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欢姐姐,这本书的内容你还喜欢吗,情节对于你来说会不会过于幼稚?”陆小满念完第一章担忧地问沉浸在故事之中的蒋轻欢。
“不会,小满,你听我说,这一点都不幼稚,我很喜欢,我平时不去外地演出的时间你就给我念这本吧。”蒋轻欢喂陆小满吃了一颗宽心丸。
玻璃鱼缸里的热带鱼换过水之后撒着欢儿的游,蒋轻欢取过蒋小书手中的《断鳍》哗啦哗啦地翻了两页,随后又若有所思地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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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蒋轻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凌晨三点下床打开电脑搜索作者“纪时雨”的笔名,关于作者本人网上的介绍也是相当简短,只是说纪时雨自幼爱好文学,现居国外,《断鳍》是纪时雨的处女座。
屋漏偏逢连夜雨,恼人的偏头痛也跟着一起凑热闹,卧房抽屉里的止痛片只剩下空盒子,蒋轻欢趿拉着拖鞋去客厅的外套口袋里翻找。
怀孕的小银鱼被陆小满放入一只盛着水的白色浅盘,浅盘旁放着酒精、滴管以及一把泛着金属光泽的剪刀,银鱼身体上横着一条刺眼的伤口。
“陆小满!你给我住手!”蒋轻欢揪着后衣领把陆小满拎到一旁。
“我在给小银鱼做剖腹产手术呀。”陆小满慌张地向怒气冲冲的蒋轻欢解释。
“小银鱼现在已经死了,你看到没有?”蒋轻欢拧起眉头质问陆小满。
“可是小银鱼的孩子们已经活了。”陆小满伸手指了指被放置在旁的另一只鱼缸。
“记小满,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事?我但愿你是在梦游。”蒋轻欢极具预见性地避过那双澄静得令人害怕的眼眸。
“我一直没睡,我现在很清醒,轻欢姐姐,我知道我自己现在是在给母鱼做剖腹产手术,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啊……你……你……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陆小满亮晶晶地眸子之中闪过一丝困惑。
“站墙角!”蒋轻欢重重叹了口气把脸埋在两只手掌中间,蒋轻欢此刻怕及了陆小满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双目一旦触及,蒋轻欢势必败在那样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眸之下,无条件的原谅,没来由的心软,原则尽失。
“什么……”陆小满怀疑自己听觉出错。
“我要你到墙角罚站!”蒋轻欢抬手指着墙角勒令陆小满。
陆小满闻言似一只乌龟一般慢腾腾地挪到墙角。
“转过去,背对着我。”蒋轻欢冲陆小满摆了摆手。
蒋轻欢心中盛满不安,历史果然会重演,陆小满的青春期说来就来,虽然相比别人来迟了那么一点点,可登陆后的第一场台风便刮得如此猛烈。
孩子们的青春期是一段自身疯狂生长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段孩童便蜕变成为大人,你们之间的距离再也无法回到从前,蒋轻欢老早自阿雨身上总结出这一点。
“轻欢姐姐……”陆小满试探着叫蒋轻欢的名字。
“闭嘴。”蒋轻欢不想再听陆小满说任何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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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的房间内陆小满双手搭在裤线两侧脊背对着外面,蒋轻欢取过外套在口袋里摸出止痛片抠出两粒,整颗头好似要爆炸了一般。
蒋轻欢一瞬间觉得此时的自己好像有些陌生,彼时见到陆小满因为贪玩而无故杀生,蒋轻欢内心第一反应竟是想扬手去打陆小满,那种激动情绪下的原始反应令蒋轻欢对自己深处隐藏的本性心生畏惧,善恶两个自我在脑海中争斗,蒋轻欢几乎用尽全力才压制住那个蠢蠢欲动的邪恶自我。
蒋轻欢任凭如何都没料到原来自己心中竟也深埋着一颗暴虐的种子,刚刚只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就成为了第二个蒋一伟。
平日里在工地里带着手套试探着喂流浪猫的陆小满和前一刻任性剖开鱼腹的陆小满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呢?
体内的止痛片药效开始发挥,疼痛感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减少,陆小满许是站得很累,时不时小幅度挪动一下双腿。
“好了,去睡吧。”蒋轻欢叹了一口气端着杯子起身回到房间。
客厅里传来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和叮叮咚咚的响动,蒋轻欢倚着门忍不住又想发怒,却见陆小满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抽泣一边低头清理鱼缸四周溅出的水。
蒋轻欢想不通,为什么做错事的人会这样委屈。
对于这种程度的错误,罚站算是一个过于严厉的惩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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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蒋轻欢下班之后看到摆在餐桌上的早餐一动未动,便挽起袖子将之收进冰箱,拆开打包回来的外卖整齐地摆放到桌面。
“陆小满,下来吃饭。”蒋轻欢不想像上次那样两个人沉默着拉扯。
隔一会陆小满悄无声息地扶着楼梯下来,脚步比平时更轻。
“多吃一点。”蒋轻欢依旧像往常那般交代。
陆小满有些局促似地捧着碗,埋头一口接一口地吃饭。
“陆小满,你不要只吃一口米饭应付我,吃饭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是为了长身体。”蒋轻欢放下手中的筷子提醒道。
陆小满自知眼下形势不乐观没敢抬头,只是顺从地把筷子从盘子边缓缓撤退到饭碗里,同环卫工人冬日里任劳任怨地清理道路旁的积雪一般,吭哧吭哧把米饭从椭圆山丘吃成环壮平原再到平滑洼地,忍气吞声的样子活像个被压迫已久的凄惨奴隶,蒋轻欢则像极了那个趾高气昂不知人间疾苦的奴隶主。
“你看你,又只吃米饭。”蒋尽欢无奈地白了纪小满一眼。
纪小满听到蒋尽欢的再次埋怨错愕地抬起头,蒋尽欢这才发现原来纪小满埋头吃饭的时候正在走神。
“小满,你以前被人罚过站吗?”蒋尽欢似想起什么一般忽然问起。
“没有过。”陆小满低头看着手中的饭碗回答。
“挨过打吗?”蒋尽欢又问。
“没有。”陆小满再次摇头。
“那有没有被批评过呢?”蒋尽欢继续向深处挖掘。
“批评吗?批评很少,几乎没有,相比之下建议和教导倒是更多一些。”陆小满的答案依旧是否定。
“为什么呢?”蒋尽欢忍不住过问缘由。
“可能因为我就是大家眼里的那种乖孩子吧,自懂事以来一直像悬崖上踩钢丝一般活得小心翼翼,如果觉得做这件事可能会被讨厌,那么就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做。
虽然我平时不会说太贴心的话也不会做太暖心的事,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有努力在学习如何能更讨人喜欢,我始终有在努力完善自己,我要求自己做最成绩最好要求最少的孩子,我希望有一天父母可以回头多看我一眼,可是没用,我的家人永远不会觉得我可爱。
我的家人都认为我很古怪,因为我对除去奶奶之外的父母和亲戚都不够热情,印象中许多事都可以通过自身努力获取,可对人不够热情这一点却任凭我如何努力都做不来。
我的那些亲戚长辈们,他们总是对我说,我们那个地方每一个孩子都是这么长大,我自小被送走没有什么奇怪,他们要求我感恩,要求我像从小生活在父母身边的孩子一样与他们热络亲密,可是因为没有感情基础,我就是做不到,再强求自己也做不到,那些人不允许我有一句抱怨。
我的那些亲戚朋友们中甚至还有人对我父母讲,我的奶奶把我惯坏了,那些人断定我只所以对人不热情就是因为父母小的时候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把我打服,我的母亲也对这句话深表赞同。
那些人永远不会深思一个孩子为何会对人不热络,那些人从来都不懂得感情的产生从来都是双向付出的结果,没有因,哪有果?那些人只会用口水和舌头淹没我,即便我已经近最大的努力去强求自己做出改变,即便我已经开始去学习面对如此亲情该如何摆脱内心不适,如何像个尽职演员一般在人前尽量自然地表演亲密热络,他们仍旧觉得还不够。
我想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不犯错、父母从小不在身边以及从小奶奶对我的纵容就是我从来没有被人打骂批评过的最真实原因吧。”陆小满讲完长长一大段话终于抬起头看了蒋轻欢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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