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生活在江南,便总是见青山,观流水。

这样日复一日,平淡无波的时光让我无比厌倦。

可能是由于我的学生时代实在是波涛汹涌,导致我对这样强制性的平常生活提不起丝毫兴趣。

我高中是纯文科生,因为长时间被压迫着高强度的学习,和家人大吵一架,心一横,填志愿的时候把当初被家人强制报上的第一志愿东山医科大学换成了北津中央美术学院,成功在录取通知书下来当天差点被外公打死。

也因为这个原因,上大学时被家里断了生活费。

说来当年我也犟。美术生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但自己愣是一声不吭地连轴转兼职,赚出了学费和生活费。

和他们对抗了将近十年,换来四年专业第一和研毕后就被高薪聘进了大厂。

听起来很励志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但后面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远离了那片是非之地,主要经济来源也转为全职写作这一类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且收入极不稳定的行业。

我不后悔,但也确确实实意识到这个做法的愚蠢。

假若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就算灵气再怎样充沛,到最后也只能沦为流水化的生产线。

现在,我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在直线下滑。

但我其实是个挺傲的人。

所以当朋友钱虞说她要来窑理看我时,我没同意。

视频通话里,这个深圳大小姐看上去万分难以置信,漂亮大气的五官都有些微微扭曲。

她怔愣片刻后猛地一拍桌子,音量抬高了至少八度:“不是吧虫子,该不会你妈逼你回去那个破大厂上班了吧?等着,我……”

“什么跟什么啊,”我扶额,叫停视频对面风风火火,准备撸袖大干一场的姑娘,“这玩笑也就你开得出来,好歹是个正经富家小姐,注意下形象啊……没有的事,就是我最近不太舒服,打算休息几天。”

一听这话,钱虞又坐不住了。她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脸上是明晃晃的不相信,嘴唇翕张,像是想说些什么,忽又顿住,脸色很难看。

我伸了个懒腰,从电脑前站起身,为自己泡了一壶不记得什么时候买回来的云雾茶。

钱虞心思细腻,她听懂了我的暗示。

等我再次出现在电脑前时,她已经重新坐好,不自在地撇嘴调侃我最近出现的养生行为。

不过我们最后没能聊很久。她被突如其来的工作任务砸昏了头。

最后挂电话的时候,她看着我,抿唇道:“我不去也可以,但你给我听好了,不许让我听到任何关于你的坏消息。记住是任何,任何,任何!”

那时我笑着回她:“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趴下的!”

科学研究表明,养宠物能有效缓解压力。

于是在结束通话后的第四天清晨,我打开大门,和门口一只身上贴着快递标签,被装在纸箱里的小金毛无声对视。

快递员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我,应该是快递里附赠的。

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邻居家狗妈妈生崽了,没地方养,送你一只。

一如既往别扭关心,非常符合钱虞的做派。

我哑然失笑,将纸条珍重叠好放进口袋,摸着下巴,半蹲下身,开始观察小金毛和它身下破烂不堪的纸箱。

小金毛很可爱,但我不太想带上这个箱子。

想了想,我上手揪住了小金毛的后颈,想要将它从纸箱里拎出来抱在怀里。

可能是因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比较紧张,它一直用力想脱离我的怀抱,我的裤子上被它踩下了好几个小狗爪印。

多次尝试无果后我没了办法,只能把它放回箱子里,连狗带箱一起拖到店里的一个空角落,并且报复心很强的为它起了一个名字:papa。

papa是一只戒心很强的小狗。经过两星期的磨合(实则获取抚养权)后,我才第一次给papa套上狗绳,牵着它在镇子里走。

然后我后悔了。整整一上午,知道的是我在遛狗,不知道的还以为狗在溜我。papa的精力旺盛到我好几次都险些让狗绳脱了手。

最后我实在走不动了,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它停在离店不远的石桥上休息一会儿。

又开始下起小雨了,毫无规律地打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河面上不断有鱼跃起呼吸,水泡破裂,激起层层涟漪。这样的小雨是难以用肉眼捕捉到的,一眼望去只有如雾霾般的朦胧,像层纱制屏障,将古镇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下。

石桥上的人渐渐少了,我也起身准备离开,偏生这时papa又不愿意了,任凭我怎么拽,它都不肯挪动一下。

看着那颗倔强的小脑袋,我长叹一口气,心底油然生出一种名为“老父亲”的情绪。

慈父多败犬。

我又坐了回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环顾一圈,确定这桥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后,放心抽出一支点燃。

烟草的气息在口腔里徘徊,顺下去,呼出来,连同那些难以纾解的,让人窒息的负面情绪一并随风消散。

我抽烟很少,但总会在口袋里备上一包,偶尔灵感卡顿或实在无聊的时候会来半根,然后边抽边大脑放空。就像现在这样。

等再回过神来时,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中药味,并且离我极近。

我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站我旁边的人,就条件反射般从长椅上弹起,蹲在一边干呕。

烟灰掉了些许在papa的小狗头上,它瞪了我一眼,嫌弃地将身体挪远了一些。

我顾不上管它,只一味干呕。

我擦,我好像看见我太奶在向我招手。

呕半天也不见个东西出来,我勉强直起腰,这才抬头看向站在我旁边的黑衣长发男,嚯,还是昨天的那个人。

“哥们儿,你下次站我面前的时候能吱个声儿吗?我差点……被你吓死!”

那人紧闭双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根本听不见我在讲话一样。

我暗骂一句没素质后就打算离开。

偏偏这时候他动了。他像没看见我一般,毫不在意地将刚站起来的我一下撞回地上,扬长而去。我捂着被撞痛的肩膀,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雨越下越大,从一开始的沙沙声逐渐偏向哗哗声。

我没回店,而是带着papa来到了前几天没去成的那家理发店。

理发店开在一条隐蔽的巷子深处,我在那一带转了半天才找到。

这间店的空间很大,装修也别具一格,有点类似于幼稚园级别的惊叫屋,入口就是一张血盆大口,还有一块超大提示板:患有精神类疾病或心血管系统疾病的人禁止入内,出事后果自负。

这告示一贴,我不说谁知道这是一家理发店?

接待我的是一位卷毛小男生,穿着一件泼上大面积鲜红可食用色素的工作服,装扮成男鬼的样子。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应该是来这打暑假工的。

卷毛小男生把papa关进狗笼里,递给我一块毛巾,示意我擦擦脑袋上的水珠。又把我带到一间空旷的休息室,抱歉道:“不好意思先生,前面还有几位客人,可能需要再等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好熟悉的感觉,我盲猜门后会有一张鬼脸。

我心里莫名激动,小心翼翼打开门。

好吧,这里除了一张沙发什么都没有。

这家店的老板在装饰上真是别具一格。

店外,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

小卷毛男生出去继续招待其他人。我坐上沙发,算了算时间,按以往惯例,这雨应该是要下到三点左右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我用毛巾擦干手,把手机从口袋抽出一看。熟悉的头像,是我那前任倒霉室友晏空青发来的消息。

老晏:【嘿!季狗何在?】

老晏:【?人呢?】

老晏:【人呢人呢?快回我消息!】

老晏:【快回消息,我有事和你说!】

再往下,“回消息”刷了满屏,看得人头晕眼花。我对着屏幕翻了个大白眼,打字回他。

爱吃花生米:【有空去看一下脑子吧,争取早日康复。默哀.JPG】

他秒回:【哇塞我还以为你被拐去哪个山沟沟里了,怎么不回消息?惊恐.JPG】

爱吃花生米:【?】

爱吃花生米:【两分钟99 消息,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老晏:【哎呀,方便接电话吗,打字太麻烦了。】

看见这条消息,我眉头微皱,刚想打字回他,休息室的门就被敲响:“先生,可以来剪了。”

是之前的卷毛小男生。

我上前几步打开门,卷毛小男生站在门外,对我扬起一抹职业微笑。就在这时,晏空青一条视频通话打了进来,我抬手想挂断,结果手一滑,按下了接听键。

也不知道他在那边搞什么东西,窸窣声响个不停,半晌,一阵魔性的笑声在休息处炸开:“哈哈哈哈哈哈!卧槽笑死我了,老子终于跟那个煞笔公司说拜拜啦!等着吧季狗,老子过两天就去你那!哈哈哈哈哈哈哈!哎我靠咳咳咳咳……岔气了……咳咳咳咳!”

卷毛小男生:“……”

我:“……”

别的不说,晏空青执行力这一块确实是杠杠的。

呵呵,没有夸他的意思。

我果断摁下了挂断键,抬头看见小男生脸都憋红了,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无奈道:“没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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