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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屏风,便见鱼泽芝。
和邬引玉此前在萃珲八宝楼里见到的无差,她穿的还是马面裙,但裙襕上锈的不再是莲枝,而是花鸟纹。
“鱼老板。”邬引玉叫了一声。
鱼泽芝今天没挽发,长发不加修饰地披在身后,那素白的对襟长衫依然没拢上,很随性地敞着,将她不算羸弱的身笼在其中。
偏她生了张有点薄情的脸,明明打扮得很随心,神色间却有种对任何物事都无动于衷的疏离感。
“来了?”鱼泽芝应声,撘在桌沿的手随之一动,掖起袖子给对面空着的瓷盏满上了一杯茶。
她那袖子一掖,手腕上一串古旧的菩提佛珠便露了出来。
珠串绕了三圈,三在佛教中倒是个不错的数字,邬引玉顺其自然地认为,这人应该信佛。
或许因为鱼泽芝过于大方自然的姿态,及她手腕上缠了三圈的菩提佛珠,邬引玉莫名觉得,这人好像还带着点儿不怒不憎的佛性,仿佛六根皆除,再无念虑。
胜似莲,出于人世而不染片尘,倒是很衬她的名字。
“看来我来晚了。”邬引玉轻笑,暗暗下意识打量起对方身周,没想到这人倒是干净,身边没沾什么腌脏物,大概不常下地,也不太懂除祟之事。
打量时,她意外地看到,那枚莲纹红玉就系在鱼泽芝腰侧。
原以为这么贵重的东西,鱼泽芝会拿锦盒一类的东西装上,不料对方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戴上了。
但不得不说,这玉和鱼泽芝很般配。
朱色若是压不住,就会变得妖异非常,这玉挂在鱼泽芝身上,竟显得分外端庄稳重,就连上面那古怪莲纹也变得不足为奇。
有一瞬间,邬引玉觉得,这玉合该是鱼泽芝的,或许她不该出价要走。
“不晚。”鱼泽芝倒好茶,抬手又说:“坐。”
她的姿态大方到胜似此间主人。
邬引玉从善如流地坐下,她在吕家时一口水也没喝上,光顾着看那监控了,此时一看到茶水就犯渴,索性端起浅抿。
“玉我带来了。”鱼泽芝开门见山地说。
邬引玉放下茶盏,斜坐在矮塌上,支着下颌往鱼泽芝身侧瞄,含笑说:“我看见了,倒是和鱼老板很般配。只是您那样佩戴着,会让我觉得,您根本不想和我谈条件。”
“不必用敬称,显得疏远了。”鱼泽芝垂下眼,又端起壶为邬引玉满上茶水,“径自佩戴是我唐突了,只是有一事需与邬小姐说,此玉已被我买下。”
邬引玉眯起眼,“昨晚时,鱼老板不是还没找着这玉的主人么。”
“找了一夜,幸好没白忙活。”鱼泽芝倒是坦然,“如此应该给邬小姐省了不少事,省得和我谈完,还得和原主谈。”
“原主竟然同意卖给您了?”邬引玉好奇起来,“她提了什么条件。”
“条件?倒是没有。”鱼泽芝淡声,“她急于用钱,得知其中一枚被拍出,便匆匆忙忙赶到萃珲八宝楼。只是那天她临时有事,走得十分匆忙,玉也忘了带,料想东西在楼中理应安全,所以才不急于取回。”
“那为何迟迟联系不上?”邬引玉又问。
“这便是原主不愿透露的私事了。”鱼泽芝神色冷淡,不像说谎。
“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邬引玉半信半疑,把玩起手里烟杆,打趣说:“所以现在怎么说?”
鱼泽芝放下茶壶,“都是五门中人,我大不会从中赚取差价,也不会增加不必要的款项。”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您。”邬引玉哧地一笑,“难怪旁人都说鱼家的新家主会处事。”
“不必用敬称。”鱼泽芝再次提醒。
邬引玉又朝鱼泽芝腰侧瞄去一眼,“转手前自个儿不戴上一戴,确实有点亏。”
鱼泽芝低头取下玉佩,连解下系绳的动作也极俱观赏性。她把玉往桌上一搁,说:“你可以先验货。”
邬引玉把自个包里那一块先拿了出来,细细比对起两物的玉质和上面的莲花纹。
她从未见过一模一样的两块玉,就算是克隆出来的活物,也做不到这样分毫不差。
光透过红玉,里边细微纹理尽现,两块玉别无二致。
邬引玉看得心跳如雷,这怪诞离奇的相似感,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又在梦里。
此前她也见过不少成双成对的古物,就算用的是一样的料,其内里也会有所不同,更别提保存过程中发生的种种摩擦碰撞,定也会在物件上留下不同的痕迹。
“你对这对玉了解多少?”邬引玉蓦然抬头。
“说不上了解。”鱼泽芝看着其中一块玉,目光很定,眼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怀念,好似与之经历繁多,但神情依然冷漠。
怎么可能,邬引玉觉得,自己应当是看错了。
“它是一位女子亲自雕给心上人的。”鱼泽芝平静地说。
“心上人”三字,她咬得格外轻,好似浑不在意。
邬引玉的心咚隆一跳,目光竟不能从鱼泽芝身上移开,似乎这人天生就能夺去她的注意力。
她故作玩笑地说:“这您是怎么知道的,我研究了许多古书,连类似的莲纹都找不着,您竟连背景故事都知道了?”
“若非用心,又怎么雕得出好似天然而为的痕迹。”鱼泽芝说。
“原来是靠猜的。”邬引玉微微抬眉,捧起对方带来的那一块玉,悠悠道:“但我倾向于认为,这不是人间之物,所以也不该有什么‘心上人’。”
鱼泽芝眸光一动,静静凝视起对面的人。
那眼神让邬引玉不太舒服,她把玉放下,转而拿起烟杆,问道:“介意么。”
鱼泽芝抬掌示意。
得了应允,邬引玉才拿出烟丝盒,一番忙活把烟点上了。她把身侧的木窗推得更开一些,春风入室,缭绕烟缕被吹了个半散。
“你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常常得和鬼物打交道,下两际海承鬼牒,做的是阳间的无常。”她呼出气,烟雾里嘴角上扬,“都说天上人间,既然有两际海,那怎么不会有天上仙宫呢。”
鱼泽芝敛了目光,又重新泡起一壶茶,手上菩提佛珠撞得啪嗒响,说:“倒也有道理。”
邬引玉联想到自己梦里的白玉京,越发觉得那什么水晶天宫应该是存在的,只是他们向来只和鬼物打交道,从未见过神仙。
那梦里受诘问的是谁,那佩戴红玉逼其供认的,又是什么人?
鱼泽芝忽然问:“当时在萃珲八宝楼时,你为什么会拍这块玉,当真只是眼缘?”
“当然。”邬引玉塌腰抵着矮案,别开头吐出烟,慢声慢调地说:“拍东西嘛,不就讲个眼缘,我看它漂亮,好像有缘,也就拍了。”
她余光一动,朝鱼泽芝睨去,眨眼说:“出个价吧鱼老板,这对玉我一定要拿到。”
“万一它不是一对,还有三四五块一模一样的。”鱼泽芝状似打趣,但语调平平。
“您自己说这是一对的,怎么还改口了,这玉还真能是批发的不成?”邬引玉差点被烟呛着,移开烟嘴轻咳一声,“说起来,鱼老板知道前主是怎么拿到这块玉的么?”
“说是祖上无意得到,已无从考究。”鱼泽芝倒去壶中第一泡的茶水。
“算了,还是出价吧,就算有三四五块一样的,我也得都拿到手。”邬引玉说。
“说笑而已,这就是一对儿。”鱼泽芝转而问:“你能给我多少。”
邬引玉笑出声,烟窝那头往鱼泽芝面前的几案一敲,饶有兴味地说:“鱼老板,有你这样议价的么,如果我说我拿不出钱,那您给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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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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