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十冬腊月,冽冽寒风,校场的树被阴风频频击打出苍凉,枯枝败叶像一层密密匝匝的破网,裹不住任何刺骨侵肤的寂静与荒唐。
命令既已出口,身着短衣短袖的男人纹丝不动,冷面目视着严峻孤傲的教官,严贴肌肤的手隐隐有蜷缩的趋势。周围的学生敛声屏气,目睹着二人无声的对峙,无人敢出口抱怨他们已经在冷风中受冻多个小时,只为了见证教官对他们其中的一位战友进行恶劣体罚。
再有一阵风吹过,云层无端又厚了些,男人终于缓和面孔,卸下周身紧绷的力道。他在嘴角荡漾开挑衅的笑,毫不在意教官愈加严肃的面容,退后一步,对着教官直直地跪下。
对于他的服从,教官冷哼一声,从腰身抽出缠绕多时的戒鞭,朝空中猛地一甩,刹那间宛若雷霆击空般奏出强烈巨响。他指着跪在地上毫无惧意的男人,走近一步,在所有人无防备的情况下,骤然将手中的鞭子挥打过去——
睢景歌倏然睁开双眼。
此时正值初春,将近五点的天倒不如夏季那般亮得早些,漆黑的天边还悬挂着两三颗星子,不打灯的房间内毫无光亮。他从床上狼狈地坐起,拖着疲倦的身子去给自己倒上一杯热水,端着它踱步到窗前,站立不动。窗外一片静悄悄,街边的路灯还亮着,他突然觉得有些燥热,打开窗后,挟着凉气的风就闯了进来。
睢景歌再次闭上眼睛,可脑海里全都是刚才做的那个梦。其实那也不能称之为梦,那本就是现实,是他亲眼目睹且感同身受的现实。
“十年了……”他呢喃着。
他被冷风吹熄所有的思想,手中未抿一口的热水早已渐渐变凉。直到对面有一户人家亮起熟悉的暖光,他才颤抖一下,慢慢伸手阖窗。
天蒙蒙亮时,他已在家中吃好早饭,不到七点钟,他就驾车来到已经工作八年的地方。
晨乌福利院是一家老式福利院,建立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这些年来,晨乌颇具欣欣向荣之态势。早年它收养过的孩子,现在都已长大成人,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与事业,福利院的光明前景也离不开他们在身后支持着,睢景歌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睢景歌之所以选择这家福利院工作,不仅是它发展越来越好,更重要的是他是孤儿,而且就出自这家福利院。小时候,他见过许多志愿者在这里工作,见得多了,听得多了,心也就被牢牢地栓在这里了,且老院长待他亲和,身边的同事又是同学,他便留下了。
作为一名社会工作者,睢景歌可谓是在毕业后就把自己的心血洒在曾经养他的土地上。
停好车后,他径直走向院长办公室。陈院长今年已经是一位的七十岁的老太,一头银发,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深刻的划痕。在她笑起来时,眼角的褶皱像湖面泛开的涟漪,与她对视像坠入春三月。老太太瞧起来实在是太和蔼了。
“来啦,”陈老太捏着镜子腿向睢景歌走来的方向瞅一眼,看清来人后便放下手中记事的笔,笑眯眯地打趣,“怎么今天来得这样早?”
睢景歌自然地坐在其对面。在她面前,他毫不掩饰身上的惰性,懒懒散散地倚靠着身后的椅背,笑道:“都说入春容易犯困,我却是越来越精神了,睡不着就想着早来看看。”
陈老太在他说话时端详他一会儿,末尾便摇摇头,指责他:“你呀,就是不知道劳逸结合的重要性,再好的身子也架不住你休息时间不够啊。瞧瞧,你这眼底的乌青,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我这老东西虐待你呢。”她说完,就把桌面上的镜子丢了过去,让睢景歌看一眼。
看着镜子里阳气不足的自己,睢景歌连反驳的语气都低了些:“哪有,这很正常。”
“嗯,正常。”陈老太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随后又像寻常家的父母那样,关心起睢景歌的终身大事,“你说说这一晃都已经过去多少年了,你从那乳臭未干地小不点儿,突然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大小伙,我都得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眼看你这也老大不小了,和你同龄的孩子都成家立业了,你却连个对象都没有寻得,这能不叫人操心吗?小景啊,你也别嫌我啰嗦,你啊,也该考虑考虑自己了。”
“但终身大事,马虎不得。”睢景歌说这话时并未思忖,像是早就在嘴里打好了稿子一样。从他进入而立之年后,老太太总爱在他耳边唠叨这件事,被他敷衍后气急,竟是要亲自为他牵红线,还是他好说歹说才劝住的。眼瞧着现在又要来,他不得不继续劝着,“如果结婚是为了过日子,那一个人是过,两个人也是过。可结婚终究是大事,它往后牵扯的事情还有很多,不仅是过日子那么简单,所以得需要着重考虑。光有物质基础还不够,婚姻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爱情,爱情这个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培养出来的,总得需要时间。您和老爷子是经历过一次的人,我想您能理解我。”
陈院长与其丈夫是高中同学,恋爱长跑约达十年,两人在婚后鸾凤和鸣,随后不久夫妻二人便共同创办这家福利院。可上天总是针对真心相爱之人,陈院长的丈夫在福利院建立没多久后检查出肺癌,由于手头大部分的资金全都拨给福利院,导致其无法多次化疗,最终不幸离世,独留陈老太一个人扶持着福利院。
他们夫妻二人没有孩子,但这所福利院就是他们的孩子,里面的孩子更是他们的孩子。
陈老太唏嘘一声:“理儿是这么一个理儿啊,但我还是希望能看到你结婚的那一天。”
“好,”睢景歌无奈挑眉,“您一定长命百岁。我呢,也争取早日给您领来瞧瞧。”
陈老太嗔怪道:“这么多孩子里,属你最懂得讨我欢心,所以我也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随机她又话锋一转,“也不知道小亭那孩子找着对象了没有,也是孤零零的。”
睢景歌警觉地站起身,直觉让他感受到接下来老太太的话定是让他坐不住。
果不其然,陈老太出口就说:“可惜小亭是个Alpha,要是他是个Omega或是Beta,我定是看好你们两个的,可惜你也是Alpha。”
睢景歌扶额,疾步走到陈老太身边,给她揉捏着肩膀,话在嘴里滚动几圈,就是如何也说不出口,最后颇为无奈道:“好了,您就别操心我们了,是时候自然就成了。与其在这里念着我们,您还是要好好保养身体最重要!”
陈老太一边颔首一边拍手,示意睢景歌她都听了进去。这眼看着上班的时间也要到了,睢景歌也不便再赖在院长办公室里偷得一时懒散,告别院长后就要回到自己的工位。
“也不知道小四在军区里怎么样了……”
睢景歌闻言身体一颤,在陈老太嘟嘟囔囔地看来时,他不着痕迹地快速离开了这里。
前脚刚从办公室里走出,睢景歌接着就迎面撞上好友宿乐亭。学生时代的宿乐亭就被人送外号为“坐火箭的骚包男”。前者是为了匹配他的臭脾气,后者则是调侃他的衣着打扮。如今这头衔他倒是戴得更起劲儿,花衬衫应有尽有,每日换着不重样的衣服来工作,头发也在每日固定出稀奇古怪的形状,问一句就会用“这是艺术家毒辣的眼光所挑选而出的时尚”去应付别人的话,以此来讽刺那些不识货与眼光低的人。
睢景歌就是经常受他嘲讽的一员。
看着衣服上展翅欲飞的花蝴蝶,睢景歌暗笑地移开双目,立谈之间就被人抓住下巴掰了回去。那人没轻没重的力道痛得他霎时回击一巴掌,宿乐亭立马捂住手嚷道:“疼死了!”
睢景歌的目光掠过他头顶上的墨镜,语气淡淡道:“这话该我说吧,骚男。”
宿乐亭瞪大双瞳:“时尚,这叫时尚!”
总听他这般说,睢景歌也没有再与他拌嘴的兴趣,只是敷衍地点点头。但面上虽是这样草草地应和着,心里却为宿乐亭不珍惜自己的好面孔而感到由衷的悲哀。实话实说,宿乐亭长得不差,甚至要比他阳光有精神,浓眉大眼高鼻梁,嘴唇饱满小轻佻,标准的硬汉帅哥模样,这放在中学时代那定是有大把的Omega喜欢。不过也确实是这样,睢景歌与他同在一个中学,也见过他屁股后面跟着大把的恋慕者。
可这人还有个缺点,那就是多情。虽说他多情,但也只是单搞暧昧,至于再进一步发展的话,那是一例都没有,至少睢景歌没见过。但睢景歌心底有谱,总觉得他这样做是为了掩盖什么,又想到他总是袒护着某个人的时候,睢景歌在心底十有**也就明白了。
“干嘛这样看我,”宿乐亭佯装激起一身疙瘩,整个人抖三抖,“准备爱上我了?”
睢景歌不拿正眼看他:“不是准备爱上你了,是爱上你的话,我就准备去吃屎。”
“……别这样说。”宿乐亭挂着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瞥向睢景歌来时路,这才扭转话锋询问,“你去哪儿了,又去找老太太了?”
睢景歌冷哼一声,毫不顾及昔日的好友情分,趁着宿乐亭未曾反应,冷不丁地上前踢了他一脚,偷乐道:“老太太又给咱俩乱点鸳鸯谱呢。还有我说,你怎么还不赶紧成家啊?”
“你这话说的,”宿乐亭长臂一伸,环住睢景歌的脖子后,狠劲地勒向自己,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容紧皱的怀里人,“我又没对象,我上哪里去成家。倒是你,也没有,要不然咱就听老太太的话,干脆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见他笑得不正经,睢景歌肘击其腹部,趁着对方松懈力道时,抽离转身,大掌迅速拍在了他的胸脯上:“别闹,我不喜欢Alpha,你比谁都清楚。”
“那你喜欢什么,Beta?”宿乐亭收起刚才的不正经,面带严肃地盯着恍惚后又若有所思的睢景歌,再次追问道,“还是说早就已经认定一个人了呢,而那个人就叫睢孝肆呢?”
要说陈院长所喊的外号都让睢景歌颤抖不止的话,那么现在宿乐亭骤然提起这个人的大名,睢景歌早已双目无神,任由别人数落了。
“你别忘了,他曾经干过什么,你曾经又干过什么。睢景歌,他现在一定恨死你了。”
“是啊,他一定恨死我了……”睢景歌藏好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强颜欢笑地看了宿乐亭一会儿,发现那人一改之前的轻浮与随和。
宿乐亭郑重地紧盯着他的脸,最后架不住好朋友目光里的恳求,悄然错开视线,轻声叹息着:“他还算是你弟弟,已经便宜他了,劝你不要再对他多想。”
睢景歌吃不消这样的气氛,明明好端端的氛围却在空中凝霜,他觉得三月的天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冷。他伸手拍了拍宿乐亭的胳膊,试图让他不再去考虑过往的琐事,顺便提醒他该好好整理一番,因为要去给孩子们上课了。
身为一名音乐教师,宿乐亭最是注重每日在孩子面前的仪容仪表。眼下他收起对睢孝肆全部的不满,警告性地瞅着睢景歌。在睢景歌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后,他才肯放心离去。
看着宿乐亭愈见模糊的身影,直至拐弯消失在转口,睢景歌才敛眸。对于睢孝肆,他本是不愿再去多想的,无奈的是晚间做梦总会梦见梦中人的凄惨。自研究生生涯开始后,他背着宿乐亭偷偷去过军区,屈指数来,每年大概都会去看两三次,一直看了将近五年。
他知道睢孝肆是咎由自取,可这样的惩罚对他这个做哥哥的来说,还是太过残忍了些。
工作的性质容不得他再继续想下去,且过去的事情再谈及本就没意义,就好比人死不能复生,过去式就是过去式,总无法让时光逆转重来。即便是重来,睢景歌想,照他当时正在气头上的样子,定是会义正言辞地重蹈覆辙。
他回到办公室,领取资料。今日有一位老人申请出院,原因是其女儿从军区归家,一家人也好再次团圆。由于老人是福利院的老居民,入住已有十二年之久,怕其与女儿乍一相逢感到不适,陈院长特意嘱托睢景歌陪同,让他与老人的女儿进行必要的沟通,顺便重建母女二人从前固有的交往模式。
在路上,老人坐在后座,一直心心念念着她归家的女儿。睢景歌听她说小姑娘是大学毕业便离开家去闯荡的,至今已有十年,不禁想到大学未毕业便被他驱赶的睢孝肆,心中感叹着时光飞逝,开车的速度也有些许放慢。
回到家,睢景歌站在玄关处,看着母女二人相聚在一起后喜极而泣。小姑娘是老太太老来所得的独女,所以从小备受宠爱,但小姑娘的性子随她的父亲,爱较真,不服软,放着家里人安排好的工作不肯干,非要拎包去军区里生活几年,锤炼锤炼。老太太知道拗不过她,便任她走上丈夫的老路,自己则就近挑选一处福利院入住,转眼间与姑娘分别十年。
相聚后,三人齐坐在沙发上,睢景歌把老人家在福利院的档案取出,跟老人的女儿详细地交代老人在福利院的生活全过程。其中有一些是老人早就在电话里跟女儿说过的,他也好采取详略得当的说明方式来跟其女儿解释。
工作大概三个小时,这边所有有关老人的事情全都和盘托出,小姑娘感激地与睢景歌握手,并亲自为其倒上一杯热茶:“感谢贵院对我母亲的帮助,也谢谢陈院长能为她解闷。”
睢景歌莞尔接过:“都是我们该做的。”
他啜饮一口茶水,放下水杯时,余光瞄见身旁的老太太正和蔼地瞧着他。他疑惑,光明正大地望去,以为老太太有话要对他讲,殊不知老人家一开口就像是陈老太附了体,逮着他这样年岁的大小伙就要谈论几次是否婚配。
“这小伙子长得真俊俏啊,当真是院长口里说的那样,越看越喜欢。”老太太笑眯眯地说道,“你说你三十二岁,我算着苗苗今年也是三十二岁,正好你俩都没有对象……”
“妈!”苗苗及时喊住老太太,没让她把剩下的话说完,歉意地看向早已了然又带有赧然的睢景歌,说道,“要是可能我早就在军区谈上了,我不喜欢甚至排斥Alpha。”
“嗯,我也是。”睢景歌忙跟着补了句。
工作的事情既然已经交代完毕,再往下聊就是一些繁杂琐事,睢景歌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待下去,反倒是妨碍了母女说悄悄话。虽然他的心中很想询问一下苗苗是否知道睢孝肆的消息,但想来女性Alpha与男性Alpha的训练场地定是分开的,苗苗未必能多知一二。
告别了母女二人,睢景歌朝楼下走去。陈老太给他今日布置的任务就是完成这户人家的交接,旁的一概没有吩咐。他边走边给陈老太打电话,询问是否还有其他要事,得知他可以临时放半天假后,倒也乐得休闲轻松。
挂断电话,睢景歌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瞥见空中飘着的风筝。他的记忆延伸着那条细长的线,随着忽高忽低的风筝,渐渐地飘向从前,他还记得睢孝肆最喜欢放风筝了。他将视线默默下移,望见不远处有一片广场,隐约瞧见里面有两三个孩子的身影,空中的那只风筝大概就是他们主导着放飞起来的。
想着闲来无事,他突然萌生出去看一眼的念头,没等大脑做出准备,他的脚倒是提前迈了出去,径直朝着那边走去。他驻足在广场的几米外,凝瞩着玩得兴高采烈的孩子们,记忆试图再次拉长,想要重返他儿时的快乐时光。
但突然,有不速之客擅自停在他的面前。
“先生,要一朵花吗?”
女人嘴里叼着烟,说话含糊,媚眼含笑地歪头看着他。她个子很高,不需要仰视,单单平视着就可以将睢景歌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睢景歌没有多加观察她,仅是垂眸扫了眼她怀里抱着的红玫瑰。他认得这个品种,是桃花雪,也是他平生最喜欢的一种玫瑰花。他低下头去,用手指拨弄一番,最后挑选一枝看似最为枯蔫的花:“多少钱,我转给你。”
女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用手指将残烟夹出,不明所以地问:“人家选花都是挑最好看的去买,你为什么要选一朵最烂的呢?”
“总归是买给自己的,见它可怜就捎回去罢了。好好养一番,也会养活。”随后他又自我打趣道,“又或许我本身就吸引烂花呢。”
听闻他的话,女人像是想到什么,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引得路人频频扭头看来。
“不要你的花钱了,”女人把手里的桃花雪全都塞入一脸狐疑的睢景歌的怀中,“留个联系吧,算交个朋友,到时候请我吃顿饭。”
外出工作的睢景歌莫名其妙就交到一个女性朋友,且对方毫不顾忌他的感受,似乎断定他会交她这个朋友。也不怪女人妄下断论,睢景歌确实是对别人的热情无法抗拒的人。
“我叫侯汀娴,有缘再见。”
侯汀娴将添加联系人成功的手机屏展示给睢景歌,而后又在睢景歌的注视下缓步走向路旁的车。从接近到离开可谓是一气呵成毫不马虎,睢景歌不得不猜测她的用意并不简单。
车子从面前缓慢驶过,睢景歌一路尾随它的离开,却在后座隐约发现一个人形的轮廓。
怀里的桃花雪香得厉害,打乱睢景歌的胡思乱想,唤回他的心思。他低头挨个来回摆弄着,嗅着上面原始的花香,以及还有一些女人残留的信息素的味道,类似于他的木质香,但细细嗅来不如他的雪松木清爽,反而掺杂在的甜腻的花香中,有些药草的刺鼻气息。
体内的信息素在察觉身边有其他Alpha的味道时立即躁动不安。睢景歌拧紧眉头,不适地及时离开,回到车内立马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压制,这才得以让桃花雪沾有自己的气味。
本来突然放假,睢景歌也没有任何安排可言,虽说看见的风筝勾起了他童年的回忆,但宿乐亭自是没空,他自己一个三十余几的大小伙也毫无兴趣一人去广场上玩孩子的游戏。正巧新交的朋友送他桃花雪,他也可以趁着这半天假期好好打理花枝,自己插花以供观赏。
晚睡前,洗漱后的睢景歌从浴室走出,发现桌上的手机亮着。他拿起一看,竟是新认识的侯汀娴询问他是否可以明天来他家中小聚,对方美曰其言是为其节省不必要的开支。
今天发生的事现在回想,倒也觉得是为了他而刻意设计的,睢景歌实在是想不出侯汀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他不是Beta,也不是Omega,而是一名成年男性Alpha,与女性Alpha相较而言多少占有那么丁点儿优势,即便是侯汀娴设计害他,他也可以自诩有反抗的能力。所以再三掂量后,他将自己的住址与时间发给对方。
在头沾枕头的那刻,他抛去所有有关今天的事情,脑海里尽数都是从前的梦。是药三分毒,即使再睡不着,他也没有去吃安眠药的习惯,何况仅仅是做梦罢了。可是他并不愿意再梦见那样的场景,他不愿意面对曾经,那梦中所见的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十年了,他又一次后悔将睢孝肆送入那满是Alpha的军区中,睢孝肆一定会恨死他的。
悔之晚矣。睢景歌长叹一声,盯着天花板的双眼渐渐疲倦,不知不觉地合上睡了过去。
天不遂人愿,他还是入了梦。梦中的他再次回到过去,他还记得那一年是他刚刚考入研究生,也是入学后他第一次去军区探望睢孝肆。九重天帝国不允许外人随意探望,只许家属每年见两次。但睢孝肆情况特殊,他是Beta,早年入Alpha军区时是睢景歌办理的材料。上级认识他,在他向上递交证明的资料后,便以睢孝肆哥哥的身份进入其中探望。
在那里,他目睹了睢孝肆的惨状,看见他被同龄甚至高龄的Alpha欺辱,浑身是伤地站在食堂的过道上,孤零零又茫茫然地收拾着别人留下的残局。他知道一个Beta进入Alpha的军区会过得很差、很糟,何况睢孝肆的性子并不适合那样的群居生活,但亲眼所见后仍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他没有久留,他怕不忍心后做出不道德的事,冲动到上前带他离开。他也没有跟睢孝肆说一句话,正所谓偷偷地来又偷偷地走。
又一次窒息般的从梦中苏醒,房间内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窗帘白纱一样此起彼伏地飘着,携带着阵阵呜咽着的春风。睢景歌惊讶昨晚竟没有关窗,又恐无意间受凉,他裹着被子,转身就要下床前去关窗。
可他刚坐起来,整个人就愣在了床上——
有个人坐在他的床尾。
冬至快乐!大家有没有吃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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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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