭着外套,眼神里浮起些许晦暗的涣散。耳尖微微泛红,在这清冷的夜里,染上几分昏沉的醉意。

忽然,身侧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有什么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脚。

江鸩垂眸,意识在这一刻回笼了几分。他低低笑了一声,眉眼松弛下来,抬手轻轻揉了揉那只黑色犬类的脑袋。

“晚上好,不白。”

那是一只黑色的中型犬,毛色浓郁而深沉,在微光中仿佛融入夜色,只能看见它清晰的轮廓。它在江鸩腿边来回蹭了几次,步伐轻盈而谨慎,尾巴低垂着,偶尔轻轻扫过地面,像是风掠过落叶。

它在这住了很多年,细细想来,从江鸩一个人住在这儿开始,它好像就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不知是否察觉到他的情绪,不白凑得更近了些,伸出前爪搭在他的膝上,金色的眼睛在黑暗里透出细碎的光,直直地望着他,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倔强。

江鸩也看着它,目光深邃而安静。

若有人此刻仔细端详他,便会发现,那双眼睛里倒映的不仅仅是不白的模样,还有破碎成几瓣的记忆。那些零散的片段,缓缓汇聚在一起,拼凑成了另一个身影。

他轻轻抚了抚不白的头,声音低而轻:“我没事,早点休息吧。”

他说完,撑着墙站起身,指纹锁不费什么力气便解开,门轻轻推开,屋内的灯亮了起来。

这个点还亮着灯的住户本就不多,就显得江鸩家的灯格外刺眼,透过窗帘,穿过月色,落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商务车上。

车里静得出奇,驾驶座上的人一身黑西装,低声询问:“您要去看看吗?”

裴戾的目光落在那扇窗后,透过浅色的窗帘,隐隐能看见江鸩的身影,孑然独立。片刻后,他收回目光,语气淡淡:“开车。”

这话一出,助理也懂了他的意思。

车辆缓缓启动,沉入夜色之中。

屋内的灯光依旧亮眼,江鸩站在窗边,目光藏在纱帘后,面向外望,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是凝视着那辆车渐行渐远,银色的戒圈在纯净的月光下泛起一丝微凉的光。

他垂下眼,缓缓抬手,按灭了灯。

屋内顿时暗了下来,月色顺势流淌进来,柔和的光洒在他的肩头,将他整个人笼在一层淡淡的银辉之中。

他躺下,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银色戒圈。冷意从指缝间渗透出来,像是冬夜里的风,轻轻地,凉得恰到好处。

他真的很累了。

夜色沉沉,江鸩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缓,皱起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他陷入了一个很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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