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妖言惑上

“……”

荀为霜顿觉失语。

“为何来碧水山庄?”

谢不流见荀为霜神思微荡,趁机甩出一个突兀的问题。

荀为霜凝视慢慢向她走近的人,眉间稍显疑惑。

她猛然想起昨日自己去东来客栈寻尸身,客栈掌柜说棺椁已经被人拉走,那人说要去碧水山庄。若是谢不流为引自己来碧水山庄刻意留下的痕迹,他何必把自己放置在偏南方的小筑。

突然,耳朵似乎捕捉到些微弱的声响,荀为霜不由地分出几分心神注意周边环境:“……与大人不相干,怎么,扰了大人的计划?”

谢不流停步,偏头哂笑一声:“我能有什么计划?不过是来看一场好戏。”

咽喉处陡然冰凉,谢不流稍露诧异。

荀为霜顾不得猜他如何想,冷脸探听不远处甬道内杂乱的动静。

不远处,急促的脚步声逐渐清晰,来人不只十人。

“道长受了谁的指引来此?”

软剑推近皮肉,待瞧见谢不流紧绷着唇,荀为霜突然勾出一抹笑:“继续说。”

“就不怕,你我不知不觉地成了笼中斗兽。”

墨玉扳指多了一丝白印,荀为霜被耳边热气吹得微微偏头,突觉手中的剑陡然吃了力道往外歪斜,利落收剑,银丝从袖中钻出袭向谢不流。

谁知谢不流根本不打算挣脱就作罢,折扇出手,丝线从荀为霜手边被断开。

金属扇尖擦过石壁,发出清脆响亮的碰撞声。

远处脚步稍静,没等细听,谢不流这厮又要出扇。

荀为霜眉心一跳,掌风袭向谢不流拿了折扇的右手,电光火石间,余光瞥见谢不流左手处闪着银光,荀为霜心道不好,急急收掌抽软剑出来。

谢不流却转身换了折扇去接软剑,荀为霜来不及反身出掌,只能避开折扇,任银丝捆了一只手。

另一只手也被牢牢擒住,听见他说:“嘘,若荀道长再想与我比划一二,难免会打草惊蛇,不如就这样说悄悄话。”

谢不流虽没受伤,手上墨玉扳指却显出些划痕。

“谢大人还知道打草惊蛇?”荀为霜被勾出些恼火,低声怒道。

“在东来客栈被道长绑了的事,我至今耿耿于怀,道长总要让我还回去,”谢不流气息略快,他稍顿一下,细听动静后,又道,“都怪道长武功过高,在下只能用点下作法子。”

“那谢大人翻‘祖父’棺椁之事,何时让贫道还回去?”

“道长若想,随时可以去翻,顺道把祖坟冤魂超度一番,那更是无量功德。”

荀为霜想到七年前东陵谢家的下场,默然片刻。

“不如你与我打个赌,就赌,明天,你会甘愿做我手下棋子,若我赌赢了,你以后都为我做事,若我赌输了,任凭你发落。”

谢不流淡笑看着荀为霜,右手却紧了两圈细线。

“谢大人,不妨直说你在求我保你。”荀为霜眸光一厉,戏谑道。

她从未在碧水山庄露出真容,反观谢不流,不论是厅中索朗闹事,他替季鸣出面,还是水牢里变化无常的局势,都像是有人在紧咬他不放。

“那你会和我赌吗?”谢不流的笑又与谢疏的有了几分重叠,他狡黠反问。

“就凭一张脸?”荀为霜唇角弧度渐平,她的声音带了些讥讽,“谢大人,你查了谢疏,以为处处暗示我,让我以为你就是谢疏,我便会做你的走狗?”

“是吗?你怎知我不是‘谢疏’?”谢不流褐色瞳孔略带了些兴趣。

荀为霜扫过谢不流的左手,说:“大人方才亲口说得。”

谢不流笑道:“好罢,这事不提,我先问你,若我真是‘谢疏’,你会给我当棋子吗?”

二人对话没他人听到,不远处,杂乱脚步在石窟内停下。

狭小的水牢石窟愣是挤了二十余个全身湿透的人,大半是夜间围观了索朗闹事的人。

“有许多碎石,方才应当是是石头滚落了。”

“嘶,我看这水面挺像大镜子。”少年拢住鼻子悄悄往人群中瑟缩。

众人齐齐噤声,反应过来后皆看向处于中心的憨厚胖子朱平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承剑府声势远不如从前,在他们这些门派里也绝对算大门派,带他们躲来这鬼地方的承剑府主朱平剑此时就是他们的领头羊。

朱平剑擦了两把虚汗,给众人味了颗定心丸:“我听季庄主说山庄内水牢是一等一的安全之地,此处绝无夜魅,或许,能碰到许久未露面的季庄主也说不定,”说着,他话头递给身后的少年,“程小友,芳踪派最擅长索迹,不如带我们探探这里的情况?”

话音未落,另一俊朗少年走来接了话茬:“程修敏,你该不会是不想帮忙吧?”

人群里有人打了个寒颤,这少年是龙门少主禹跃,相比较实力,他的嘴可谓是“凶名在外”。

他说话随心所欲,但若接话者大意,极易被他挑动得门派不安生,便是挑动得几派掐得你死我活的情况也有过,偏偏龙门出了名的护犊子,谁也不敢和他计较。

程修敏见逃不过这遭又要哭了,芳踪派少主的名头说来好听,但他也就生来鼻子比狗的还好用些,哪会什么独门绝技?

不过,芳踪派虽是小门小派,身为少主,行走在外也需顾及门派的颜面,于是程修敏硬着头皮道:“我试试。”

言毕,他深呼一口气,闭眼伸头嗅闻,笨拙动作惹得他人嘲笑,直到看到禹跃抱臂扫了两下耳朵,那人才掩了唇往人堆里缩。

“程小友?”朱平剑叫住程修敏,“实在不行,咱们也能另想办法。”

“我可以!”程修敏被看轻也不恼,自顾自地分辨不同气味。

“算了吧,他能有什么本事。”禹跃说话难听,跳出来应和他的人却不少。

“听说季庄主根本就没请芳踪派,这程修敏就是来混吃混喝的!”

程修敏听到别人说他“混吃混喝”顿时不高兴了,一把抓了还想和稀泥的朱平剑,作势与那人说道:“朱府主你说,我是不是下山历练,恰好在东边路上遇到你,然后你主动邀请我来得?”

“程小友,程少主!你先松手!”朱平剑脾气极好,理了衣服替程修敏辩解道:“确是我与程小友一见如故,特邀小友来看盛会。”

“好了各位,给朱府主面子。”禹跃抬手,众人声音渐弱。

他领着龙门弟子走近程修敏,忍不住又多嘴一句:“喂,你行不行啊?”

程修敏撅嘴:“除非风寒,否则芳踪派弟子的鼻子从不会出错。”

禹跃闻言侧头唇角染笑,程修敏哼了一声,转头去了水边。

不想程修敏的鼻子还真能闻出些东西,只听到他蹲在水边道:“方才我们从活水处进来,水牢内土腥味稍淡且算不上臭,可从入口处到现在,时间最多只过了一刻,水却臭了不少。”

“什么意思?”禹跃眉心猛得一跳。

“你来看看这水还是活水吗?”程修敏还挺得意。

朱平剑也带几人走来细看,一人惊呼刚进来这洞时水面细微的波纹不见了。

“有人关了活水处的入口,”朱平剑面色凝重,说完,踌躇片刻,又补了句,“我记得,水牢内无其他出口。”

“好凶险的局,”禹跃嘴上这么说,面上却不显恐慌,他走到程修敏旁边蹲下,“你再闻闻这水里有毒吗?”

程修敏眼皮一掀:“我若知道毒药是什么味道,现在和你说话的定不是我,不过,这臭味醺得我头晕,若不能早日出去,死是必然。”

石窟里登时死地一般沉寂,腐腥味在阴湿空气中无声弥漫,方才房间内,从铜镜里走出去的尸白鬼影好像正藏匿在这些人里,只等他们放下戒备,在不知不觉中全军覆灭。

程修敏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去,只觉各个暗藏鬼胎。

“人鬼之分难说,也好说,区别不就是一个是死了不会说谎的人,另一个,是活着会说谎的人,我记得,第一个告诉大家有夜魅的,也是朱府主吧。”

禹跃此时说话显得极突兀,言语中针对明显,不少听到此言的人开始回想夜魅的事。

“好一招瓮中捉鳖,朱府主好计谋。”入水牢以来一直未出声的中年女子亮出一把白玉箫,玉萧一端挂着的玉佩上刻了一个“宫”。

“司徒长老,朱某若是抱了如此心思带你们来水牢,你大可把我绑了。”朱平剑被司徒商的揣测气得捂着胸口顺气。

“谁人不知承剑府当年被旁系弟子分了家,幸亏朱府主知进退,今日才得机会在碧水山庄闹上一通。”

乐音宫的人仗着有位郡王在各势力斡旋,说话做事向来没什么顾忌。

“你!”朱平剑气急,却也只能窝囊地指了她一瞬又把手收回来。

当年碧水山庄首任庄主季云霄叛出承剑府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纵是门派小辈也大都听长辈提起,司徒商这话说得其余众人大气不敢出。

唯有禹跃这个不惧利害的家伙见缝插针:“把自家少主卖给殷王后,乐音宫也没少作恶啊,我记得,上月初四,乐音宫的两位长老来碧水山庄做客,‘不慎’烧毁了一处院落,连累季庄主身边的管事差点丧命,司徒长老,不妨给大家说说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龙门的手伸太长也不是好事,禹少主——”

司徒商指尖玉箫突然发动,凄厉萧音瞬间刺得耳腔内震荡,众人急忙退后一步捂住耳朵调动内力抵御攻击,不想下一轮攻击更是让几个功力不够之人疼得倒在地上打滚。

“你应该明白。”

司徒商的目标也不是小喽咯,趁众人还没护好自家弟子之际几步跨到禹跃背后,抓住他的手臂就往后折,好在朱平剑就在他边上,见状果断出剑往司徒商手臂处刺。

司徒商拽得禹跃满地乱爬,他淬了毒的嘴一张,登时又添了把火:“风干腊肉成精!不过是随口说说,你急什么?真打算在碧水山庄杀人放火了?!”

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程修敏心说:她不正在杀人放火吗?

朱平剑虽是一派掌门,可实力出了名的平庸,禹跃在打斗中被司徒商拽得胃里翻腾,原本潮湿的空气也似乎逐渐有了重量,挤压得衣物紧贴在身上,他睁不开眼睛,伸手扯了一下裤腿,才发现衣物已经被汗湿透了。

全身疼得像被人撕了一层皮,脑子除了痛感一片混沌,他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迎面而来得,却是被下了毒的水潭,禹跃连忙闭眼憋气。

好个冰火两重天,乐音宫恶婆娘的名号果真名不虚传……

“你愣什么?”

预料的恶臭并未逼近,禹跃尝试动了一下躯体,惊觉自己正安安稳稳地坐在地上。

禹跃诧异睁眼,面前是个气质极净的女子,她长眉微蹙,神情不算自然,被一双黑沉沉的凤眼看着,禹跃莫名打了个寒颤。

女子见他睁眼,转头望向正与司徒商缠斗的另一人,那人一身白衣,正落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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