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钰睡在床外侧,黑暗中睁开眼,看向门外使手势的影子明晃晃投在窗子,她轻屑摇头,这下三流的手段。
裸足下床,走到窗牖边,抬手精准地用拇指堵住塞进来的烟管,门外人没意识到不对劲卯足气大吹一口,憋红了脸不说,烟雾反弹喷了他一脸。
呛得瞬间红眼,不停咳嗽,华月本就睡的不安稳,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睁眼,看到吓一跳,从床上坐起来,害怕地望着芮钰。
芮钰扯过她的棉大衣套上,“门锁好,别出来。”说完她动作轻巧地从窗户一跃出去,把门外几人看的愣愣的。
华月连滚带爬守到门口,心中万分紧张,被抓的恐惧袭卷,害怕之余又担心屋外的情况,她不敢出去,咬紧牙听外面声音。
有倒地的声音,和掩入喉咙的闷声痛苦喊叫,自始都格外阒静,熟睡的人不会听见。
芮钰嫌冷,手起手落下了狠劲,只想快点解决掉,她扼住一人喉咙,冷声:“谁派你们来的?”
这伙人身上没看出丝毫蹊跷,这才是让她好奇的。手上力道加重,脖子上部愈发青紫,壮实的男人嘴唇翕动,是在求饶。
芮钰了然。
不是哪一门也不是哪一派,一般到这种事情败露的情况都会服毒自尽,而不是懦夫求饶,除非他知道自己还能活。
舒坦日子过久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她刚刚……竟然怀疑会是残月阁的人追上来了。
眼下问题来了,走廊这些人该怎么处理呢?芮钰抬眼,目光在剩下的两人中来回看了眼,他们举着刀哆哆嗦嗦,不知该跑还是该喊叫。
下一秒,有人替他们做了决定,芮钰掐着嗓子,发出颤声道:“救命啊!有贼,抓贼啊!”
话落,人已麻溜地推开隔壁房间的门,直蹦床上喊,也不顾是否扰人清梦,“公子,快起来,有贼来偷东西啦。”芮钰喊累了见人辗辗欲醒,身子往床上一歪,便安心瘫着了。
门外两人目目相视,一人傻眼道:“我们,还,还抢吗?”来黑水城的人非富即贵,尤其是头回进来,身上铁定有宝贝。
从进城,弟兄伙观察好久了,就想宰顿大的,哪知三个柔弱的人里藏了个虎的。
“上,上吧。”什么都得不到岂不是白折腾了,另一人抱侥幸道:“你看,她是不是,是不是晕过去了?”
两个傻个互相推嚷,举着利器步步逼近。
何元生耳朵嗡嗡的,一睁眼便目瞪口呆,他偏头看到床上害怕到畏缩身体直往被子里钻的姑娘,眉心一跳,一时不知是该拉着人跑还是螳螂挡车。
也就是在这时,方才芮钰喊的几声将二楼的客人皆数吵醒,迷胧间看到歪得斜仰八叉的躺地下的人,一下子吵嚷、惊呼声乍起。
何元生吁口气,看着敞开的门,蹦下床道:“你们是谁派来的?要钱还是其他的,别动刀,我们坐下,好好商量。”
大傻个对视一眼,床上好像真晕了,于是他们底气足,想速战速决还能夺宝跳窗而逃,此趟也算值了,粗着嗓子催促:“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快点!不然要了你的脑袋!”
何元生磨蹭着将人引至一旁,假意在包裹里掏掏捡捡,称其不备拾手拎起椅子用了浑身的劲头砸向其中一人,发出大声响动呼喊捉贼。
屋外人赶热闹像是即要蜂拥而至,被砸的人摸把脑袋,满手都是血,眼目腥红,怒气勃然举着刀就要砍,嘴里骂咧:“你他娘的……”
何元生以为他能将人砸晕,看来是高估了自己,耳边是外头纷至沓来的脚步,眼前已是将要落下的刀光,他心中暗道草率了。
刚要咬咬牙闭眼拼一把时,杂乱中却听到了一声他熟悉的柔弱声,“公子,蹲下。”他不知缘由,但身体已经本能地顺从。
然即,刀未落下来,只听见接连两下的闷哼声,随之而来的是他睁眼,看见倒地的人,锋利的刀坠地,在他面前甚还弹了两下。
脑袋没落地,何元生摸了摸凉生生的脖颈。
这是……
芮钰看着看着突然就乐了,嘴角不自觉上扬,待她察觉出来她的表情并不是有意图时已经晚了,她僵了僵,不自然地复又压低嘴角。
她埋头回去,无声锤了锤被子。
“小贼,往哪里跑?!”原来方才是有人从后方相助,此时正手握棒子追赶见事不妙丢下同伙跑路的另外一个傻大个,这人身着深蓝道袍,头发由玉冠束起,瞧着还挺像回事。
见那人已然跳窗,他停下来,扶好发髻,拍拍衣袖将自己收拾妥当,何元生方要过去道谢,就见他扬手摆了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兄台身上可有受伤?”
何元生愣愣摇了摇头,明明自己什么话还没说,却又听他续道:“哈哈不必言谢,这黑水城可谓宝藏甚多,想必诸位来此不是来寻宝便是等有缘人来出手的,你们也看到了,越是丰饶之地越是危险……”
他说得激情,闲庭信步地往屋外走。何元生此刻意识到了并不是对着他一人说的,而是说给屋外一群被吓不轻的人听的。
“此处流寇盗贼泛滥,专挑手无缚鸡的人下手,就怕宝物丢了事小,就连命都难保呐……”道长在门口扫了一圈,“贫道贯来看不惯这些野蛮之人欺负人,在这黑水城住了十来年,迎来送往,保驾护航了不少人,各个都是满载而归,对贫道无一不是拱手言谢……”
“这都不算什么,小事小事。”道长朝门口众人作揖,作势就要离去。有人急着出口喊:“道长可能出手护我一程?”
“我!护我,我的是传家宝,更为值钱!”他人抢道。
忽而跟风而至,“我,道长跟我,我出钱!”
“重金求!我有的是钱。”话一出,各个争相恐后比着价高,眼看着越炒越高。
一下子竟争闹起来,而道长原本缓慢抬起的脚不动声色地已然落回去,似乎就在等这一刻。
何元生咽咽口水,方才一遭吓得腿有些软,他和缩被子里只露出毛茸茸脑袋的芮钰对视一眼,对上他眼睛她倏尔就笑眯眯的,他无奈地慢吞吞移到床边坐下。
刚一挨上床,衣摆被人扯住,芮钰抬眸,凑他耳边,耳语说道:“他是骗子吧?”
何元生耳朵痒痒的,想伸手挠却又忍住了,他看了眼人群中央位置,想了想道:“算,也不算。”
嗯?
看出她的疑惑,他说出自己想法:“我刚看了眼门外,方才的贼人有四五人,好几个倒在外,看身量,这位道长的确是有本事的,此事发生,看到的人在黑水城这些时日必定心中惶惶,花钱图个心安,算是……各取所需?”
芮钰眨了眨眼,乖巧得不行,谁会把几个大汉打倒这事与她挂上钩?这事才有趣,比刚刚的事更应该笑。
这笑没持续多久,眼一偏就瞥见艰难地从人群夹缝中挤出来的华月,脸上惨兮兮的,全是泪水。
华月心中愧疚得要死,她刚才非常害怕是那群人又来抓她回去的,让她别出去她脑子傻掉,压根都没了思考。
她被芮钰平时冷冰冰的态度给唬住了,都忘了她也该害怕的,一个看上去模样比她还年幼的小姑娘。
华月自知狼狈,但也顾不得,她忙上前眼睛不离芮钰,嘴里自责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吓死了,我竟然把你一个人留外头……”
芮钰看着面前哭到不成样子的小花脸,自觉嫌弃,要往后退退,离远些才好。
“我太坏了,我真的太坏了。”华月感到难堪,为自己方才自私的举措。她抓着芮钰的手,甚还掀开芮钰身上的被子,上手到处摸她是否受伤,哽咽着急切问:“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伤到了?对不起,对不起……”
芮钰顿时身体一僵。
“你你你……别碰我。”她浑身难受。
华月一直在道歉,听到她好像说了话却又没听清,于是停了手上动作,抬起婆娑的泪眼,鼻子一抽一抽的,疑惑:“嗯?”
芮钰可不想在遭受她的毒手,仅用拇指食指两个指尖挑了块她尚且干净的衣袖,捏一下就放了手,做完动作往后移了移,道:“你自己擦擦吧,简直……”
“简直……”芮钰直摇头,“太可怕了。”她从未见过眼泪比水还多的人。
两人估计都吓到了,何元生给她们单独留空间,互相说说话,这会儿把房间的杂乱都收拾妥当,刚一走过来就听到这话,以及芮钰此刻的小动作,正悄摸摸往回扯被压在华月手底下的衣角。
他弯了弯嘴角,暗道看来真的是有些洁癖。
何元生适时走过去,将状况说了说,递了个房间备的手帕,递给华月,轻笑了声,安慰道:“别哭了,她逗你玩。”
“是刚才那个道长打倒了贼人,救了我们一命。”
华月抹了把脸,探头透过窗牖,去看刚过廊道正被众星捧月朝外走的一伙人。
道长?她明显愣了愣,难到自己记错了?
应该是吧,她刚太害怕了。华月呼出口气,转回头看见芮钰抱着双膝,把玩着自己两颊垂落的发丝,想了想,她认真道:“芮……”
她停了下,看到旁边还在的何大哥,壮了壮胆儿,她才道:“我比你大些,以后我能唤你钰儿吗?你和何大哥是好人,对我照顾了一路,我刚才还那样……”
华月倏尔握紧双手,瞥了眼旁边的何元生,郑郑地对着芮钰,她坚定道:“等妹妹找回来,我把她送回家,我一定会来找你,不会悄悄跑掉,你放心。”
这话对何元生摸不着头脑,但芮钰听明白了,这是那天晚上她口中的惩罚。
她静静看着面前明明害怕,却又逼迫自己向前允诺的华月,忽而托着腮,好奇问:“你妹妹对你很好很重要吗?比自己还要重要?”
华月不知她是何意,但还是点头。
“不能。”芮钰撇撇嘴,裹紧被子小碎步地挪至床边,她嘟囔道:“从未有人如此唤我,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不给叫。”
“还有……”她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她,眼底的情绪极淡,“我说过了,我救不了你妹妹。”转头就又变了脸,眼睛耷拉着,打个哈欠望向正修椅凳的何元生:“公子,我困了,想回去睡觉。”
话罢,从被子伸出双**的脚丫,柔柔道:“没鞋。方才跑太快就给忘了。”潜意识就是要背,和在莲花村时一样。
她说得坦荡,并不觉这有什么不妥。
相处这么久,何元生依旧受不住她这时不时的突如其来,他咳了咳,忙避开眼,眼神躲闪。那次是知她受了委屈,而现在……
她似乎从来不在意这些,何元生觉得他合该多注意。他放下手中物什,方想说让她等一下,去给她拿鞋。一旁的华月用帕子将自己快速擦干净,凑到她面前,讨好道:“我可以背,我背你回去,好吗?”
芮钰歪头,脑袋里全是问号,牙有些痒痒。真想回残月阁问问魅女,此招该如何解?
在她傻眼的片刻,华月怕她拒绝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她拽到自己背上,踉踉跄跄往回走,路上左跨右躲的,怕极了躺地上的人会忽然诈尸。
何元生都没想到这遭,吓得在旁边护着送到门口,见两人都安全回屋,才放下心。
他房里靠外边的窗户掉了一块,露着风恐睡不了,他需得去找店小二商量下如何赔偿,而且走廊上的人都要处理,刚往楼梯方向走去,就见到自己要找的人。
店小二后脑勺巨疼,终于悠悠转醒,一路茫然地往二楼上,同样看到倒了一排排的人,他屁股着地,哭嚷喊娘道:“要死了要死了啊!”
华月闭眼:你是要挖哪?都给你。
芮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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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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