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尼薇躺在床上，胸前摊开一本龙族谱系与分支课的课本，时不时翻开下一页，假装自己在阅读，其实却在神游。

她有点怏怏的，因为刚才校网已经公布了死亡名单，执行部，叶胜、酒德亚纪。

她还记得酒德亚纪在丽晶酒店行政层的会议厅里捂嘴微笑，叶胜还说金克丝很吃阵容。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别太担心。执行部没这么危险，不会天天死人的。”安娜说，头也不抬地管理卡塞尔学院新闻页面的流量统计，“大部分任务就像是考古，满世界飞，探索龙族遗迹，过去十年里好像只有几次盗墓的时候墓道塌方死了人。这次是特殊情况。青铜城也是龙墓，确实是很危险的。有传说说凡是进入龙墓的，一队人至少得牺牲一个，这是祭品。，不过进入龙墓的任务都是保密的，没人知道全部，所以只是传说。”

“你会怕死么？”乔尼薇问。

“25-0的战士还是少啊。”安娜感叹。

“这又不是玩游戏，人生可只有一次机会啊！”乔尼薇有点烦躁。

“是啊，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还没品尝过死亡的滋味，肯定会担忧。”安娜耸耸肩，“但每个人既然选择了卡塞尔学院，就必然要做好接受命运的心理准备、为屠龙而死的命运……不过我猜，在这个学院里很多人都厌弃自己的龙族血统吧。”

“厌弃龙族血统？怎么会？我感觉每个人都牛得一批。”

“你知道曼施坦因和古德里安为什么是一对死党么？你知道他们关系好吧？你入学辅导那天曼施坦因教授在为‘自由一日’布防，所以给你辅导的就变成了古德里安教授。本来应该是曼施坦因教授亲自辅导的，这个你知道吧？”安娜说。

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乔尼薇点点头，“为什么？”

“因为他们毕业自同一所精神病院。”

“等等，这个有点可怕！你是说……？”

“是的。”安娜挑眉，“混血种的思维和普通人不一样，很难融入普通人群。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就是因为小时候表现超常，所以被看作神经病，在医院里一直关到十五岁。所以卡塞尔学院才把自己称为另一种选择。选择了卡塞尔学院，你就和平常的生活说再见了，在这里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屠龙，为屠龙而奋斗，直到死亡。因为龙族最痛恨的恰恰也是混血种。我们具有龙族的能力，内心却是人类。我们是生活在夹缝里的人，两边都抛弃了我们。”

“这么说来确实够惨。”乔尼薇闭上眼睛，想象了一下自己睁着一双蒸汽机车大灯似的黄金瞳在舅舅家走来走去。不，根本不用想象，三妈绝对接受不了。三妈是个优雅的人，非常坚定的优雅，一切超乎常理的事情都是牛鬼蛇神，都是不该存在的。

乔尼薇不由得庆幸自己小时候没有什么太超常的表现。随即她想起自己收到面试通知的那天晚上舅舅和三妈的对话。她意识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很多秘密，而自己才来到这里不到三天，竟然已经接受了自己可能连个人都不是的事实。

“再比如你暗恋的楚子航。学院里的人都说他极度闷骚，他一直隐忍着不暴露自己和普通人的区别，从高中起就在整个网络搜索关于龙的信息，他是这些年来主动联系卡塞尔学院的几个人之一，开始他们都不相信会有龙血纯度那么高的混血种。所以想必你的男神先生小时候过得无比压抑，现在他找到了组织，自然要奋勇屠龙……对他来说反正也没什么别的可干的，不是么？”

“太可怕了……”乔尼薇捂脸，“我本来以为他是个草食系男子。”

“没想到是肉食男？没关系，看你们的聊天记录，他大概还有一颗草食系的心。”安娜说。

“恺撒呢？你们主席一点都不闷骚，他明骚。”

“我们主席是个例外。他来这里不是找安慰的，是他觉得这里更有挑战一些，适合他这种强到变态的人。如果你了解他的家族你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安娜说，“他出身自意大利著名的贵族家族，他那么明骚是因为家里人惯的，按照中国人的说法，他是家里独苗，掌上明珠，全家的小祖宗。”

“掌上明珠不是这么用的……”乔尼薇捂脸。

“你懂我意思就好。”安娜轻描淡写，“不过说起来这个词确实不适合，他的家族期待他成为皇帝，皇帝必然是跟一般人脑回路不一样的，我们主席确实傲视群雄，只除了你的男神楚子航，对于别人来说他只会去征服，而楚子航，他要的是打败他。这两个人是两种极端。”

“怪不得他们总是战平。”乔尼薇说，“再强大的皇帝也抵不过社会进步的洪流，现在是21世纪，还皇帝？社会主义接班人坚不可摧啊兄弟！”

“所以他们家应该是很遗憾了。”安娜说。她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你的宿敌出现了，SvsA!倾情对视！”她话音未落，电脑屏幕转向乔尼薇，乔尼薇顺势望过去，看到27英寸的超大屏幕上一张硕大的照片，下午的阳光中，两个人微笑着对视，眼眸里映着微光，一个是新人王路明非，一个是狮心会会长楚子航。

乔尼薇脸上露出那种死宅看漫画时疏于表情管理的奇怪笑容。

“如果森林照你说得那么闷骚……我觉得没准儿他高中就盯上路明非了。”她说，“我们三个高中是校友……”

“警报取消，”安娜说，“海般深沉的凝望，各位有女友的别担心了，S级有目标了！”说着，她打开第二条新闻，配图是路明非被诺诺拉着飞奔向图书馆时看着诺诺背影的小眼神。

“可是，诺诺不是你们主席的女朋友么？”乔尼薇问。

安娜转过头来，脸上是一种微妙的神情。

“是啊……”她说，“不如告诉你一个更糟糕的消息。”

“什么消息？”

“你们狮心会的副会长苏茜，是楚子航的女朋友。”

乔尼薇一把捂住安娜的脸。

“好了，不要说了，让我静静。”

安娜显然话还没有说完，但她见乔尼薇倒在床上一副“我想死”的样子，很显然听不进去她说的任何话。她只好耸耸肩，转身继续管理新闻版块。

乔尼薇果然安安静静犹如一条死鱼，不再发出声响。

但她注定不能静静，因为笔记本传出一串“叮”、“滴滴滴”的声音，乔尼薇的电子邮箱和挂机的□□同时收到新消息。

她赖唧唧地爬起来点开消息，愣住了。

“乔尼薇：

明晚在莱茵馆举行迎新晚宴和社交舞会，时间是18:00，请穿着正装准时参加。

备注：你或将是我们唯一的S级，舞会上必然需要跳舞，建议不要选择太紧身的裙子。

苏茜。”

□□收到的消息和这则邮件大同小异，只不过一个是官方邮件，另一个是私下沟通。

村雨：明晚18:00有空么？莱茵馆见。

“安娜救我！我要被双杀了！现在换会投诚还来得及吗？”乔尼薇惨叫一声。

安娜脚下一蹬，踩着转轮椅滑了过来，愣了一阵。“只是一封群发邮件而已，你不是说过你入学是和你们副会长一起坐火车来的么？想必备注只是学姐对学妹的天然关照。放心，就算你穿着包臀性感舞裙出场，你也辣不起来。对于她来说，除了你的血统之外，你没有任何能对她构成威胁的优势。你家社会主义接班人不像是会看血统谈恋爱的人吧？”

“可我怎么隐隐算到此去怕是凶多吉少？早知道他们俩有一腿我就到学生会吃香喝辣去了，听校长说你们主席特别有钱，多一个S级没准儿也养得起吧？！”

安娜思索了片刻，“就算这样……恺撒的女朋友诺诺和你们副会长苏茜是关系亲密的室友。你已经作为狮心会成员参加了‘自由一日’，表现也足够令人印象深刻。此刻叛变，你的名声就会像你的高中同学路明非那样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狮心会都是群杀胚，在触犯杀胚的底线上试探，你确定要这么做么？你有信心躲过接下来四年执行部预备役的绞杀么？最可怕的是你会得罪楚子航，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么？不要被他草食系的心蒙蔽了，能做到狮心会会长的人脑子只会是食肉系的脑子。”

乔尼薇哭丧着脸。

“没关系，”安娜安慰她道，“其实刚才有件事我没跟你说。”

“请讲。”

“虽然大家都认为楚子航和苏茜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在公开场合，二人都予以了否认。你还有机会，少女。”

乔尼薇顿了顿，“师姐，如今……该考虑正装款式了！”

夜幕降临，莱因馆亮了起来。

这是一座经典的罗曼式建筑，有着厚重的墙体、坚固的墩柱、拱形的穹顶和巨大的塔楼以及富于装饰的连拱饰，显得雄浑而庄重，质朴而肃穆。建筑制式的缘故使得它看起来就像一座小型的城堡，比校内的其他别墅大上一圈。比起诺顿馆，这里似乎更符合狮心会的形象。

现在它的牛眼窗中透出耀眼的灯光。狮心会的干部们穿着黑色的礼服，上衣口袋里揣着白色或墨绿色的手帕，站在走廊下迎宾。

这里灯光如昼，衣香鬓影，场面十分绚烂。

乔尼薇来到这里，觉得自己好像刚进城的灰姑娘。

“我已经到安珀馆了，你到了么？”灰姑娘的仙女教母安娜从学生会的场馆发来慰电。

“到了。”乔尼薇回答。

“那还不快进去！我在看着你呢！”教母脾气很暴躁。

灰姑娘回头扫了一眼远处灯火通明的安珀馆，仿佛能从那门口云集的豪车中间看到一个金发高高盘起，穿着白色宫廷舞裙的俄罗斯族美人，面向学生会的死对头狮心会的场馆，眼神冷酷，举着手机发短信，她一手叉腰，叉腰的那只手上还拿着她黑色带亮片的小手包。

“好好好，马上就进去。我这不是酝酿一下……”乔尼薇发短信过去，东张西望。门口的一个干部已经注意到了她，目光频频在她跟前扫过，大概也在奇怪，舞会快要开始了，这个姑娘怎么还不进来。

“快去！我看着你进去再进屋！”

乔尼薇无奈，发了个“OK”的手势，收起手机，提起裙子，深吸一口气，挺胸收腹地向莱茵馆大门走去。

她换了一套纯白的礼服，有着芭蕾舞裙一般柔顺的纱织裙摆和丝绸的衬裙，是安娜借给她的，穿上后令她有种自己成为了一个轻盈的芭蕾舞少女的错觉。据说老牌贵族的千金参加这种舞会时都会选择传统的白色礼服，说到舞会礼仪安娜犹如打了鸡血，从给乔尼薇换衣服就开始强调挺胸收腹扇子拿稳下巴微抬鼻孔对人微笑要亲切，仿佛乔尼薇去参加的不是大学社团迎新晚会而是欧洲哪个皇亲国戚的婚礼。但凡她错漏一点细节，都会失礼得不行。

好在安娜也在短短的时间里教给她不少干货，譬如如何在累得走不动时还能保持优雅；晚会上怎样吃得又饱又不失礼仪。

这两者对于舞会小白来说都至关重要，前者令乔尼薇成功保持优雅，后者令乔尼薇发自内心地真诚微笑。她不甚擅长穿着高跟鞋走路。走路慢得像蜗牛爬行，看起来云淡风轻在看风景，其实裙摆下的小腿已经摇摇欲坠。

就在她身形晃动，如临大敌的时候，一只手从背后扶住了她的手肘，而后手臂的主人向前一步，让她的手可以从他的臂弯穿过，搭在他的胳膊上借力。

乔尼薇抬起头，看到一双半垂着的黄金瞳。

她连忙收回右手，肃立。

“会长好！”

楚子航注视着她，黄金瞳犹如流炎，带着古龙的威严。

“鞋子不舒服？”

乔尼薇愣了一下。

见她没听清自己的话，楚子航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轻轻的，如同羽毛拂过乔尼薇的心脏。

“还行，舞会要开始了，你不进去么？”

楚子航沉默地端起胳膊。乔尼薇看了看，试探地伸手挽起。

亏她也知道舞会就要开始了。楚子航其实很早就到了莱茵馆，因为今晚的新人之星“S”级新生还没有出现，才走出来寻找。他刚才至少在乔尼薇背后看了她五分钟。五分钟内她全程双手捧着手机打字，还不时往对面的安珀馆张望，似乎是被人类强行与母兽分开的小动物，发急又不安。她是那么的全神贯注，以至于都没有发现楚子航在她背后一直站着。

狮心会会长是个沉默的人，他不太在意别人关注的目光是不是落在他身上，但他手下的新人在舞会即将开始的时刻躲在会馆大门前的角落对着死对头的场馆露出幼兽求助般无辜的神情，这着实令人心中有一丝不爽。

尤其这个人是乔尼薇，就更有一丝不爽。

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是他认识乔尼薇比较早，所以有发自本性的领地意识？龙族对于地盘的执着达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混血种的血统阶级越高，这种本性在他们身上就会体现得越强烈。

带着两丝不爽的狮心会会长没有注意到在场人士的目光与平日有所不同。他带着新人进入会场，犹如狮王带着他的战利品走进狮巢，傲视群雄。只可惜战利品是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羊羔，走得……东张西望，有点煞风景。

一头母狮子的目光落到那只小羊羔的身上，目光暗了暗。

她不知道楚子航竟然认识这个新生。楚子航从来没跟苏茜说起有这么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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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